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棟 畫|馬桶
【接上回】
再講一個梁醫(yī)生治老胃病的故事。
那個年代敢開診所的,是真有兩把刷子的,不像現(xiàn)在,基本都是以賺錢為目的。
梁醫(yī)生這個人,口碑很好,他治那些陳年舊疾的本事也是一絕,尤其是對那些家庭條件不太好的街坊鄰里,他更是多了一份同情心。
就說住我們對門棟的陳娭毑吧,她是個寡居老人,老倌走得早,唯一的兒子在外地工作,一年難得回來一次。她靠著一點微薄的退休金過日子,特別節(jié)省,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但她人很好,總是笑瞇瞇的,院子里誰家忘了收衣服,她都會幫忙搭把手。
她有個老毛病——幾十年的老胃病。我們小孩子不懂什么叫胃病,只知道陳娭毑從來不吃涼的、硬的、辣的東西,且經(jīng)??吹剿嬷亲?,疼得直不起腰,臉色蠟黃。
有時候看到她坐在門口,捂著肚子,直說胃痛。我外婆說,她是年輕時吃苦吃出來的病根,胃里燒心,吐酸水,跟喝了稀硫酸似的。
她去看過醫(yī)生,大醫(yī)院也去過,開回來的藥花花綠綠一大堆,吃的時候有點用,一停藥就復(fù)發(fā),而且那些藥都不便宜。
陳娭毑舍不得錢,疼得厲害了就去小賣部買幾包蘇打餅干,干嚼幾片壓一壓,治標不治本。久而久之,人越來越瘦,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
有一天,我看見梁醫(yī)生提著他的小皮箱,主動上了陳娭毑家的門。我那時正是好奇心爆棚的年紀,悄悄跟在后面,扒著門縫偷看。
“陳娭毑,我聽你鄰居說,你郎家胃病又犯了?何解不來找我看看?”梁醫(yī)生聲音洪亮,像個大家長一樣。
陳娭毑正在床上躺著,掙扎著坐了起來,又被梁醫(yī)生一把按在了椅子上?!鞍?,梁醫(yī)生,你何式親自來了……我這老毛病,不想麻煩你,而且……我也沒多少錢看病。”陳娭毑的聲音細若蚊蠅,充滿了窘迫。
“錢錢錢!你一天到晚腦子里就是錢!人都要沒了,要錢有么子用?”梁醫(yī)生板起臉,手上卻沒有停,“你躺好,我給你號號脈。”
梁醫(yī)生坐下來,望聞問切,一套流程走得行云流水。他問得很仔細,什么時候疼,怎么個疼法,吃了東西是好點還是更壞,大便什么顏色,都問得清清楚楚。
診斷完了,梁醫(yī)生眉頭擰成了一個山字形。他對陳娭毑說:“你這個胃,爛得很呢!胃酸太多,把胃壁都燒壞了,這就是中醫(yī)說的‘嘈雜’和‘吞酸’。你吃的那些西藥,是能中和胃酸,但藥力下去得太快,而且直接吃藥粉,對你喉嚨和食道刺激也大。真正的好藥,要能貼在你的胃壁上,慢慢地起作用,修復(fù)那個破了的‘墻壁’?!?/p>
“那……那樣的藥肯定很貴吧?”陳娭毑怯生生地問。
“貴?”梁醫(yī)生嘿嘿一笑,像個變戲法的江湖藝人,“我老梁出馬,還能讓你花冤枉錢?我給你開幾味藥,都是最便宜的,什么烏賊骨、浙貝母、白芨粉……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你去藥店稱,讓他們給你打成最細的粉末,花不了幾個錢?!?/p>
陳娭毑一聽,臉上有了點血色。
梁醫(yī)生接著說:“但是,這藥怎么吃,有講究?!彼酒饋?,在陳娭毑家狹小的廚房里轉(zhuǎn)了一圈,拿起一個吃剩的饅頭,說:“關(guān)鍵就在這!”
他把饅頭外面那層光滑的皮小心翼翼地揭下來,攤在手心,然后對陳娭毑說:“你每天吃飯前,就揭這么一小塊饅頭皮,把一小勺藥粉倒在上面,像包包子一樣把它包起來,做成一個花生米大的小藥丸,然后用溫水整個吞下去。”
我當時在門外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這算什么操作?用饅頭皮包藥?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濟公菩薩身上搓出來的仙丹嗎?
梁醫(yī)生看出了陳娭毑的疑惑,解釋道:“你想啊,這個饅頭皮,它有點黏性,又很柔軟。你把藥粉包在里面吞下去,它能保護藥粉順順當當?shù)赝ㄟ^食道,不受胃酸的干擾。到了胃里,這個饅頭皮會慢慢化開,把藥粉像漿糊一樣,均勻地糊在你胃里那些破損的地方。這樣藥力就不會被沖走,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那里,幫你修復(fù)胃壁。這不比你花大價錢買的藥差!”
今天我才曉得,這個就是“天然可食用靶向膠囊”,這個詞太超前了,那個年代還沒有這個說法,但道理我聽懂了。這法子,簡直是窮人的智慧之光,閃耀著老中醫(yī)的智慧。
陳娭毑半信半疑,但還是照做了。她讓鄰居幫忙去藥店抓了藥,磨成了粉。每天三頓飯前,都認認真真地用饅頭皮包著那些苦澀的藥粉吞下去。
奇跡發(fā)生了。大概過了一個星期,陳娭毑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捂著肚子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半個月后,她已經(jīng)能下樓散步,甚至還能在院子里的小花園里侍弄一下花草。又過了一個月,她居然端著一碗自己做的辣椒炒肉,就著一碗米飯吃了個干凈,說是胃好了,饞這口饞了好幾年了。
那一陣子,整個大院的人都知道了陳娭毑的胃病被梁醫(yī)生用幾塊錢的藥粉和饅頭皮給治好了。大家看梁醫(yī)生的眼神,除了敬佩,又多了幾分神化。
而我,則對那個“饅頭皮膠囊”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偷偷包了一個嘗了嘗,結(jié)果被那混合著中藥味的詭異口感苦得齜牙咧嘴,當場“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又成了院子里大人們教育自家孩子的反面教材。
可惜,藥方?jīng)]有留下來,隨著梁醫(yī)生帶走了。
當然,梁醫(yī)生身上最傳奇的,還是那些帶著點玄學(xué)色彩的戰(zhàn)爭故事。他平時不輕易講,只有在興致特別高,或者被我們這些小屁孩纏得沒辦法的時候,才會透露一星半點。
我記得有一年夏天,螢火蟲滿天飛的夜晚,大家都坐在鋪在外面的竹鋪子上歇涼,
我們一群孩子圍著他,非要他講個最刺激的打仗的故事。
他被纏不過,吃了一口濃茶,搖著蒲扇,眼神變得悠遠起來,開始給我們講古。
“那還是1949年,湖南和平起義之后,”梁醫(yī)生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了許多,“部隊整編,開始繳匪,也有潛伏的特務(wù)打黑槍的,所以傷員也集中到了我們野戰(zhàn)醫(yī)院。那時候我是軍醫(yī),天天忙得腳不落地。西藥金貴得很,磺胺粉比金子還珍貴,大部分時候,還是得靠我們自己的中草藥和土辦法?!?/p>
“有一天晚上,送來一個重傷員,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伙子,大腿上中了一槍,好死不死,正巧擦破了股動脈。那血,不是流,是往外噴的!跟開了閥門的消防栓一樣,染紅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我當時急得滿頭大汗,止血鉗、止血帶、壓迫包扎,所有我從西醫(yī)那學(xué)來的法子都用上了,沒用!血還是止不住。我又趕緊讓人去采新鮮的白茅根、地榆炭,搗爛了給他敷上去,也沒用!那小伙子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嘴唇發(fā)紫,眼看就要休克了。我心里清楚,再這么下去,不出半小時,人就沒了。我這輩子救了那么多人,不止一次感覺到束手無策,那種沒辦法的絕望,你們小朋友是體會不到的?!?/p>
梁醫(yī)生說到這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仿佛要壓下當年的那份心悸。
“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一個老兵湊了過來。他是個湘西人,四十多歲,平時沉默寡言,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他把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梁軍醫(yī),你那套怕是搞不定了,救人要緊,我給你個東西試試?!?/p>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黃紙符,塞到我手里。那黃紙已經(jīng)很舊了,上面用朱砂畫著一些我完全看不懂的符號,像字又像畫,歪歪扭扭的,也不是道家符箓,也不是七字真言。老兵對我說:‘我以前跟家鄉(xiāng)的‘掌壇師公’學(xué)過幾天‘封血’的本事。但現(xiàn)在是革命部隊,不興搞這些封建迷信。這張符你拿著,對著外面的月亮,誠心誠意地拜三下,什么都別想,就想著‘血莫流’。然后,回來把符直接貼到傷口上?!?/p>
梁醫(yī)生看著我們一群目瞪口呆的小孩,苦笑了一下:“你們猜我當時怎么想?我心想,這都什么時候了,你跟我扯這個?我是受過正規(guī)醫(yī)學(xué)訓(xùn)練的軍醫(yī),怎么能信這種鬼畫符?這不是扯淡嗎?”
“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快要斷氣的小伙子,再看看自己滿手的血,我心一橫,管他娘的科學(xué)還是迷信,能救命的就是好辦法!死馬當活馬醫(yī)了!我捏著那張符,跑到醫(yī)院外邊。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別圓,特別亮,清冷的光照在地上,我不禁打了幾個冷顫抖。我一個無神論者,一個軍醫(yī),就那么傻乎乎地站在月光下,學(xué)著老兵教的樣子,舉著黃紙符,對著月亮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當時腦子里真是一片空白,就剩下那三個字:‘血莫流’。拜完之后,我跑回帳篷,看著傷員腿上濕透的紗布,也顧不上消毒了,屏住呼吸,把那張還帶著我手心溫度的黃紙符,‘啪’地一下,就按在了那個還在汩汩冒血的紗布上?!?/p>
“接下來的一幕,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梁醫(yī)生的眼睛瞪得滾圓,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的情景,“就在那張黃紙符貼上去的一瞬間,那直往滲的鮮血,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攥住了一樣,一下子就停了!不是變小,不是減緩,是當場就停了!整個帳篷里的人都看傻了,鴉雀無聲,只剩下傷員微弱的呼吸聲。我顫抖著手去摸他的脈搏,雖然微弱,但平穩(wěn)了下來。人,救回來了?!?/p>
故事講到這里,梁醫(yī)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我忍不住問:“那……那后來呢?那個湘西老兵呢?那是為什么啊?”
梁醫(yī)生搖了搖頭:“后來?后來我去找那個老兵,想問個究竟。他只是擺擺手,說那是他們老家的土方子,不值一提,叫我千萬別往外說。再后來,部隊開拔,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至于為什么……我一個學(xué)醫(yī)的,也想了一輩子。我翻遍了所有的醫(yī)書,也找不到任何解釋。那張符,我后來偷偷研究過,就是普通的黃紙和朱砂。要說有什么道理,我實在是講不出來。”
他端起茶杯,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悠悠地說了一句讓我們這些孩子記了一輩子的話:“所以啊,你們要相信科學(xué),但也要對這個世界保持敬畏。很多事情,超出了我們的認知。或許,就像有人說的,科學(xué)的盡頭,是玄學(xué)吧?!?/p>
那個夏夜,梁醫(yī)生最后這句話,是我記得最深刻的。
最后再講一個梁醫(yī)生治便秘的故事。
自從經(jīng)歷了“饅頭皮膠囊”和“玄學(xué)止血符”的故事后,梁醫(yī)生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經(jīng)從一個醫(yī)術(shù)高超的老中醫(yī),悄然升級成了一位掃地僧般深不可測的隱世高人。我甚至一度懷疑,他那小小的診所里,是不是藏著一本失傳已久的武林秘籍。
大院里的生活還在繼續(xù),而梁醫(yī)生的“業(yè)務(wù)范圍”,也總是在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拓展。這一次,他要挑戰(zhàn)的,是一個讓無數(shù)英雄好漢坐立難安、愁眉不展的頑疾——習慣性便秘。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們院里開夜班中巴車的李叔叔。李叔大概四十出頭,人長得高高大大,年輕時據(jù)說也是個帥小伙。但自從開了夜班車,整個人就像一棵被反季節(jié)種植的蔬菜,蔫了。
我們白天上學(xué)時他基本都在睡覺,晚上放學(xué)回家,才能看到他睡眼惺忪地出來,胡亂扒拉幾口飯,開始接車,出門掙生活。
過了沒多久,那個曾經(jīng)有說有笑的李叔叔,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他臉上總是掛著一種揮之不去的蠟黃色,就像沒洗干凈的舊抹布。跟他說話時,總能聞到一股不太好聞的氣味,我外婆私下里撇撇嘴說:“李伢子口臭得厲害”。
他最大的痛苦,是上廁所。這事是我們院子里半公開的秘密。李叔家的衛(wèi)生間正對著樓道,隔音又不好。每天下午他起床后,雷打不動地要去衛(wèi)生間“上班”,一待就是二三十分鐘起步。里面時而傳來他用力的悶哼,時而又是長長的嘆氣,最后往往是帶著一身疲憊和沮喪沖水出來。
院子里沒有秘密,整個大院里都曉得有個廁所所長李叔叔,他老婆王姨愁得要死,說他這毛病兩三年了,肚子天天脹得跟個皮球似的,吃什么都吃不進,脾氣也越來越差。勸他去醫(yī)院看看,他死活不去。
“去什么醫(yī)院啊!”李叔當時正好從屋里出來,聽見了,沒好氣地吼了一句,“一去醫(yī)院就是各種檢查,腸鏡胃鏡,查到最后肯定跟我說是什么癌!我還沒活夠呢!不去!死也死在屋里!”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鴕鳥心態(tài)。他覺得自己得了絕癥,但又不敢去證實,寧愿自己騙自己,拖一天是一天。這種恐懼,比病痛本身更折磨人。
終于,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來了。那次,李叔足足三天沒能“解大手”。肚子脹得像懷胎的孕婦,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整個人在屋里煩躁地走來走去,像一頭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到了第三天晚上,他漲得滿頭大汗,臉色發(fā)青,終于扛不住了。
“去……去梁醫(yī)生那兒給我掛個號……”他也是沒辦法了,只好去找梁醫(yī)生。王阿姨如蒙大赦,趕緊跑下樓,敲開了梁醫(yī)生診所的門。
那天晚上我正好在梁醫(yī)生那蹭故事聽,親眼目睹了李叔叔被他老婆拖著挪了進來。他彎著腰,手死死地捂著肚子,走路也費勁,一臉的生無可戀。
“梁……梁醫(yī)生,我這毛病不是癌吧?”李叔叔的聲音都不對勁。
梁醫(yī)生看了一眼,倒是不慌不忙,讓他在椅子上坐下,遞給他一杯溫水,說:“莫急,天塌不下來。你這情況,死不了人。你人比較呆滯,身體應(yīng)該不是癌?!币痪湓?,就像定海神針,讓李叔和王阿姨瞬間安穩(wěn)了不少。
接下來就是梁醫(yī)生熟悉的“望聞問切”流程。他先是讓李叔伸出舌頭,湊近了仔細端詳,然后手指搭上李叔的手腕,閉上眼睛,我覺得那個神情專注得像是在練習九陰真經(jīng)。
“舌苔黃膩,脈象沉澀,”梁醫(yī)生嘴里念念有詞,然后開始盤問,“你是不是晚上開車總喝濃茶或者吃點宵夜?晚飯是不是經(jīng)常在路邊的盒飯店包子鋪里隨便搞一口,又油又辣還沒個準點?白天回家倒頭就睡,一天到晚除了開車,屁股基本不挪動的?”
李叔聽得一愣一愣的,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是啊,梁醫(yī)生您怎么都知道?”
“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有名的廁所霸主,拉出來的東西跟羊糞蛋子一樣,又干又硬,還經(jīng)常覺得口干舌燥,口臭得不行!”
李叔叔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尷尬得能用腳指頭在地上摳出個三室一廳。
梁醫(yī)生沒理會他的窘迫,下了診斷:“你這個,不是什么絕癥,別自己嚇自己。中醫(yī)上講,叫‘脾約’加‘陽結(jié)’。說白了,就是你作息不規(guī)律,飲食不節(jié)制,把你的脾胃給整罷工了,它沒力氣運化水液,腸道里干得跟非洲的沙漠一樣。再加上你久坐不動,陽氣不足,身體里那點‘火’都快滅了,沒勁把腸子里的垃圾往外推。垃圾堵在里面,發(fā)酵了,臭氣往上走,所以你才口臭、臉黃?!?/p>
這番解釋通俗易懂,充滿了生活氣息。李叔聽完,還是放了一些心,原來不是癌癥??!
“那……那怎么治啊?”
“治?簡單!”梁醫(yī)生站起身,從他那個寶貝藥柜里翻找起來,最后拿出幾包藥粉和一個小瓷罐,里面是黑乎乎的膏藥。他把膏藥挖出來一坨,在酒精燈上烤了烤,然后對李叔說:“把鞋襪脫了!”
李叔一頭霧水,但還是照做了。梁醫(yī)生蹲下身,把那坨溫熱的膏藥,不偏不倚地貼在了李叔的兩個腳的腳心。
李叔被這突如其來的操作搞蒙了,咧著嘴開玩笑:“哎喲,梁醫(yī)生,我這是肚子疼,您怎么給我治上腳了?您這可真是‘頭痛醫(yī)腳’??!”
話音未落,梁醫(yī)生眼睛一瞪,直起身子沒好氣地罵道:“你懂個屁!你腳底下這個穴位叫‘涌泉穴’,是腎經(jīng)的起點。你不是陽氣不足,沒勁噻?我這是從源頭上給你‘添柴加火’!讓你身體里的鍋爐重新燒起來,人有勁了,才能把垃圾給運出去!廢話那么多,信不過我就滾蛋!”
梁醫(yī)生一發(fā)火,李叔立刻慫了,縮著脖子不敢再吭聲。
貼完了膏藥,梁醫(yī)生又遞給他一包用紙包著的東西,說:“這是檳榔。你拿回去,取三四片,加水煮開,當茶喝。記住,是煮水喝,不是讓你嚼!這玩意兒能破氣行滯,幫你把堵住的‘交通’給疏通了。一天喝一次,喝一個禮拜?!?/p>
“就……就這么簡單?”李叔有點不敢相信。
“就這么簡單!”梁醫(yī)生揮揮手,下了逐客令,“趕緊回去,別耽誤我睡覺。明天早上起來,保證你暢通無阻!”
李叔半信半疑地被王阿姨扶著回去了。我留下來幫梁醫(yī)生收拾東西,心里也犯嘀咕,這腳底貼膏藥,嘴里喝檳榔水,就能治好憋了三天的便秘?這比“饅頭皮膠囊”還神呢。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就傳來了大新聞。我外婆買菜回來,一臉壞笑地對四處傳播:“你們知道嗎?李伢子今天早上五點多就起來了,在廁所里待了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神清氣爽地,還哼著歌!他堂客說,從來沒見過他這么痛快過!”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李叔整個人都變了。蠟黃的臉色漸漸有了光彩,走路有勁了,見人也開始主動打招呼,甚至還跟我開了個玩笑,問我期末考試考了多少分。他身上的那股異味也消失了。
一周后,他提著一袋水果來感謝梁醫(yī)生。一進門就握著梁醫(yī)生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梁醫(yī)生,您真是神醫(yī)??!我這幾年的老毛病,就讓您這么輕松給治好了!我現(xiàn)在每天都準時‘報到’,那感覺,就跟人生突然年輕了二十歲!太順暢了!”
梁醫(yī)生坦然地收下水果,點點頭說:“記住我說的,改掉壞習慣才是根本。別好了傷疤忘了疼?!?/p>
我們都以為這事兒就這么圓滿結(jié)束了,梁醫(yī)生的“功德簿”上又添了光輝的一筆。
然而,生活永遠比劇本更狗血。
大概又過了一個月,我發(fā)現(xiàn)李叔有點不對勁。他的嘴總是像牛一樣不停地在咀嚼著什么,嘴角和牙齒都染上了一層暗紅色,說話時一股濃烈的檳榔香氣撲面而來。而且,他車子的儲物格里,堆滿了花花綠綠的小袋子,上面印著“檳榔”兩個大字。
平時李叔叔不是不吃檳榔的嗎?果然,沒過兩天,梁醫(yī)生在診所門口遇到了李叔叔。那天下午,李叔剛睡醒,嘴里正有滋有味地嚼著檳榔,一出門就撞見了黑著臉的梁醫(yī)生。
“梁醫(yī)生……有事?”李叔含糊不清地問,下意識地想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
“我讓你煮水喝,你個化生子嚼得蠻過癮?。 绷横t(yī)生指著李叔的嘴,“我當時怎么跟你說的?這玩意兒嚼多了上癮,還容易得口腔癌!你是不是覺得我騙你?”
李叔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看那個煮水喝效果那么好,就想著……直接嚼,效果不是更猛嘛……而且這東西提神,我晚上開車就不犯困了……”
“提神?你又是在提著自己的命往火坑里跳!”梁醫(yī)生痛心疾首,“你們這些晚班司機,本來就有各種毛病,我費了那么大勁,給你把‘脾約’和‘陽結(jié)’的問題解決了,治好了你的‘下不去’,你倒好,轉(zhuǎn)頭就給我整了個‘停不下’的毛病出來!你……你真是要氣死我!”
李叔叔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大氣都不敢出。他一天不嚼,就渾身難受,心慌意亂,這已經(jīng)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了。這是因為檳榔里有檳榔堿,這是成癮的。
那天,梁醫(yī)生背著手,又從自己診所里拿出一些葛根來,遞給李叔叔,要他嚼這個,硬是要吃檳榔,一天不準超過半包。
“告訴你啊,你天天吃,口腔癌可能還沒得,你就要先得胃癌和肛瘺,到時候,送到醫(yī)院去開刀,老子不得救你!”然后,梁醫(yī)生轉(zhuǎn)身進了診所,留下李叔叔做賊一樣飛快地跑了。
作者——謝棟
長沙土著,做了20年地產(chǎn),寫過撲街小說。原筆名“快刀浪子”。日常喜歡聽故事和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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