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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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金佛來談甚久，語甚愁苦，意郁郁不自聊。且言渠近來夜不安寐，日間精力疲憊殊甚。余力勸其少讀詩詞，多看有用書以自益。彼居吾樓下，昕夕聞其讀詩不輟，其音至悲楚。吾欲戒止之久矣，今偶言及，不得不盡友朋之忠告也。
吾所識友好中，其能詩者無不苦思善愁，氣不勝志。少年有用之身，半消磨于無病呻吟之地，每一屈指，輒為長嘆。大氐古今詩篇之佳者，多出自憔悴之士，凄厲感人，轉(zhuǎn)稱絕唱。
昌黎嘗言“懽愉之詞難工，窮苦之音易好”，歐陽公亦稱“詩必窮而后工”，皆此意也。自唐宋以來，詩體大備，篇什日繁，而人才遠(yuǎn)不逮古。蓋士子自能識字即吟哦于五言、七言，誦習(xí)愁苦之詞既多且久，則志氣日就靡弱，不能自拔于流俗。由是文士日多，而真才日少。
司馬公《通鑒》不載文人，亦豈無微旨哉？顏習(xí)齋嘗謂詩文書畫為乾坤四穢，去之必亟。此雖偏激之言，然欲崇實(shí)用以作育英才，要非深明于此不可。故顧亭林以為詩不必人人皆作，一編之中惟此尤兢兢。且時(shí)至今日，學(xué)者所當(dāng)從事者萬端，盡心力以為之猶恐不及，更何暇有事于雕蟲篆刻耶？
此間共事者大率以作詩相矜尚，此唱彼和，互相標(biāo)榜，未見有伏案讀有用書一部，以道德經(jīng)濟(jì)相考論者，至可閔也。
（1942年）十二月乙丑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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