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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清潔
文/李紅梅
一進屋,就看見了茶幾上果籃里那幾個原封不動的蘋果,在燈光下泛著安靜的光。
屋子里照樣收拾得干凈整潔、一塵不染,但與平常做完清潔以后略有不同。是哪兒不同呢?我發(fā)了會兒呆——是了,所有腳墊都不見了。我走向陽臺,幾張腳墊靜靜地晾在水池邊上。原本不到洗腳墊的日子,一開始就說好腳墊一個月一洗的,她還是提前清洗了。
撫摸著冰涼濕潤的腳墊,幾年來的星期五的早晨,便隨著這水汽氤氳開來。
周姐是我搬進新居時,通過家政公司請的清潔工。當時我剛剛接受了又一次手術(shù),身體虛弱,無力打理家務。周姐每周五上門,一番忙碌以后,總能讓我們再次擁有一個窗明幾凈的整潔的家,這對于減輕我的負擔,幫助我病體恢復著實幫了大忙。
從周姐花白的頭發(fā)、皸裂的手、爬滿褶皺的皮膚來看,她應該已年近六十了吧,身材瘦小的她做事卻利索——每次清潔過后,物品總是再次回到它們應該呆的位置;許久不見不知滾落何處的小物件總會失而復得;別的清潔工不會打掃的前庭后院,她擼起袖子打掃得清清爽爽;就連屢次在我們眼皮底下“越獄”的小貓也服服帖帖地跟她親。周姐來了以后,周末總是輕松愉快的—-窗明幾凈令人愉悅的環(huán)境,還有伴隨窗明幾凈而來的悠閑的周末。
我呢,家里有水果總要分給她一些,還有富余的香腸、咸蛋啥的,只要她趕上了,也會給她。她總會不太好意思地說“你留著自家吃呀”,眉眼卻彎彎的,盛滿了笑意,看得出心里是歡喜的。
周姐夫妻倆是大足人,當初為了在重慶讀書的獨生兒子租了間房,一邊照顧兒子一邊討生活。一晃好些年過去了,兒子畢業(yè)去了廣東打工,他倆仍在租住的小屋里天天早出晚歸,想著攢錢給他娶媳婦。日子清苦,倒也安穩(wěn)。
三個多月前,她突然對我說,她要送老伴回老家了,因為他剛剛查出了肝病,挺嚴重的。但就是發(fā)愁,回去要重新找工作,“這邊有二十幾家雇主呢,舍不得丟?!彼恢雷约夯乩霞液筮€能不能有同樣多的收入來維持家庭開支。
我見她一天旋轉(zhuǎn)如陀螺,就對她說,都這個年齡了,還是該注意一下身體,這天兒漸漸熱了,如果她的身體出了問題,老伴可咋辦?再說,還有兒子呢!
她滿不在乎地說:“我都喝了藿香正氣水的,不會中暑。”又說,兒子收入不高,能夠承擔自己的支出就不錯了。做父母的不幫襯他誰幫襯呢?趁現(xiàn)在身體還行,得攢錢給他娶媳婦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我不言語。
隔天,她給我打電話,很高興地說,醫(yī)生說她老伴要保守治療,她可以留下來了。這一個月幾千塊錢的收入,是家庭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可丟不得。
哪知,生活終究沒有放過她。這不過才三個多月,她還是要丟下不舍得丟下的這一切,回大足照顧病人了。
“他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彼f黯然道,“他的眼睛看不見,經(jīng)常吃錯藥,啷個不加重嘛!”這次,她必須得回去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對周姐說,廚房的面包是給她準備的,可以明天帶在車上吃。平時,總見她包里裝幾個饅頭加一瓶礦泉水,說是一天要做三四家人的清潔,中午來不及回家做飯,就將就吃點干糧了。明天就要回老家了,帶著大包小包一路顛簸,午飯可能既顧不上也舍不得吃吧?
“肯定要找活路,幫館子也可以,但是不做家政了?!敝芙阏f,要照顧病人,就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這些年省吃儉用的,存得有點兒錢?!彼贿叢料垂褡右贿呄袷窃谧晕野参浚爸灰话讶合眿D的錢都用進去才好喲!”
我給她準備了面包、水果,結(jié)算的時候,多付了幾次未完成服務的費用,當作一點心意,祝愿她回鄉(xiāng)后事事順利。她連連道謝,連聲說有了面包就夠了,水果就不要了,“謝謝你喲,平時都給我恁個多東西,不能再要了?!彼B連擺手。
現(xiàn)在,我望著那幾個她沒有帶走的蘋果,紅得那樣安靜,像她留下的質(zhì)樸的祝福。果籃里,放著她給的另一個家政公司的聯(lián)系電話。盡管她被困境所囿,仍時時為我著想。
生活給她出了一道又一道難題,她卻用最后一次超出約定的一塵不染的清潔做出了沉默的回答。
祝她一路平安。
愿前路對她溫柔以待。
作者簡介:李紅梅,重慶市九龍坡區(qū)作協(xié)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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