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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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里提到：“禮者，天理之節(jié)文，人事之儀則”，可皇宮里的體面從來不是給活人暖身子的，而是給權力搭臺子的。

就像民間新生兒的“洗三”，本是外婆端著熬了艾草的銅盆，邊給娃娃擦胳膊邊念叨洗洗手，抓元寶的家常儀式?？傻搅耸⑻铺鞂毷?，四十八歲的安祿山居然也能享受到“洗三”的儀式，而給他這個儀式的正是楊貴妃。

當時的場景到底有多荒唐呢？今天老達子就來給大家還原一下這場大戲～

洗三細節(jié)

《資治通鑒?唐紀三十二》把這場鬧劇寫得像拍電影一樣：

“祿山生日，上及貴妃賜衣服、寶器、酒饌甚厚。后三日，召祿山入禁中，貴妃以錦繡為大襁褓，裹祿山，使宮人以彩輿舁之。上聞后宮喧笑，問其故，左右以‘貴妃洗祿兒’對。上自往觀之，喜，賜貴妃洗兒金銀錢，復厚賜祿山。”

翻譯過來就是：安祿山過生日，玄宗和楊貴妃送了一堆好東西。過了三天，楊貴妃把安祿山叫進皇宮，用織錦做的超大號襁褓（民間用粗布，這里用錦繡）裹住他，讓宮女們用彩車（民間用搖籃，這里用裝飾華麗的車子）抬著，滿后宮轉悠，邊轉邊喊：洗祿兒啦！

玄宗聽見笑聲過來一看，非但沒生氣，反而樂壞了。當場賞給楊貴妃洗兒金銀錢，又給安祿山發(fā)了一大筆賞賜。

你。品品這里面的細節(jié)，民間“洗三”洗的是剛落地的娃娃，這里洗的是四十八歲肥碩的壯漢；民間用粗布襁褓裹娃娃，這里用錦繡；民間用手抱或搖籃，這里用彩車抬；民間賞銅錢或銀鎖，這里賞金銀錢。

更離譜的是參與者的入戲程度：楊貴妃真把安祿山當兒子，像模像樣地完成洗三的每一步，而安祿山也真把自己當嬰兒，裹著襁褓任由宮女抬著。

連玄宗都湊過來當觀眾，笑著給母子發(fā)賞錢，這哪是洗孩子，分明是三個成年人在用民間習俗演權力相聲。

洗三變成權力秀？

要理解這場鬧劇的荒誕，得先搞懂洗三到底是啥？

在古代中國，洗三是新生兒的重要儀式：嬰兒出生第三天，家人會用香湯（一般加艾草、桂花之類的香料）給孩子洗澡，還要邀請親戚朋友來吃洗三宴，寓意洗去胎穢，祈福長壽。

《東京夢華錄》里記載得很詳細：“三朝洗兒，抱牙兒入澡堂，水溫熱，下香藥，浴畢，戴早生子花冠，拜諸親，賜洗兒錢”。說白了，這是個充滿煙火氣的民俗，核心是親情。

可楊貴妃給安祿山洗三，完全是反著來的。年齡是反了：安祿山38歲，楊貴妃29歲，兒子比媽還大9歲；身份也是反了：安祿山是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鎮(zhèn)的節(jié)度使；而楊貴妃是后宮女子，沒有實權。

最后目的也是反了：不是為了祈福，而是為了攀權。安祿山主動認楊貴妃為母，楊貴妃配合著演這場洗三戲，唐玄宗則在旁邊當觀眾。

所有人都在演戲

這場戲里，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每個人都在打著自己的算盤。

1、安祿山

安祿山的動機最直接：用示弱掩蓋野心。

他是個胡人，從小在營州長大，靠著打仗不要命當上了節(jié)度使。但他心里清楚，玄宗雖然寵他，卻絕不會放心一個握著重兵的邊將。

《資治通鑒》里記載了一個細節(jié)：安祿山每次見玄宗，都要先拜楊貴妃，玄宗問他為什么不先拜我，他說：我們胡人習慣先拜母親，再拜父親，玄宗聽了之后還居然大悅。

你看，這就是安祿山的聰明之處，他把自己變成嬰兒，等于給玄宗吃了顆定心丸：我連“母親”都認了，您還怕我造反嗎？而洗三更是把這種示弱做到了極致。

更關鍵的是，安祿山通過楊貴妃，直接綁定了玄宗的核心圈。《安祿山事跡》里說，他每年都會給楊貴妃送奇珍異寶：“歲獻俘虜、雜畜、奇禽、異獸、珍玩之物，不可勝紀”。楊貴妃收了禮，自然會在玄宗面前替他說話。

2、楊貴妃

楊貴妃的角色，是個配合者。

她雖然是玄宗的心頭肉，但其實沒有實權，她的家族（比如哥哥楊國忠）能當宰相，全靠她的恩寵。而安祿山的出現(xiàn)，正好給了她一個鞏固地位的機會。

首先，安祿山是邊將紅人，和他搞好關系，能讓自己在宮里更有話語權。其次，洗三是她向玄宗展示母性的機會，古代男人都喜歡賢德的女人，楊貴妃用照顧嬰兒的姿態(tài)，告訴玄宗：“我不是只會撒嬌的寵妃，我也有溫柔的一面”。

《舊唐書·楊貴妃傳》里說，楊貴妃善歌舞，通音律，但她能寵冠六宮11年，絕不是靠才藝，她太懂玄宗的心思了。比如玄宗喜歡掌控感，她就配合安祿山演洗三；玄宗喜歡熱鬧，她就組織宮宴跳《霓裳羽衣曲》。說白了，她是個權力場里的演員，而洗三只是她的代表作之一。

3、唐玄宗

最有意思的是唐玄宗，他明明是這場戲的導演，卻偏要裝成觀眾。

他知道安祿山在裝嬰兒，知道楊貴妃在演母性，但他愿意看，因為這場戲滿足了他的權力幻覺：把一個權重一時的邊將，變成裹在襁褓里的嬰兒，等于告訴所有人：就算你有15萬兵，在我面前也只是個孩子。

《舊唐書·安祿山傳》里寫得很清楚：“玄宗往觀之，大悅，賜貴妃洗兒金銀錢”。這個大悅，不是因為好玩，而是因為安心，他覺得自己控制了一切。

可諷刺的是，正是這種自欺欺人，也埋下了安史之亂的禍根。天寶十四年（755年），安祿山起兵反唐，口號是“清君側，誅楊國忠”。當漁陽的鼙鼓聲響徹長安，玄宗才明白：那個裹在襁褓里的嬰兒，早已經長成了吃人的老虎。

從盛唐到現(xiàn)代：形式主義從未消失

這場洗三鬧劇，其實是形式主義的鼻祖，用看似溫情的儀式，掩蓋著利益交換的本質，它用虛假的和諧，掩蓋著真實的矛盾。

而這種形式主義，直到今天還在我們身邊上演：

職場里，有些領導要求員工每天拍加班照發(fā)朋友圈，表面上看好像是在鼓勵奮斗，實際不過是自欺欺人，用形式主義滿足自己的控制欲。

有些部門下基層，只看漂亮的報表，不進破房子，和玄宗看洗三一樣，都是活在自己編織的掌控感里。還有那些明明不想參加的酒局，卻要笑著敬感情深一口悶，這些儀式，和洗三有什么區(qū)別？

其實，形式主義的本質，不過就是用那些表面功夫來做秀。就像玄宗以為洗三能控制安祿山，結果反被安祿山推翻；就像今天有些企業(yè)以為拍奮斗照能提高業(yè)績，結果反而讓員工離心離德。

老達子說

天寶十五載（756年），楊貴妃在馬嵬坡被賜死，玄宗逃到四川，安祿山在洛陽稱帝。那場洗三的香湯味，早已被戰(zhàn)火沖得干干凈凈。

但這場鬧劇留下的教訓，卻從來沒有過時：當權力開始沉迷于形式表演，離崩潰就不遠了；最可怕的不是荒誕，而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荒誕，卻還要繼續(xù)演下去。

就像今天我們看“洗三”，會覺得可笑荒唐，可如果我們自己也在演類似的形式主義戲，會不會也變成別人眼里的安祿山楊貴妃唐玄宗？

歷史從不是過去的故事，而是現(xiàn)在的鏡子——這大概就是我們讀歷史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