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玉家庭比較特殊,他是倒插門,所以他家戶口本上的戶主是他媳婦嚴蔚雯,因此我們這里就暫且稱為“嚴家”。嚴家的住宅包括鄰居普郎中家原來是一座前面帶院子的二層樓房,前后上下共有八間,兩側(cè)墻邊還各有一間平房作為廚房。
原房主是個茶葉商人,民國前期離開昆明不知去哪里了,臨走前把這座宅院以比較便宜的價錢出讓。一時找不到買主,后來經(jīng)紀人幫著湊了兩戶人家合買下來,一分為二,院子中間砌了一道墻。雙方出的價錢是一樣的,東側(cè)西側(cè)則是在經(jīng)紀人見證下抽簽決定的,嚴蔚雯的老爸占了東側(cè),另外一家住另外一側(cè),梁興道、羅貴福登門時,院門開著,祝修玉迎出門問二位找誰,聽羅貴福一報身份,他那張臉頓時變得煞白,稍一定神,見來人沒有掏手銬,這才松了一口氣。
羅貴福、梁興道查看了現(xiàn)場,門上的鎖具和窗框上的鐵柵欄均完好無損,又看了樓上兩間臥室的天花板,上面的紙筋石灰并無破損(這便排除了竊賊從房頂進入現(xiàn)場的可能),再聽男女主人陳述發(fā)現(xiàn)箱子被竊前后的一應情況,即使是于刑偵工作十足外行的梁興道心里也覺得,院門、屋門都上鎖,窗戶外裝有指頭粗的鐵柵欄,這種情況下樓上主臥室內(nèi)的一口箱子竟然不翼而飛,那只能是主人自己做的手腳了。羅貴福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他還是問了主人夫婦回家時是否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樣跡象,祝修玉和嚴蔚雯都搖頭。
按照慣例,往下就要把祝修玉帶往分局去訊問了。不過,因為之前分局領(lǐng)導叮囑過,羅貴福沒有貿(mào)然帶人,反正一樣是了解情況,那就在他家進行問詢。
祝修玉今年四十四歲,土生土長的昆明本地人,出生于一個貧困家庭,父親以做挑水夫、搬運工為生。祝修玉九歲就被送到當?shù)匾患彝┯偷耆プ鰧W徒,說好是學三年幫三年,須做滿六年方才滿師。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熬到第六年,眼看還有兩個月就可以滿師了,不料桐油店失火燒了個精光,老板一家八口只有三個逃出來。桐油店破產(chǎn),老板感到對不起祝修玉,就把他介紹給一位趕馬幫跑運輸?shù)呐笥牙闲?,那年祝修玉十五歲。
祝修玉跟馬幫跑了三年,熟悉了一應情況后,決定離開馬幫自立門戶。這是馬幫頭目老熊出的主意。老熊是個老江湖,不但熟悉云貴川藏、緬甸泰國等馬幫路線上的地形、氣候,還在江湖上有著極廣的人脈,他跟上述國家、省份的三教九流混得都很熟,具有這等能耐的角色眼力肯定不凡,老熊認為祝修玉是一塊能做點兒事的好料,長期跑馬幫是埋沒人才,就鼓動祝修玉自己跑單幫,境內(nèi)境外進進出出,倒騰土特產(chǎn)和洋貨,一是能多掙大洋,二是歷練。祝修玉被說動了。離開馬幫的時候,老熊送了他兩匹好馬,以及一份江湖朋友的聯(lián)絡(luò)名單,說你在江湖上行走,沒有朋友幫忙是不行的,在外面碰到困難了,去找名單上的任何一位朋友,只要說是老熊讓你去的,他們肯定會幫忙。
祝修玉跑單幫跑了七年,期間遭遇的危險不計其數(shù),靠著自身的機靈、老熊的影響以及運氣,竟然都讓他一一化解。七年下來,積蓄了一些錢鈔。那年回昆明老家過年,小年夜救了一個回家路上遭遇地痞調(diào)戲的姑娘,這個女孩就是嚴蔚雯。兩人自此相識,嚴蔚雯看上了小伙子,她老爸也很欣賞祝修玉身上的那股義氣和豪氣,就對祝修玉說,你如若肯做我家的上門女婿,那就請人來說媒。祝修玉就請因年老已閑居在家的老熊出面玉成此事。
婚后,岳丈和老熊都主張祝修玉不必再跑單幫,可以在昆明找份正當?shù)墓ぷ骰钪\生??勺P抻褚呀?jīng)習慣了冒險,一時難以割舍和那班境內(nèi)外江湖朋友的友情,就又干了五年,直到女兒四歲時方才歇手,就在老熊占著部分股份的一家貨棧干活。此時不過三十歲祝修玉,有著十五年的江湖歷練,因此使得他具有遠遠超過同齡人的智商、情商和應變能力,而且他的社會關(guān)系極為復雜廣泛,后來在老熊的舉薦之下,在自己開的貨棧工作,接著又被股東推舉為貨棧襄理。經(jīng)理馬觀達上了歲數(shù),精力體力都大不如前,有了祝修玉這個助手,他干脆把一攤子事務全都交給祝修玉去打理,每周一次到貨??纯?,坐上片刻就走。
抗戰(zhàn)勝利前夕,老熊撒手西行。臨終前留下遺囑,把自己在貨棧的股權(quán)一分為三,兩份留其遺屬,一份贈予祝修玉。祝修玉堅辭不受,將那份遺產(chǎn)轉(zhuǎn)贈老熊的遺屬。此舉受到江湖中人的一致好評。正好這時原經(jīng)理馬觀達因病辭職,老熊遺屬及其他兩個股東遂推舉祝修玉為貨棧經(jīng)理。
這家貨棧和今天的物資儲運站差不多,其中一項很重要的工作就是接受客戶的委托,代為儲存保管貨物。抗戰(zhàn)勝利后,由于沒有戰(zhàn)事,貨物運輸大為減少,貨棧經(jīng)營日趨蕭條,到1949年時已是勉強支撐慘淡經(jīng)營了。昆明解放前夕,祝修玉和股東們碰頭,都認為貨棧應該結(jié)束營業(yè),幾位股東從未具體管過貨棧,一切都是聽祝修玉的,于是就責成祝修玉站好最后一班崗,著手處理善后。
不料,昆明解放次日,竟然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轉(zhuǎn)機,一個以前跑單幫時結(jié)識的綽號“鉆天鼎”的江湖朋友來找他,說解放軍方面委托他物色可靠的貨棧,準備租下后作為物資倉庫,問祝修玉是否有興趣。祝修玉聞訊甚喜,認為這是一個絕處逢生的機會。不過,他不是老板,拍不了板,就找股東們通報此事。股東們自然愿意,隨即就跟軍方簽署了兩年的租賃合約,祝修玉和貨棧全體員工悉數(shù)留用,在軍代表領(lǐng)導下各司原職,薪金待遇不變,概由軍方支付。
“鉆天鼎”本名宋庚耀,云南保山人氏,獵戶出身,趕過馬幫,跑過單幫,還干過類似盜馬販毒、殺人越貨之類的歹事兒,是個不亮字號不打牌子的匪首。 “鼎”是沉重物件,能升到天空的鼎世上罕見,宋庚耀竟然得此綽號,可見此人的厲害。這主兒工于心計,善于鉆營,據(jù)說早在解放軍尚在黔滇交界處集結(jié)還沒向云南境內(nèi)進軍時,他就主動派人前往跟解放軍聯(lián)系,可見頗有遠見,而解放軍也正需要利用這等地方資源,于是他便開始替解放軍刺探敵情,提供各地匪盜機密,聯(lián)絡(luò)地方紳士,以及做一些為解放軍提供運輸而后倉庫存貯之類的瑣事。
他出現(xiàn)在那天他出現(xiàn)在祝修玉面前時,竟然穿著一套解放軍下級軍官的制服,并出示了一份蓋著部隊公章的介紹信。這使祝修玉不得不相信。而那個裝著六支手槍和六百發(fā)子彈的小皮箱,就是“鉆天鼎”在貨棧跟解放軍簽約的一個多月后拿來的。
那天傍晚, “鉆天鼎”穿著便衣來貨棧拜訪祝修玉,并邀請祝修玉去附近一家飯館喝酒,席間,他向祝修玉表示:“他奉解放軍上級的命令,將前往外地執(zhí)行機密使命,有件東西不方便攜帶,現(xiàn)在只能讓老弟你代為保管。祝修玉講義氣,再說對方的身份特殊,當下問也沒問就一口答應了。這件東西,就是裝著武器的小皮箱。 “鉆天鼎”交給祝修玉時,是打開箱子讓他過目后重新鎖上的,把鑰匙也給了他。
祝修玉當時并未當作一回事,很隨便地就把箱子拎回家了,隨即告知了妻子。嚴蔚雯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盡管公安局張貼的布告中有禁止私藏武器的規(guī)定,可他們認為這是幫政府和解放軍做事,再就是這東西不是自己的,直到一個多月后,嚴蔚雯看到大街小巷張貼的昆明市軍管會的通緝令中有宋庚耀的名字,并注明綽號“鉆天鼎”,嚴蔚雯立即意識到此事不妙,急急回家告訴丈夫,提出應該把藏匿的武器交給政府。
可是,祝修玉卻不這么認為。他覺得的宋庚耀想”早在解放軍進軍云南前就已為軍方效力,他應該從事的就是刺探敵情、策反匪特之類的活兒,現(xiàn)在軍管會將其列入通緝名單,應該是出于對他的保護,祝修玉依據(jù)自己打多年積累的豐富經(jīng)驗,對這個判斷深信不疑。因此,他覺得不能貿(mào)然交出藏匿的武器。否則,待“鉆天鼎”完成了軍方的特別使命,萬一宋庚耀再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自己又怎么向人家交代?于是,祝修玉拒絕服從政府的法令,隱匿了這箱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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