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一朵一朵的云,擦肩而過。
透過客棧的木窗眺望,神圣的梅里雪山,終于從厚厚的云層中,露出了美麗的尊容。
那一層一層的云,像被揉碎的月光,在海拔六千米處翻涌成流動的河床,偶爾有冰晶從云絮里墜落,砸在窗欞上叮咚作響。主峰卡瓦格博的金字塔峰頂剛剛掙脫云層的纏繞,冰川就在晨光里折射出淡藍色的光芒。而山風卷著白色的經(jīng)幡,涌上來的云絮翻卷著,連山坡上巖羊的身影都被捂進綿密的云團中。
這樣的云是有重量的。初夏的洱海,積雨云舔著蒼山十九峰的黛色肩頭,云影投在湖面時,連水鳥都懶得起飛,任由灰藍色綢緞般的云影載著它們漂向湖心。白族姑娘劃著豬槽船從云影里鉆出來,繡花圍裙沾著云氣凝成的水滴,銀腰帶隨著船身起伏,叮當叮當。船頭山茶花的花瓣凝聚著水珠,墜落時在水面砸出細小的銀亮光點。忽然一陣風吹過,滿湖云影碎成星星點點,蒼山的輪廓便逐漸清晰起來,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
在麗江古城,云是會串門的機靈鬼。當四方街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發(fā)亮時,一層層云絮就從木府的飛檐上溜下來,沿著納西族民居的五花石板墻蔓延,把墻縫里鉆出的仙人掌都裹成了白絨球。它們鉆進酒吧街的紅燈籠,讓紅紙透出朦朧的光暈,連民謠歌手的吉他弦都蒙上了一層濕意;而落在巷口三角梅上的云,給紫色花瓣鑲上毛茸茸的白邊,引得蜜蜂在云絮里跌跌撞撞。那天,我在束河古鎮(zhèn)青龍橋邊喝茶時,一朵云恰好停在對面戲臺的頂端,戲臺木雕上的龍紋被云影遮去一半,像一條龍正從密密的云層里探出頭、眨著眼睛。
普達措的云帶著松脂的清香。屬都湖棧道旁,一排排的冷杉,常常掛著絮狀的云,伸手可及,像一團團濕漉漉的棉絮。旅人徒步經(jīng)過時,云絮便簌簌落下,沾在頭發(fā)和衣領(lǐng)。到了傍晚,云會變成燃燒的火焰,漫過碧塔海水面時,把成群的黃鴨染成金紅色,連它們劃水的波紋都鍍上一層層碎金。我坐在湖邊枯木上,看云從森林深處涌出來,像是被夕陽點燃的篝火,把遠方的天際線燒得噼啪作響,連空氣都飄著松脂的香味。
元陽梯田的云是有層次的。清晨的多依樹,大片的云海在梯田之間鋪成白色階梯,與下方水梯田的粼粼波光交相輝映。哈尼族蘑菇房的草頂在云海里若隱若現(xiàn),煙囪里冒出的青煙與云絮纏成淡藍色絲帶。隨著太陽升高,云層漸漸變薄,化作一縷縷輕紗纏繞在梯田土埂上,剛插下的秧苗在云影里閃爍,一粒粒水珠從稻葉上滾落時,大地已睜開惺忪的睡眼。
最難忘的是瀘沽湖的云。晴朗的傍晚,天上的云倒映在碧藍的水中,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湖,摩梭人的獨木舟劃過水面,木槳攪起的漣漪讓云影碎成一塊塊鱗片,又慢慢聚攏。遠處,格姆女神山被夕陽染成橘紅,山頂?shù)脑葡袷墙o女神鑲上金邊的白帽,轉(zhuǎn)山的經(jīng)筒聲順著云流飄過來,混著湖水拍打著岸邊。當最后一縷陽光消失,那些云漸漸變成深灰,湖面升起的薄霧帶著水性楊花的淡香,一朵朵的云便與霧氣融為一體,讓整個瀘沽湖沉浸在夢幻之中。
離開云南那天,昆明長水機場的舷窗邊,云在機翼下連綿起伏,像大片的棉團。陽光穿過云層時,在地上投下的斑駁光影掠過金色稻田,驚起一群白鷺,掠過彝族村寨的土掌房,把曬谷架上的玉米染成琥珀色;掠過滇池的水面,讓紅嘴鷗的翅膀閃著耀眼的銀光。
此刻,我忽然明白,云南的云之所以特別,是因為它們不只是飄在天上,還會落在白族姑娘的繡花鞋上,藏在納西族老人的旱煙袋里,繞著哈尼族孩童的銀項圈,最終化作一滴滴甘甜的雨水,滋養(yǎng)著這片古老的土地。
作者:秋石(作者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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