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文學作品的時候,很多人都會關注作品中的一些方言,因為這些方言和很多讀者的閱讀習慣不一樣,也和很多讀者的語言習慣也不一樣,卻能反映作家的語言習慣。
一些作品中出現(xiàn)了方言,作家正好生活在那個方言區(qū),可以運用那些方言,而其他地區(qū)的讀者卻不知道,需要查閱有關資料,才能知道那個詞語是什么意思。孫犁的《風云初記》用了華北地區(qū)的方言,其中有一句這樣寫“我們這些土豹子們,只知道懵著頭動員群眾,動員武裝,見不到文件也見不到指示?!边€有“脫坯打土磚,明兒還著忙脫坯,秋后好扒炕……”都是華北地區(qū)的方言。華北地區(qū)的讀者一看就懂,而別的地區(qū)的讀者看起來就有些困難,需要查閱有關資料。不管是“土豹子”,還是“懵著頭”,還是“脫坯”“扒炕”,都是方言,有一種原汁原味的意思。趙樹理的小說方言土語更多,讀起來很順暢。他認為運用方言并沒有什么太多的忌諱,“老百姓喜歡看,政治上起作用?!敝芰⒉ㄔ凇侗╋L驟雨》中運用東北方言,在《山鄉(xiāng)巨變》中運用湖南方言,貼近當?shù)氐娘L情風貌。柳青在《創(chuàng)業(yè)史》中敘述語言使用書面語,人物語言則使用陜西方言,兼有史詩的莊嚴和生活的生動。但一些作家本身處在方言區(qū),要想讓更多的讀者接受,就要改變方言,把方言“翻譯”成現(xiàn)代漢語,或者說“翻譯”成以普通話為主干的語言,就有些別扭了。
其實沒必要非得搞方言對普通話的“翻譯”,只要作家感覺能夠完全把握,讀者能夠接受,就可以大量運用方言。金宇澄寫的《繁花》獲得茅盾文學獎,也改編成了電視劇,影響力非常大,是用上海方言寫成的,并不影響推廣和接受。古典白話小說《水滸傳》中就有很多方言,魯智深說的“灑家”是宋元時期關西方言中男子的自稱,相當于“我”或“咱”。武松手里拿的“哨棒”也是一種方言稱呼?!吧凇庇脕硇稳菁氶L而直的東西。李逵說的“俺”是山東、河南地區(qū)的方言,指代“我”。楊志的“恁地”是北方以及部分南方方言,是“如此”“這樣”的意思。宋江的“端的”是從古語流傳下來的,意思是詢問事情的真實情況或細節(jié)。此外還有“干鳥事”,意思是“屁事”,常用于表達對無關緊要的事情的輕蔑態(tài)度;“打熬筋骨”,意思是鍛煉身體。還有很多方言,都可以體現(xiàn)作者的語言習慣。魯迅小說中,孔乙己“排”出九文大錢,九斤嫂“搡”給飯碗,四銘的“匯”出手來,《故鄉(xiāng)》中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村莊,《在酒樓上》河水一塊“咬”著小棺,《白光》里陳士成趕考落榜后神經(jīng)錯落時“撞”著一條黑影,這些都算是紹興地方的日常方言,貫穿在小說的字里行間,還起著煉字的效果,能夠體現(xiàn)魯迅的語言習慣。
作家創(chuàng)作小說,會不自覺地帶出語言習慣,即便他們經(jīng)過字斟句酌的思考,也照樣不可能完全擺脫自己的語言習慣。尤其是作品中的一些方言,不僅體現(xiàn)作者居住的方言區(qū)語言習慣,而且很多方言都具有傳統(tǒng)的特色,有的直接來自古語,不但用語貼切,而且古香古色,透著一種可愛。倘若所有作家都摒棄了方言,完全用普通話的腔調(diào)來寫,用普通話的語言習慣來指導寫作,最終弄得同質(zhì)化現(xiàn)象嚴重,也就失去了方言的魅力。雖然媒體在大力推廣普通話,但方言并不能完全被消滅。普通話顯得高大上,全國通用,而方言就不是這樣。有人到了上海,根本聽不懂上海方言。有人到了新疆,聽不懂新疆地區(qū)的方言。方言是一個地區(qū)形成的,有著頗為久遠的歷史淵源,并不容易被普通話完全同化。作家從小生長在某一方言區(qū),語言習慣會逐漸形成,而這種習慣里摻雜了大量的方言運用技巧,并不是說丟就能丟的,也不是說改造就能改造的。作家可以學習其他地區(qū)的方言,用其他地區(qū)的方言寫作小說,但并不能完全丟棄自己的方言。就像學習一門外語一樣,作家可以學習另外的方言,可以學習多種方言,也可以學習普通話,但故鄉(xiāng)的方言卻始終刻在他的潛意識里,一旦寫作或說話,就會暴露出來。
通過作品中的方言,可以了解作家的語言習慣,尤其了解作家生活的點點滴滴。不管是魯迅寫的《社戲》,還是周作人寫的《烏篷船》,都有紹興地區(qū)的方言特征,也都有那個地區(qū)的風物特征。雖然很多作家都力求用普通話的語言習慣來寫作小說,但他們的方言會時不時蹦出來。不管是劉震云寫的河南方言,還是陳忠實寫的陜西方言,都是那么地道。作家就是運用書面語言來創(chuàng)作作品的,也是要搞一些語言創(chuàng)新的,倘若只是人云亦云,那么作家就會制造語言垃圾,而沒有什么語言上的創(chuàng)新。作家寫出的作品不但要以生動的故事感人,而且要有語言上的創(chuàng)新,加入了地方方言以后,讓作品更具有特色,尤其是語言方面,能夠體現(xiàn)作家的語言習慣,也能夠讓讀者通過這樣的方言推測作家的語言習慣。一般來說,很多作家創(chuàng)作的時候把自己隱藏得很深,并不肯完全表達自己的情緒和情感,而讀者可以通過作家的方言來推測他的情緒和情感。往往這種推測是恰當?shù)?,也能夠了解作家的整個語言習慣。倘若讀者能夠細心研究作家作品,就可以根據(jù)他的作品總結(jié)出他的語言結(jié)構(gòu),總結(jié)出主謂賓的搭配,知道在什么時候加入方言,在什么時候運用普通話的語言習慣來寫,就可以模仿作家的這種語言習慣來寫作。很多人模仿魯迅,居然有那樣的味道,模仿沈從文也不錯,但最終要走自己的道路,要形成自己的語言創(chuàng)造,不然只是東施效顰,效果并不好。
通過作品中的方言可以推測作者的語言習慣,甚至可以總結(jié)作者的語言架構(gòu),模仿作者的語言習慣。但很多作家并不能完全運用方言,不然弄的作品就真的讓人看不懂的,需要進行普通話結(jié)構(gòu)的改造,又不肯全都改造,就只能保留一部分特定方言,算是保留了語言特色,也凸顯了自己的語言習慣。正是這種凸顯語言習慣的方言,讓讀者得以“見一斑而窺全豹”,看到作家語言習慣的廬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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