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戰(zhàn)士送護士兵姐回家
佘忠蘭
多年前,我在西藏林芝尼洋河半山腰的解放軍115中心醫(yī)院內(nèi)二科工作。有一天,我上完上半夜的小夜班,凌晨兩點鐘,銀鵬護士兵妹來接班,她上大夜班。
夜班很辛苦,我一身疲憊,終于下班,該回家休息。
天空正下著瓢潑大雨,我沒帶雨傘。記得昨天傍晚,我出門時,天沒下雨。接班后,忙工作,夜間開始下起雨。
我用雙手捂住頭,正準備沖向夜雨,冒雨回家。銀護士見狀,立馬叫住我,“佘姐先別走,我?guī)Я擞陚悖枘愦蚧丶?。”不用了,雨傘留著你自己用吧,萬一夜間要去藥房為病人取藥,路上沒傘不行,會淋濕你和病人的藥品,我快速跑回家,到家立馬換下濕衣服,”我告訴銀護士?!百芙闵碜庸侨?,這么大雨,怕你淋雨后又感冒生病,你都病倒好多回了,可不能再大意,”銀護士一邊說一邊拿來自己的雨傘,并以命令的口吻,叫一位高個子帥男兵(一位戰(zhàn)士病人的陪伴):“喂,你過來?!蹦俏荒袘?zhàn)士屁顛屁顛跑過來?!斑@把雨傘,你拿去,快撐傘送佘護士回家,平安送到就回來,”她把雨傘遞到他手里?!安槐芈闊┤思遥覜]事,這么晚了,他就別出去了,”我說。兵弟卻微笑著樂意答應(yīng)了,他一把接過銀護士遞的雨傘,麻溜站到我跟前,秒速為我撐開雨傘,要送我回去。“你快去快回,把傘打回來交給我,”她囑咐他。銀鵬一片好心。
我們二人,走出內(nèi)二科,男戰(zhàn)士認真為我撐雨傘,我手拿電筒照路。走過內(nèi)二科門前種有兩排柏樹的水泥小道,路過內(nèi)一科側(cè)門和花園鐵門,左拐,沿藥房外緩坡前行。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傘上、拍樹上、屋頂、地面上……好大的雨,雨水沖刷著地面,流成小河似的。
我們走到放射科與藥械科之間的那條路上。我走在他左邊,他走在我右邊。在放射科左邊側(cè)門外,和陌生異性同在一把傘下,我感覺很不自在。
兵弟給我撐了一大半,而他只遮了自己的頭和左肩,估計他右肩等,遮不到雨,淋濕了。我下意識甪手推了一下雨傘,讓他將雨傘移過去一點,打正,他默默無聞,還是主要為我遮雨。突然,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響起雷鳴,嚇我一驚叫,應(yīng)激反應(yīng),一只腳跳了起來,以金雞獨立之姿,全身肌肉緊張,風(fēng)雨更大了。
雨夜行走,電閃雷鳴,老天爺來了這么一個小插曲。這下麻煩了,被他發(fā)現(xiàn)我也有膽小的一面。他換一只手撐傘,另一只手扶著我的左肩,護著我走,盡力為我撐傘多遮雨。二人零距離走在雨夜,我全身很不自在。男女有別,我就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他聽到我的呼吸聲。深更半夜,受突入其來的閃電雷鳴驚嚇的我,那顆不爭氣的小心臟呀,心跳迅速加快,“怦怦怦”跳動得直響,心跳短促有力,如小鼓槌擊打的聲音,又如失控的啄木鳥,啄破喉管,震動顱骨,頭皮發(fā)麻。
雨聲大,但愿能蓋住我的正常大小的呼吸聲。他為我撐傘,走過門診,爬一段緩坡,走過大禮堂門前,我不敢轉(zhuǎn)頭看黑燈瞎火的大禮堂,那里面,停過幾位遇難領(lǐng)導(dǎo)的遺體。原本我走在他左側(cè),我下意識換走到他右側(cè),讓高個子他擋著大禮堂那邊,擋住我對那里的恐懼和悲痛。而他哪里知道那里面的故事,更不清楚我為啥換走到他右側(cè)。他原本為我撐傘的左手,刻意換成了右手,方便為我多遮雨。
走過了大禮堂、圖書室,走上更高的營區(qū)小馬路,走進生活住宿區(qū)中門,右拐,前行一小段,左拐走一段,右拐,送到雙軍人樓我家門口。單元門內(nèi),有路燈,我轉(zhuǎn)身,向他道一聲謝謝,發(fā)現(xiàn)他一身軍裝被雨水淋濕。他海拔高,加上一路只顧為我撐傘多遮雨。我讓他及時回內(nèi)二科換干衣服,他說沒事兒。突然,他微笑著低聲說,想進門看會兒電視。這話讓我大吃一驚,這么晚了,還看電視?我沒點頭。心想,凌晨時分,兩個陌生男女,看啥子電視嘛,顯然太不合適,再說會影響鄰居休息,還影響他陪伴科里那一個床號的病人戰(zhàn)友,影響大家休息。
我工作辛苦,尤其才值了上夜班,更累,根本無心思無精力陪他看電視。我催促他快回去。他站在我家門口,沉默不語,不太愿離開。我靈機一動,索性先不掏鑰匙開門,撒謊告訴他,我臨時有點事,說完就匆匆跑了。跑到高職樓那邊,悄咪咪隱身在屋旁黑暗處。我在遠處,偷偷觀察他離沒離開……10多分鐘后,我躡手躡腳溜回去,沒看見他,終于走了。我從軍裝口袋里拿出門鑰匙,輕聲開門,不敢開燈,摸黑輕聲洗臉腳刷牙。我思想緊張,怕他又回來找我要電視看。我不敢在廚房和衛(wèi)生間洗刷,關(guān)臥室門和陽臺門,在床前輕聲洗刷,用兩個塑料盆操作。爾后倒床,安心休息。
這事兒,過去29年了,偶然想起,我的嚴苛,似乎感覺有點對不住人家。當(dāng)年那位樂意為我撐傘熱心送我回家的高個子英俊男兵,不知他曾有那么一絲不理解和怨意嗎?我不知道他姓名,只曉得他是陪床,部隊派他來我科,專門陪伴照顧一個男兵病人的。我也記不清他是哪個部隊的,就連他陪的哪個床的床號和患者姓名,也完全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個子很高,略偏瘦,活像儀仗隊的身材,穿的戰(zhàn)士夏常服,年輕英俊。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佘忠蘭:重慶萬州人,成都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溫江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四川省散文學(xué)會會員、成都戎耀退役軍人合唱團團員。1989年3月入伍到西藏山南陸軍第41野戰(zhàn)醫(yī)院,就讀于成都軍區(qū)軍醫(yī)學(xué)校、第三軍醫(yī)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在林芝解放軍115中心醫(yī)院,雪域軍旅15年,軍隊退休。在《高原醫(yī)學(xué)》雜志等發(fā)表多篇醫(yī)學(xué)論文,在《西藏日報》《魚鳧文藝》《作家新視野》《雪域邊關(guān),我敬你》《我的青春我的西藏》《中國交通在線》、成都市作家網(wǎng)等,發(fā)表多篇詩作、散文等作品。
作者:佘忠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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