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歲那年，我嫁給了一個農(nóng)村老光棍。

說起來都覺得可笑，我一個城里的高中老師，離婚后帶著女兒過了三年，居然會答應(yīng)嫁給一個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的農(nóng)民。媒人是我遠(yuǎn)房表姐，她拍著胸脯說："別看老宋土，人踏實(shí)，有存款。"

第一次見面在縣城的茶館。他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水亮，手里拿著一束塑料玫瑰花。我當(dāng)時就想笑，這年頭還有人送假花的。但他看我的眼神很認(rèn)真，那種小心翼翼的認(rèn)真，像是捧著什么寶貝似的。

"我知道你是城里人，肯定看不上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但我會對你好的，對孩子也好。"

我沒有立刻拒絕，大概是被他的誠懇打動了，也可能是自己真的累了。前夫出軌后，我一個人帶女兒，白天上課晚上改作業(yè)，周末還要輔導(dǎo)班掙外快。有時候夜深人靜，我也會想，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相處了兩個月，他每個周末都會進(jìn)城看我?？偸翘嶂蟀“耐撂禺a(chǎn)，什么自家種的菜，養(yǎng)的雞蛋，還有他媽媽做的咸菜。女兒開始還躲著他，后來慢慢接受了，因?yàn)樗偸悄貛退尬木吆?，給她買她喜歡的小玩意。

"媽，宋叔叔人挺好的。"女兒有天突然這樣對我說。

我心里一動。孩子的直覺往往比大人準(zhǔn)確。

他求婚那天下著小雨，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家茶館。他掏出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一枚很普通的金戒指。"我知道這戒指不貴，等以后有錢了，我再給你買好的。"

我看著他布滿老繭的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是因?yàn)閻矍椋液芮宄?。是因?yàn)槔哿?，想要一個依靠。也是因?yàn)樗恼嬲\，那種不摻假的真誠，在這個浮躁的世界里變得珍貴。

婚禮很簡單，就在村里辦了幾桌。我穿著一身紅裙子，他穿著那套不合身的西裝。村里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我，竊竊私語著什么。我聽不懂方言，但能感覺到他們的驚訝。

新房是他特意收拾的，墻壁刷得雪白，家具都是新買的。雖然款式老土，但能看出他的用心。床頭放著我們的合影，他笑得很憨厚，我笑得有些勉強(qiáng)。

新婚夜，我坐在床邊，心里五味雜陳。這就是我的第二次婚姻了，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他去洗澡了，我一個人坐在陌生的房間里，突然有種想逃跑的沖動。

他洗完澡出來，頭發(fā)還滴著水。看見我的表情，他停下了腳步。

"你是不是后悔了？"他問。

我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

他走到床邊，從枕頭下面掏出一本存折，放在我面前。"這是我所有的積蓄，四十二萬。"

我愣住了。四十二萬，對于一個農(nóng)民來說，這不是小數(shù)目。

"我知道你嫁給我是委屈了。"他的聲音很輕，"這些錢你拿著，如果哪天你想走，就當(dāng)是我給你和孩子的補(bǔ)償。"

我拿起存折，手在發(fā)抖。不是因?yàn)殄X的數(shù)目，而是因?yàn)樗捓锏囊馑?。他是在給我一條后路，讓我隨時可以離開。

"你就不怕我拿著錢跑了？"我問。

他苦笑了一下："怕。但我更怕你不開心。"

那一刻，我的眼淚掉了下來。不是感動的眼淚，而是愧疚的眼淚。我嫁給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只想著自己的安全感。而他，卻在為我的幸福著想。

我沒有拿那本存折。第二天，我把它放回了他的枕頭下面。

"我既然嫁給你，就不會走。"我說。

他看著我，眼里有驚喜，也有不敢置信。

這些年過去了，我們的感情說不上轟轟烈烈，但很踏實(shí)。他依然每天早起干農(nóng)活，我在縣城的學(xué)校教書。女兒已經(jīng)讀高中了，成績很好，他比我還高興。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dāng)初沒有那本存折，我們的婚姻會是什么樣子。大概會一直磕磕絆絆，互相猜疑，最后還是分道揚(yáng)鑣。

但他用最樸實(shí)的方式，告訴我什么叫做尊重和信任。不是花言巧語，不是海誓山盟，就是一本存折，和一句"你可以隨時離開"。

愛情有很多種樣子，我的第一段婚姻追求的是激情和浪漫，結(jié)果卻換來背叛和傷害。這第二段婚姻，沒有那么多甜言蜜語，卻讓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安全感。

不是他給了我多少錢，而是他給了我選擇的權(quán)利。當(dāng)一個人真正愛你的時候，他不會想要控制你，而是希望你快樂。哪怕這種快樂，不包括他。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五年了，那本存折還在他的枕頭下面。我從來沒有再碰過它，他也從來沒有提起過。但我們都知道，它就在那里，像一份默契，也像一份承諾。

有天女兒問我："媽，你愛宋叔叔嗎？"

我想了很久，說："愛。但這種愛，跟你在電視里看到的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

"這種愛更踏實(shí)，更長久。"

她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等她長大了，或許會明白，最好的感情不是讓你心跳加速的，而是讓你心安的。

而我，用了兩段婚姻才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