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像【遇苑古愚】匾
清光緒九年(1883)十二月十二日,晚清朝廷發(fā)生了一件震動朝野的事。
這天,晚清中興四大名臣之一、時任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的左宗棠,上書光緒皇帝稱“代遞簽戶部侍郎溫葆深遺折”,請求光緒為這個叫溫葆深的已逝舊臣頒發(fā)官謚。所謂官謚,指古代官方為高級官員死后所封的稱號,這是封建官場特有的一種榮譽。
溫葆深,又名溫肇洋、溫葆淳、溫葆醇,祖籍今廣東梅縣,江蘇上元縣人(今南京江寧區(qū)),道光二年進(jìn)士,曾任經(jīng)筵講官、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福建全省學(xué)政、戶部右侍郎等。
左宗棠之所以代溫葆深遞交請求朝廷封謚的奏折,原因有三。第一,溫葆深是咸豐和同治兩朝皇帝的宮廷專職老師(經(jīng)筵講官),按以往慣例,做過帝師的大臣,死后都會有官方謚號,理論上溫葆深也應(yīng)該有。第二,謚號一般由朝廷主動追封,也可由當(dāng)事人生前奏折申請,但眼見光緒朝沒有追封的意思,而溫葆深本人已故,所以左宗棠眼見不平才“代遞遺折”。第三,溫葆深不僅是咸豐和同治兩朝皇帝的老師,左宗棠也視之為恩師,所以左宗棠為溫葆深打抱不平,請求朝廷封謚。
這件事之所以震動朝野,在于左宗棠遞交奏折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三日,光緒皇帝下旨:“左宗棠代遞溫葆深遺折,輒請予謚,且措辭失體,著交部議處。”簡而言之,光緒皇帝絲毫不給左宗棠面子,不僅拒絕給溫葆深封謚號,還把左宗棠本人批了個顏面無存。
為什么會如此?原因在于,同治十二年清廷曾有文件規(guī)定:“易名之典,出自特恩,不準(zhǔn)臣下奏請”。也就是說,如前文所述,謚號這種榮譽,除了朝廷主動追封或當(dāng)事人本人生前申請,原則上不準(zhǔn)其他人代為奏請。左宗棠違反此規(guī)定,在光緒皇帝看來頗有挑釁的意味。
其實,作為一名性格剛烈的重臣,左宗棠此舉不過是出于一個門生對恩師的敬重之情。這件事反過來看,也足以說明溫葆深這個人對待門生也是恩重如山或厚愛有加,故才會有門生全力擁戴他的結(jié)果。
這塊由溫葆深題寫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的【遇苑古愚】匾額,就是他時任福建全省學(xué)政期間,題寫贈送予一位門生的父親——受匾人身份落款為“門生夏奇峰之父”。
此匾題詞含義比較彎繞,大意是學(xué)術(shù)薈萃之場所,通過夸贊受匾人深造的地方(比喻書香門第),含蓄贊美對方學(xué)識淵博。具體不贅述。
筆者比較感興趣的是,溫葆深對待門生的父親尚且如此友好,親自題匾贈送,那么他對待自己的諸多門生本人,豈不是各種關(guān)照、愛護有加?
實際上,溫葆深確實是一位難得的厚愛門生的儒人。前述左宗棠為了維護溫葆深的“帝師”榮譽,不惜得罪光緒皇帝也要奏請朝廷為溫葆深封謚號,可見左宗棠作為溫葆深的門生,有多么敬重后者。
但出乎我們現(xiàn)代人意料的是,在古代科舉場中,門生與恩師的關(guān)系,大多是一種名義關(guān)系,跟我們所理解的師生關(guān)系大不相同。以溫葆深為例,他出任的福建全省學(xué)政,是一個朝廷二品官職,并非教職,換句話說,溫葆深并不是教書的,他的所謂門生,不過是在他任主考官的科舉考試中獲得功名的考生而已。
在此我們回顧一下溫葆深和左宗棠之間的師生關(guān)系,就能看出諸多端倪。
毫無疑問,左宗棠是晚清杰出的軍事家和政治家,但他的仕途并不是科舉考出來的,而是憑著一肚子經(jīng)韜緯略之才,受到諸多朝中大佬的推薦后,逐步走上“副國級”政治高位的。
早年的左宗棠一心考科舉,參加過的科舉考試不計其數(shù),光是全國會試就參加過三次,最后還有第四次進(jìn)京趕考半途折返。多次科舉不第,左宗棠內(nèi)心郁悶得不行。
道光十五年(1835),左宗棠參加全國會試取得湖南籍考生中的第十五名,而本次會試的主考官正是溫葆深,后者對左宗棠考卷的評語是“立言有體”。
按照往年的慣例,湖南省占有全國會試的十五名錄取名額,左宗棠排名第十五位,貢元的身份本來是穩(wěn)拿的。不料當(dāng)年因種種原因,湖南省的名額被臨時調(diào)劑一位給了湖北省,這就導(dǎo)致左宗棠功虧一簣,再次跟科舉上岸擦肩而過!
主考官溫葆深實在是太愛才了,尤其是對左宗棠喜歡得不得了,于是他四處奔走,跟有關(guān)部門不斷交涉,力圖保住左宗棠的錄取名額,只是均以失敗告終。但左宗棠將溫葆深慧眼識英才且全力保他的努力,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里,他暗暗發(fā)誓,要終生視溫葆深為恩師!
即便如此,溫葆深仍不死心,打算通過“謄錄”的方式錄用左宗棠為國史館抄寫員,希望他能在體制內(nèi)有一份工作。不過左宗棠胸懷大志,不甘如此,最終拒絕了溫葆深的好意。但溫葆深的恩情,左宗棠沒齒難忘。
后來左宗棠仍在科舉路上失意到底。但他的天縱之才,逐漸引起了一些朝中政治大佬的注意。先有湖南籍重臣陶澍引薦他,并主動要把女兒嫁給他;后有曾國藩招募他治理湘軍;再有林則徐過境左宗棠所在地,懷抱托愿的目的召見左宗棠,傾囊相授他掌握的新疆地理資料、軍事謀略等——林則徐堅信,有朝一日左宗棠有能力替他完成收復(fù)新疆的遺愿。
諸多細(xì)節(jié)不表,反正左宗棠在一眾大佬的力推下,最終以一個科舉落第生的身份,官至封疆大吏,成為晚期社會頂梁柱式的朝廷重臣!尤其是后來左宗棠如愿率軍收復(fù)新疆,替林則徐完成了他的遺愿,令人感佩至深。
而難得的是,左宗棠始終記得溫葆深對他的識才、力薦之恩,他視溫葆深為精神上的恩師。亦因如此,這才有了前述左宗棠為溫葆深打抱不平,代遞遺折奏請封謚的非常規(guī)之舉。
遺憾的是,左宗棠好心辦錯事,他不僅未能為溫葆深奏請來謚號,反而讓光緒皇帝下決心打破帝師必封謚號的規(guī)矩,不再考慮給溫葆深該有的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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