是什么，讓打了敗仗的王近山，竟然敢對彭老總拍桌子，甚至大聲指責對方：“你這是什么打法？”

一切，還要從朝鮮戰(zhàn)場說起。

1951年5月的朝鮮半島上，志愿軍司令部的油燈在坑道里忽明忽暗。彭德懷司令員捏著戰(zhàn)報的手微微發(fā)顫，面前的沙盤上，代表180師的藍色標記已經(jīng)消失在美軍的紅色包圍圈中。

這場后來被稱為“第五次戰(zhàn)役”的慘烈較量，正將年輕的共和國軍隊推向戰(zhàn)爭史上最嚴峻的考驗。

其實打從第四次戰(zhàn)役結束，部隊里就有點飄。那會兒剛換裝了蘇式武器，三兵團的戰(zhàn)士們摸著新到的波波沙沖鋒槍，都說這下能把美軍趕下海了。王近山在誓師大會上拍著胸脯保證：“給我一個月，保準拿下漢城！”

這種心氣兒不是沒道理。前四次戰(zhàn)役把“聯(lián)合國軍” 從鴨綠江趕到了“三八線”，連美軍自己都說“中國軍隊像從地下冒出來的”。

可大家都忘了，美軍的李奇微正躲在指揮部里翻戰(zhàn)報，他發(fā)現(xiàn)志愿軍每次進攻最多撐7天，糧彈一光就得撤，這就是后來讓志愿軍吃了大虧的“磁性戰(zhàn)術”。

第五次戰(zhàn)役一開始確實順風順水。19兵團佯攻漢城，把南朝鮮軍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9兵團在東線猛插，眼看就要包抄美軍的后路。彭德懷在指揮部里聽著捷報，難得跟參謀們笑了笑：“照這勢頭，月底就能喝慶功酒?！?/strong>

可就在這時候，美軍突然變了打法。他們不跟志愿軍拼陣地，而是靠著坦克和汽車快速移動，白天退晚上追，就像塊狗皮膏藥似的粘在后面。志愿軍的腿再快，也跑不過汽車輪子，沒多久補給線就被扯得老長。

有個運輸連的戰(zhàn)士，背著彈藥走幾天幾夜，離前線還有十里地就被敵機炸了，燒焦的彈藥箱旁邊，還扔著他沒吃完的半塊凍土豆。

王近山最先察覺到不對。他在前線看到戰(zhàn)士們用步槍打坦克，急得直罵娘：“我們的反坦克炮呢？炮彈呢？ ”參謀支支吾吾地說，補給車被美軍飛機攔在了后面。這時候他才明白，跟美軍打仗，光靠不怕死不行，得有跟人家掰手腕的家當。

等到司令部下令撤退時，問題全暴露出來了。部隊分散在幾百里長的戰(zhàn)線上，通信兵跑斷了腿也傳不完命令；有的部隊打紅了眼，收到撤退令還往前沖；還有的因為語言不通，跟朝鮮人民軍的友鄰部隊接不上頭。

180師就是在這種亂糟糟的局面里，成了斷后的那一個。

原本180師的任務是跟在主力后面，隨時準備增援。可戰(zhàn)役打響后，美軍的坦克像潮水似的從仁川登陸，一下子把志愿軍的戰(zhàn)線撕開了個口子。

司令部的電報一封接一封來，先是讓他們?nèi)ゴ簖埳阶钄?，沒過兩天又說“60 軍掩護傷員撤退”，韋杰收到電報時正在跟參謀核對傷員名單，一著急就把命令傳成了“180 師原地掩護”。

等鄭其貴師長反應過來時，美軍的包圍圈已經(jīng)像鐵桶似的箍了上來。他們被困在一個叫華川的小山谷里，北面是懸崖，南面是美軍的坦克陣，天上每隔半小時就來一波轟炸機。

五連的陣地在最前沿，戰(zhàn)士們把炸藥包捆在身上，滾到坦克底下就拉弦，爆炸聲此起彼伏，到最后陣地上連塊完整的石頭都找不到。

斷糧之后，炊事班長把最后一點炒面分給了傷員，自己蹲在溪邊煮樹皮。剛把黑乎乎的糊糊盛進鋼盔，就聽見天上“嗡嗡”的響聲，那是美軍的飛機來了。他下意識地撲在傷員身上，炸彈落下來的時候，只來得及喊了句“快躲”。

突圍命令下來時，全師能站起來的人已經(jīng)不到一半。鄭其貴把軍旗裹在懷里，帶著大家往北邊的密林里鉆。過漢江那天，水流急得能把人沖走，戰(zhàn)士們互相拉著胳膊組成人墻，讓傷員先過。

有個小戰(zhàn)士腿被流彈打穿了，趴在石頭上還喊：“別管我，把機槍帶走！”等后面的人回頭看時，他已經(jīng)被敵機掃射倒在水里，手里還攥著沒來得及拉響的手榴彈。

等沖出包圍圈的人在指定地點集合時，鄭其貴清點人數(sh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一營……到了多少？”回應他的只有幾聲微弱的咳嗽。最后查下來，1.1萬人的隊伍，能報上名字的只剩下3千多個。

后來的總結大會上，簡直可以說是“火藥味十足”。彭老總拍著桌子質(zhì)問：“180師的師長在哪里？”整個會場鴉雀無聲，就在這個時候，王近山突然站了起來：“彭總，你這是什么打法！這次大敗，要殺要剮我王瘋子一人承擔！”

這位因勇猛著稱的戰(zhàn)將，此刻紅著眼眶將軍帽摔在桌上，爭吵一直持續(xù)到深夜。最后，彭老總在地圖上重重畫了個全：“錯了就得認，就得改。下次再打，絕不能讓戰(zhàn)士們白白犧牲?！?/strong>

總結會開了好幾天，最后彭老總在黑板上寫了三個大字：“不能急”。

“我們總想著一下子把敵人打垮，”他指著黑板對將領們說，“可人家有飛機大炮，有汽車輪船，我們呢？靠的是戰(zhàn)士們的兩條腿，一口炒面。”王近山在底下接了句：“下次再打，得讓后勤跟得上，不能讓弟兄們餓著肚子沖鋒。”

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第五次戰(zhàn)役后，志愿軍專門成立了后勤司令部，修起了“地下長城” 似的運輸線，晚上用汽車燈擺成假坦克騙美軍飛機，白天就把物資藏在山洞里。后來上甘嶺戰(zhàn)役，戰(zhàn)士們在坑道里能吃到罐頭，喝到熱水，就是從這時候打下的基礎。

鄭其貴師長后來被調(diào)到了后方訓練新兵，他總跟學員們講180師的故事：“不是我們的人不勇敢，是當時太想贏了。打仗跟走路一樣，步子邁大了，就容易摔跤?！?/strong>這話聽著糙，可也是真的有理，后來成了不少部隊的訓話材料。

如今，朝鮮半島的硝煙早就散了，可留下的教訓，也總在提醒后來人：不光是戰(zhàn)場上，生活中也是一樣，不管到什么時候，都不能輕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