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走出去”？

賈探春人物解析

作者：仰臥起坐

痛惜

“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

“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的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yè)，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個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說的?！?/p>

這是《紅樓夢》中讓我印象最深的兩句話，都出自探春之口。一句道出歷史興衰的深刻規(guī)律，一句則是對時代局限下個體（尤其是女子）無力改變自身與家族命運的痛惜。

1

靈魂走出園子

走出去

“走出去”（亦可稱為“出走”），象征著獲得獨立和自由，這并不是一個新話題。其中，最出名的代表大約是《玩偶之家》中的娜拉。故事的結局是娜拉看清自己在家庭中玩偶般的地位，毅然決然離開“玩偶之家”。再后來她有怎樣的境遇，我們不得而知，但魯迅在《娜拉走后怎樣》一文中理性推斷出娜拉的命運，即“不是墮落，就是回來”，并點明，婦女只有掌握了經濟權、參與社會生活，才有可能真正獲得解放。

這顯然對身處封建社會的探春來說不現(xiàn)實。

然而，她的“身”雖被禁錮，“魂”卻成功邁出了一小步。

探春擅書法、愛詩文。雖說整本書中沒有她磨墨提筆的片段，但單從寫字環(huán)境便讓人聯(lián)想到，在那花梨大理石大案上，她隨意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筆，選出一張字帖細細臨摹，或是抬起頭欣賞米襄陽的《煙雨圖》，顏魯公的墨跡，浮想聯(lián)翩，在紙上留下獨屬她的閑情雅趣。

她第一個發(fā)起詩社，給只能悶在園子里的姐妹們找到解悶而又文雅的樂趣，自然而然，她的詩作《簪菊》也充滿情趣，“短鬢冷沾三徑露，葛巾香染九秋霜”，寄托著一種生活情致，一種對生活理想境界的向往與追求。觀其其它詩作，盡管在大部分人看來比不上薛林，卻彰顯著獨特的風格與個性，如其性格一般闊朗、靈動、有情調。

對雅趣的追求使她在精神上突破“女子要以貞靜為主”的邊界，帶著她與姐妹們的靈魂走出園子、穿越時空，形成與擁有共同志趣之人的共鳴。

2

女子無才便是德？

理家之才

探春具備理家之才。

“敏”是曹公對她在理家時表現(xiàn)出的才華與性格的凝練總結。

她聰敏。

鳳姐病倒，她與李紈、寶釵共同管家，李紈素來“尚德不尚才”，寶釵怎么說也是個親戚，很多事不方便，重擔幾乎落在她一人身上。

賈府是個龐大的系統(tǒng)，里頭關系錯綜復雜，各方利益牽扯廣泛，更有人因“姑娘家”的身份對其輕視怠慢。對此，她卻處事得體，將賈府上下打理得僅僅有條。

她機敏。

管家時，發(fā)現(xiàn)賈府財務狀況江河日下，僅因到賴大家做客時看到其園子有收成，她就想到興利除弊的改革方案，開源節(jié)流，節(jié)省不必要的開支，并將園子里的花果樹木、魚塘蘆葦承包給擅長此事的婆子。

承包園子的舉措可謂一石三鳥，園子里的作物有受到經濟利益驅使的婆子們認真管理、本需雇人打理作物的費用能夠節(jié)省、每年不僅多出收入，交上來的東西也不必再花錢單買。以此，填補了賈府虧空，減慢了賈府衰敗。

她敏銳。

當王善保家的挑唆著搜檢大觀園時，眾小姐里只有她挺身而出，表示反對，極具預見性地洞察了賈府衰敗的原因之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這不僅是對世家大族興衰的洞見，更是對人類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深刻把握。

探春的“敏”讓她推動賈府的運轉更加得宜，助力她在一定范圍內施展才華，突破“女子無才便是德[1]”的邊界，使她與那個時代書里書外的其他女子看到女性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才智參與社會治理、洞悉世事興衰，甚至嘗試去改變一個腐朽的世界。

[1] “女子無才便是德”原意存在爭議，但本文認為，即使“誤用”，能被“誤用“本身就代表了當時普遍存在的落后思想。

3

新的圍墻

“現(xiàn)實”

今天，我們已經能夠真正“走出去”，但不平等仍然存在，打破落后的思想、掙脫陳舊的束縛對我們來說即是新的“出走”。

盡管人們的思想已經有了巨大的進步，社會環(huán)境更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但有時，我們面臨與探春一樣的困境，社會偏見與文化慣性為我們筑起了新的圍墻，怎樣才能“走出去”成為永恒的議題。

也許，探春為我們提供了破題思路。她既沒有執(zhí)著于“理想”，也沒有沉淪于“現(xiàn)實”，而是在積極地適應社會的同時，深刻理解社會運行規(guī)則，不受社會的污點侵噬，甚至在能力范圍內努力改變周圍的一小部分。

4

理想與現(xiàn)實

陽光普照

這條綜合了理想與現(xiàn)實的道路，助她敲下了高墻上的一塊磚，讓一點點陽光灑進來，照亮她種在墻角的花。

當無數(shù)探春出現(xiàn)，高墻上磚被一塊一塊敲下來，陽光普照，探春們也能跨過那些廢棄的磚頭，大步流星地走在金色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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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來源于網絡

文字 / 仰臥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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