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鉗電班的老謝配合年輕的車間志主任蹲在新磨床旁，指腹反復摩挲著說明書上“抽塵口負壓≥3000Pa”的黑體字，車間頂梁的白熾燈把那行參數(shù)照得發(fā)白，卻照不亮他眉峰間的褶皺。兩臺從德國漂洋過海來的機械磨床，此刻像兩頭沉默的鋼鐵巨獸，臥在中孚新材料車間的水泥地上——這是公司為啃下國內(nèi)硅磚精加工市場、叩開國際客戶大門擲下的重金，可眼下，它們連一聲完整的“轟鳴”都還沒發(fā)出。

磨床的鑄鐵機身泛著冷硬的光，與車間里堆積的淺灰色硅磚形成奇妙的對峙。老謝記得設(shè)備到廠那天，叉車把磨床卸下時，他伸手碰過機身，還帶著遠洋貨輪的微涼。機修安裝車間的負責人捧著厚厚一疊資料，說這機器能把硅磚的平整度誤差控制在0.02毫米內(nèi)，“以后咱們的硅磚往歐洲窯爐里送，再也不用怕人家挑精度毛病。”可這話落了還沒三天，難題就砸在了鉗電班頭上：配套的抽塵風機怎么裝，說明書上只畫了示意圖，關(guān)鍵的管道走向、風機與磨床的同步啟停參數(shù)，全是模糊的“根據(jù)現(xiàn)場調(diào)整”。

第一次試裝時，小李把抽塵管直接接在了磨床的出屑口，開機的瞬間，淺灰色的硅塵像受驚的蜂群，從管道接口的縫隙里涌出來，車間里頓時飄起一層“霧”。老謝趕緊按下急停，摘下沾滿硅塵的口罩，咳嗽著去摸管道——接口處的密封膠條沒壓牢，負壓不夠，粉塵自然跑了。他讓小肖去倉庫找耐高溫的密封墊，自己蹲在地上重新量尺寸，粉筆在水泥地上畫了一道又一道弧線，每一道都對應(yīng)著抽塵管的走向。那天直到天黑，車間里的燈亮了又暗，最后試機時，抽塵風機的嗡鳴聲終于壓過了粉塵的“騷動”，可沒等大家松口氣，磨床的進給系統(tǒng)突然卡殼了——原來抽塵管的重量壓在了磨床的導軌上，影響了精度。

“拆了重裝?！崩现x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聲音有點啞。鉗電班六個人，連軸轉(zhuǎn)了三天，把抽塵管道改成了懸掛式，用管鋼做支架，一節(jié)一節(jié)往車間抽風機上固定。小李年輕，爬梯子時不小心踩空，手里的管鉗“哐當”掉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老謝沒罵他，只是遞過去一瓶水：“慢點兒，這機器金貴，咱們的手也金貴?！彼麄兡弥絻x，把每一段管道都調(diào)得橫平豎直，又在接口處纏了三層密封膠帶，連風機的地腳螺栓都用扭矩扳手擰到了說明書要求的45N·m。

可新的問題又冒了出來。磨床正常運轉(zhuǎn)時，硅磚在砂輪的研磨下會產(chǎn)生細碎的渣屑，一部分被抽塵風機吸走，另一部分卻粘在砂輪上，越積越多，導致磨出來的硅磚表面出現(xiàn)劃痕。老謝盯著砂輪轉(zhuǎn)動的軌跡，突然想起年輕時修老式磨床的經(jīng)驗——那時候沒有自動清理裝置，他們就用硬毛刷手動清理。他讓小張找來了尼龍刷，又在磨床的砂輪罩上鉆了個小孔，把刷子固定在里面，讓刷子隨著砂輪的轉(zhuǎn)動輕輕擦拭。試機時，砂輪轉(zhuǎn)動的聲音變得清脆起來，硅屑被刷子掃下來，立刻被抽塵風機吸走，磨出來的硅磚表面像鏡子一樣光滑。

最關(guān)鍵的是同步啟停的問題。一開始，磨床和抽塵風機是分開啟動的，有時候磨床開了，風機卻忘了開，車間里瞬間就會飄起硅塵；有時候風機開了，磨床卻沒開，白白浪費電。老謝琢磨著，能不能把兩者的電路連在一起，讓它們同時啟動、同時停止。他翻出電路圖，在控制箱里加了一個中間繼電器，又調(diào)整了接觸器的接線方式。那天下午，他按下磨床的啟動按鈕，磨床的砂輪開始轉(zhuǎn)動的同時，抽塵風機也跟著“嗡”地響了起來；按下停止按鈕，兩者又同時停下，車間里靜得能聽到硅磚冷卻的細微聲響。

從設(shè)備到廠，到磨床能穩(wěn)定運轉(zhuǎn)，整整過去了二十八天。最后一次試生產(chǎn)時，第一批硅磚從磨床上送出來，質(zhì)檢中心的人拿著卡尺測量，平整度誤差只有0.015毫米，比說明書上的要求還高。老謝站在車間門口，看著磨床不停地運轉(zhuǎn)，抽塵風機的管道里沒有一絲粉塵漏出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硅磚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技術(shù)中心的人跑過來拍他的肩膀：“老謝，多虧了你們，這批硅磚明天就能發(fā)往法圍了?！?/p>

老謝笑著掏出煙，卻沒點，只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車間里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嗆人的硅塵味了。他回頭看了看那兩臺磨床，鋼鐵機身在燈光下仿佛有了溫度。這一個月里，他們摸遍了磨床的每一個零件，畫了幾十張草圖，報廢了幾節(jié)管道，手上磨出了好幾個繭子，可當看到合格的硅磚從生產(chǎn)線上下來時，所有的辛苦都變成了心里的踏實。

中孚新材料的車間里，機械磨床的轟鳴聲成了新的節(jié)奏，抽塵風機的嗡鳴像是伴奏。這些鋼鐵設(shè)備，曾是讓鉗電班頭疼的“難題”，如今卻成了他們手里的“利器”。老謝知道，這兩臺磨床不僅能磨出高精度的硅磚，更能磨出企業(yè)在市場競爭中的底氣——國內(nèi)的客戶會因為這過硬的精度找上門，國際的訂單也會跟著來。而他和鉗電班的兄弟們，就是用自己的雙手，把說明書上的冰冷參數(shù)，變成了車間里熱氣騰騰的生產(chǎn)圖景，把企業(yè)的期待，磨成了實實在在的成果。

夕陽西下時，老謝關(guān)掉車間的燈，最后看了一眼那兩臺磨床。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在機身上灑下一片銀輝，抽塵管道像一條沉默的銀蛇，守護著這片沒有硅塵的空間。他知道，明天一早，這里又會響起熟悉的轟鳴聲，而他們的故事，還會在鐵屑與硅塵的碰撞中，繼續(xù)書寫下去。

作者簡介

李干凡，筆名李凡、麻溪俊杰、冬播春耕，冷水江人。身兼多職，是環(huán)保工程師、高級碳排放管理師、高級資產(chǎn)管理師、高級物業(yè)項目經(jīng)理以及企業(yè)法律顧問。在新聞（及新圖片）領(lǐng)域，發(fā)表文字約60萬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