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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命草評詩第722首

原詩

早發(fā)的種子

文/顧城

我是一名列兵

屬于最低一級

我縮在土塊的掩體下

等待著最后攻擊

忽然我看見炮火

太陽向著陰云轟擊

我一下子跳出工事

舉起綠色的小旗

沖呵！我打著信號

大地卻無聲無息

冰山像冬天的軍營

森林像俘虜樣站立

我只有慢慢地倒下

雪粒多么密集

我害怕驚動了同伴

看見我這樣死去

在我消失之后

春天自然得到了勝利

大隊大隊的野花

去參加開國典禮

她們從我的墓上走過

討論著蝴蝶的外衣

我再少一點(diǎn)勇敢

就會和她們走在一起

我從沒被誰知道

所以也沒被誰忘記

在別人的回憶中生活

并不是我的目的

賞析

顧城的這首詩，意象鮮明，充滿了象征意味，似有托物言志的味道，整首詩有著開闊的視野，展現(xiàn)出種子的獨(dú)特精神魅力，特別是結(jié)尾，給人一種恍然大悟之感，仿佛整個人都通透了。詩人以其思辨性的思維，給讀者傳達(dá)了一個樸素的道理，“沒被誰知道，所以沒被誰忘記”，這種超我的境界，說明詩人有著很好的自洽力。最后這句“在別人的回憶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說明詩人追求的并不是向外的，而是向內(nèi)的，這就好比修行。詩人用“種子”這個核心意象，將自我充分展示，在與其它意象的聯(lián)動中，體現(xiàn)了向死而生的生命力，那種勇敢是讓人動容的，或許，詩人就是借種子表達(dá)內(nèi)心最真實的理想，因此，詩人是生活在自己的理想王國的。接下來，根據(jù)詩人的行文邏輯，進(jìn)一步分析下這首詩。

在第一節(jié)中，詩人定義了種子的級別，以擬人的方式將其比作最低一級的列兵，并且縮在掩體中等待最后的攻擊。這就是小兵的形象，如同放在現(xiàn)實生活中，就是一個小人物的形象。這一節(jié)對種子的定位，為全詩的書寫起到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在背景上確定了書寫范圍。

第二節(jié)，詩人寫出了種子的無畏和勇敢，看見炮火，毫不猶豫跳出工事，仿佛要來一次反沖鋒。詩中“太陽向著陰云轟擊”“舉起綠色的小旗”，用自然意象營造抗?fàn)幍姆諊?，顯得生動，又個性鮮明。詩人以種子的綠色小旗，象征著光明和生命力，無形中給人一種向上的動力。在第三節(jié)中，第一句“沖呵！我打著信號”，這勇敢的種子打頭陣，帶著一股子士氣，很提振精神。而接下來一句“大地卻無聲無息”，仿佛只有種子自己在沖鋒，其它同伴都龜縮了一樣，如此鮮明的對比，又形成了戲劇性張力。而這兩句“冰山像冬天的軍營/森林像俘虜樣站立”，體現(xiàn)出不戰(zhàn)而敗之感，這與種子的精神是相悖的，這必然對種子的心理造成巨大的創(chuàng)傷和沖擊。

再看第四節(jié)，所謂槍打出頭鳥，種子仿佛中彈身亡，倒下去了。這密集的雪粒如同子彈一樣，擊穿了種子。然而種子這樣死去，怕驚動了同伴，這是很有意味的想法，或許，在詩人看來，這樣的犧牲顯得冒失，只有匹夫之勇，一己之力是脆弱的，不是戰(zhàn)勝敵人的好方法。這一論斷在下一節(jié)得到了證實。

第五節(jié)寫“在我消失之后/春天自然得到了勝利”，這是對天時地利的最好詮釋，即使不要人和，僅憑春天的到來就贏得了勝利，種子在冬天的冒險，似乎沒有了價值。而現(xiàn)在，大隊的野花卻借著春天的勝利參加開國典禮，這仿佛在說，種子的英勇犧牲不值一提，大隊的野花不戰(zhàn)而獲得了勝利。如此對比，仿佛是對殘酷現(xiàn)實的反映。

接著第六節(jié)，詩人寫野花從種子的墓上走過，討論著蝴蝶的外衣，仿佛暗示了種子的死不值得，野花不廢吹灰之力就取得了勝利，而且還贏得了蝴蝶的青睞，這對種子又是致命的打擊。因此，詩人寫下這兩句“我再少一點(diǎn)勇敢/就會和她們走在一起”，仿佛帶有一絲悔意，看著野花和蝴蝶的甜蜜，是否心中不是滋味，如果少一點(diǎn)勇敢，就不會倒下犧牲，就能和野花一起享受甜蜜了。詩人所書寫的，是一個正常人的邏輯，也是對人性的真實寫照，這符合情理。

然而最后一節(jié)中，詩人來了一個大反轉(zhuǎn)，以超乎尋常的高度，展示了種子超我思想的一面?！拔覐臎]被誰知道/所以也沒被誰忘記”，不求名，不求利，只是遵循本心去活，去戰(zhàn)斗。本就是一粒無名的種子，不被人知曉，自然不會被人忘記，這可謂神邏輯，很好地完成了對自我的守護(hù)。這兩句“在別人的回憶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體現(xiàn)出一種淡泊名利的傾向，不在別人的回憶中生活，那就是在自己的理想王國生活。詩人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專屬的精神國度，完成了自我的使命。

很顯然，詩人借種子的命運(yùn)，在書寫自己的人生。詩人仿佛與外界格格不入，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活規(guī)范，這是童話王國建立的基礎(chǔ)。通過詩人對野花和蝴蝶的書寫，說明詩人對現(xiàn)實的那一套是懂得的，只是不愿像他們一樣生存，這體現(xiàn)了詩人生命的獨(dú)特性。詩人以此，將自己和他人區(qū)別開來，這是一種精神的高度自律。而完全脫離現(xiàn)實，只生活在童話世界，這也預(yù)示了詩人最終的結(jié)局。單從這首詩來看，詩人通過種子傳遞的精神，是具有超越性的，是一種生命境界的體現(xiàn)。

拋磚引玉，就詩論詩，以寫代學(xué)，至此，就結(jié)束了。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歡迎評論區(qū)交流。如果您有值得推薦的詩歌，歡迎留言告訴我，一同欣賞，共同進(jìn)步。我是詩者格命草，歡迎關(guān)注，下期詩評見！

詩人簡介

顧城（1956年9月24日—1993年10月8日），男，原籍上海，1956年生于北京一個詩人之家，中國朦朧詩派的重要代表，被稱為當(dāng)代的“唯靈浪漫主義”詩人。顧城在新詩、舊體詩和寓言故事詩上都有很高的造詣，其《一代人》中的一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成為中國新詩的經(jīng)典名句。

往期詩評

格命草

格命草，自稱詩者，讀睡詩社創(chuàng)辦人，《讀睡詩選》主編，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主編出版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目前選評經(jīng)典詩歌，名人名詩700余首，《格命草詩評（一）（二）（三）（四）（五）（六）（七）》已完成，詩評系列叢書正在持續(xù)創(chuàng)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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