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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年后你我和離
紅綢掛梁,喜燭搖曳。
朦朧的燈火映著穿上麒麟送子圖,蕭意綰等了許久未曾等到新婚丈夫回來,只好將手里的團扇放到旁邊。
庭外不時傳來婆子議論聲:“我聽聞這蕭家大姑娘乃是二婚,侯爺只怕不會回來洞房了?!?/p>
“二婚也就罷了,咱們侯爺當年為救父求到蕭府,可是被他們家好一頓羞辱,要不是圣上安撫舊臣,這侯夫人之位哪里輪得到她?!?/p>
“是啊,虧得兩家還是世交呢?!?/p>
丫鬟庭蕪聽到外面婆子議論,氣的咬牙:“這薛府到底有沒有規(guī)矩了,底下的婆子居然還能議論起主母來了?!?/p>
蕭意綰捶了捶被鳳冠壓沉的肩膀,心情低落:“人家說的也是事實。”
幾十年前,蕭薛兩家世代交好。
恰逢天災,薛家舍下救命之糧給與蕭家,蕭家為表感恩,亦承諾下一樁婚事。
只是天不隨人愿,兩家在逃荒之路上分離,蕭家祖父走上仕途,蟾宮折桂,娶得佳人,花了近二十年時間成為先帝心腹,蕭家自此改換門庭。
祖父還在時,常帶她下鄉(xiāng)看望薛家人,婚事也毫不意外的落了她身上。
她與薛家長孫薛昱修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作為一個穿越人士,她甚至還曾想過培養(yǎng)薛昱修成為一個好夫君。
可萬萬沒想到,祖父在她七歲那年去世,家中局勢劇變,父親更是翻臉不認人,再不許她聯(lián)系薛家人。
五年前薛昱修拿著信物尋到蕭家,蕭家扔下幾塊碎銀便將人打發(fā)走,言語羞辱,說什么也不承認這樁婚事。
五年后,因先帝昏庸好長生,無子繼承皇位,虐殺手足,逼的誠王以誅妖道名義起兵入皇朝。
薛昱修作為誠王心腹大將自然也成了旁人攀附對象。
蕭父再想履行當初婚約,卻被薛昱修反諷回去。
蕭意綰兩世為人,都顯少瞧見這等打臉劇情。
要不是自己就是被打臉的那方人員,她都想給薛昱修拍手叫好。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蕭意綰下意識朝門口看去。
不知何時,那些婆子的議論之聲皆已消失。
門口正站著一位儀質(zhì)瑰偉,劍眉星目的玄衣男子。
比之五年前,她能明顯感覺到對方身上多了一份肅穆殺伐之氣。
見薛昱修側(cè)眸望來,蕭意綰趕忙拿起團扇掩面。
一股剛從書房沐浴出來的墨香之味撲面而來,險險停在離她一步之遠處。
蕭意綰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像是要透過團扇落在她臉上,無形中壓力倍增。
“卻扇禮我看就不必執(zhí)行了,蕭姑娘應該是個聰明人,既然知道我厭惡蕭家,就當理解,你父就算再算計,也頂多只為你爭取到一年時間罷了。”
“一年后,你我和離?!?/p>
蕭意綰聽著薛昱修這般毫不留情面的話,不經(jīng)嘆氣。
果然啊,她這輩子投生到封建古代就是受罪的。
她也很想有骨氣的甩人家一句和離就和離,又不是沒和離過!
可現(xiàn)實不允許啊。
她父親蕭問舟乃是從二品御史中丞,算不得文臣之首,但由于前面那些老臣死的太多,他也就成了舊臣里唯一能與帝王搭話之人。
因此,在新帝煩惱舊臣與新臣之間矛盾時,她父親給新帝出了一個主意。
那就是聯(lián)姻。
蕭薛兩家有舊,新帝首選就是他們兩家。
偏巧,她前任丈夫不知怎的被長公主之女看上了,婆母為了攀附權(quán)貴,以死相逼讓她丈夫與她和離。
她便成了這場聯(lián)姻里的犧牲品。
明知這一場聯(lián)姻是蕭父的算計,她卻不能和眼前人一樣隨便說出和離之事。
無他,如今的蕭家就像是在鋼絲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跌落深淵。
如果她坐不穩(wěn)侯府夫人之位,將來蕭府出事必定會牽累到她。
薛昱修既無通房侍妾,與她還有舊情,這條通天路她要是不好好把握,那她就真是個傻子了。
蕭意綰心思一轉(zhuǎn),面上露出幾分溫婉笑意:“侯爺之意我明白,不過這樁婚事到底是圣上賜婚,即便將來你我和離,當下也該做足表面功夫,否則豈不是對圣上賜婚之事不滿?”
薛昱修卻忽的捏住了她下巴微微一抬,那張仙姿佚貌、瑩玉似雪的臉映入他瞳孔。
容貌雖美,心腸卻淺薄惡毒的很!
真是可惜了。
他絕不會再上她的當。
“蕭姑娘好心機啊,你莫不是以為以退為進,便能讓我對你另眼相看?”
蕭意綰如秋水般瀲滟眸子微微泛紅,似有淚珠生成:“侯爺,你捏痛我了?!?/p>
薛昱修猛地松開手,背過手時卻不經(jīng)意間磨了磨指腹,仿佛剛剛那股軟彈白膩的手感還縈繞在心尖。
察覺到自己這不同尋常的動作后,他臉色更冷了:“你莫要勾引我,也莫要惦記著薛府主母之位,待你我和離后,我自會保你在蕭家出事后一生無憂?!?/p>
蕭意綰摸了摸有些紅腫的下巴,暗道這男人當真是狠心!
她這副勾人的身子和清純嫵媚的容貌被多少貴女諷刺過,但又有哪個男人能真的經(jīng)得住誘惑?
聽聞薛昱修還是個未經(jīng)人事的,沒想到下手這么重。
蕭意綰眼尾瞬間染了上嫣紅,聲音嬌軟了幾分:“侯爺誤會我了……”
薛昱修見她裝模作樣,嗤了聲:“誤會不誤會的,蕭姑娘心里清楚,我知蕭姑娘心里只有崔公子,莫要在做出此等放蕩模樣,否則只會讓薛某瞧不起!”
蕭意綰哽住。
新婚之夜提她前夫,看來這人是真厭惡了她。
被往日的未婚夫這般羞辱,蕭意綰自會覺得難堪。
可不管怎么說,也是他們蕭家先對不住薛家在先。
而現(xiàn)在她又寄希望于他,那這些羞辱她就該受著。
既要又要,誰不想?可誰愿意給她呢?
她垂下眸,輕微的抽泣聲在靜寂的婚房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
薛昱修定眼一看,只見那少女卷翹的長睫上掛著一串珍珠,似在燭光里生了輝,轉(zhuǎn)眼便墜落到衣領之上。
薛昱修攥緊指節(jié),蹙起眉頭:“你哭什么?”
蕭意綰微微抬頭,一張小臉似映著紅霞又嬌又媚,明眸似秋水盛滿了他的身影。
她哽咽著道:“沒什么,不過是覺得命苦罷了?!?/p>
薛昱修愣了片刻,似想起來某件事,他心里升起幾分心虛來。
半響,他冷聲道:“當真是嬌氣,你若命苦,那全天下的女子皆是命苦之人了?!?/p>
蕭意綰立即以帕拭淚,軟嬌的哭聲似抑制不住的傳了出來。
薛昱修不欲與一女子計較,到底松了口。
“罷了,就按你之前說的,做足表面功夫便是。”
蕭意綰收了淚,眼巴巴的望著他:“當真?”
薛昱修看清她眼里的算計,剛升起的那點愧疚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冷嗤:“蕭意綰,你可還記得五年前那次……”
話未說完,門外婆子通報:“侯爺,老夫人派人來說請您過去一趟。”
第2章 算計縣主看上她前夫
大婚之夜將新郎請走,蕭意綰想都不想,便知是薛母想攪和了洞房之夜。
舊朝風氣開放,女子二婚之事常有。
但誠帝登基之后,那些跟隨而來的臣子卻視這種風氣為放蕩不知廉恥,更崇尚女子為夫守節(jié)。
薛母便是其中的典例,甚至還被新帝賜了貞節(jié)牌坊。
她能看得上她一個和離再嫁的女子才怪。
薛母身子骨極好,從未生過病,這還是第一次以病為借口叫薛昱修過去。
他心中雖隱隱明白母親這一舉動意在破壞洞房之夜,但還是生了幾分擔憂。
“我去看看母親,你先休息?!?/p>
蕭意綰都明知這是薛母使計,哪肯讓他一個人去:“侯爺,我和你一起去吧?!?/p>
薛昱修看了她一眼,少女還穿著一身婚服,頭上金釵流蘇垂落在她如長頸旁,襯得她那雙似水的紅眸更家惹人憐愛。
蕭意綰怕他不同意,軟聲解釋:“我會些醫(yī)理,若是母親身子不好,興許我能幫上什么忙呢,侯爺放心,我才嫁入侯府,自是希望婆母身體康健?!?/p>
薛昱修難得沒反駁,就算是為了自己名聲,蕭意綰也不會在這時候耍心機。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松壽院。
遠遠的便聽到了薛母“哎呦哎呦”的聲音。
蕭意綰自幼學醫(yī),聽著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就知道薛母沒什么大礙。
但薛昱修卻真有些急了,急匆匆趕到房內(nèi)。
蕭意綰走在后面,一進門就看到房間里不止有張嬤嬤,還有一個長相清秀的十五六歲的姑娘。
薛昱修上前拉住薛母的手:“母親身子哪里不適?我讓人去請個大夫來?!?/p>
薛母趕緊道:“別!”
似覺得自己反應太大,她捂住額頭,虛虛靠在床邊:“我呀,就是年紀大了,有些什么頭疼腰疼的小毛病,大半夜的就別去請什么大夫了,太麻煩了,修兒,你就在這陪陪娘,娘比吃了什么靈丹妙藥都要好的快。”
薛昱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母親的身子要緊,我看還是請個大夫過來看看吧?!?/p>
薛母趕忙給旁邊的人使眼色。
旁邊的少女這才小聲道:“表哥,其實今早姨母身子骨就不怎么舒服了,可姨母想著今日是你大婚,不好請大夫,這才忍了下來?!?/p>
“若是現(xiàn)在去請大夫,豈不是辜負了姨母一片心意,讓旁人知曉,姨母還得擔上一個不滿圣上賜婚的罪名?!?/p>
蕭意綰在后面聽的想鼓掌,這少女有幾分心機啊,薛母若是在今夜出事,日后提起來薛昱修肯定會怪在她身上。
但要是不請大夫,新婚之夜,新郎一夜不歸,次日她必定會成為府中笑柄。
等會,表哥?
蕭意綰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這就是那個京城傳言,等著定遠侯夫人進府就要納為妾室的林姑娘?
她唇角含了笑,挪步上前:“侯爺,不如讓妾身為婆母把把脈?”
床上的薛母和少女林倩倩同時朝出聲之人看去。
蕭意綰身著一身火紅的嫁衣,手持鴛鴦團扇,一張鵝蛋臉端莊又嬌矜,尤其是那雙杏眼,瞳孔似珍珠又亮又圓,大抵是哭過,眼尾好似染了一層胭脂極惹人憐愛。
林倩倩暗暗掐著手心,不爽地哼了聲:“表哥,這就是你那二婚妻子啊,她會把脈嗎?別到時候誤了姨母的病。”
薛母:“對呀對呀,我腰疼頭疼,肯定是生你的時候月子沒坐好,老毛病了,她一個小丫頭哪里會看這些病?”
蕭意綰抿唇一笑:“婆母放心,兒媳自幼學醫(yī),雖比不得宮中御醫(yī),但是與平常大夫相差不多,尤其是針灸按摩這一塊,我學的可好了,你這樣的病其實就是血管受不得寒的問題,只要扎上幾針就能大好?!?/p>
“什么,還要扎針!”薛母瞪大眼睛。
她可見識過大夫扎針的手段,頭上密密麻麻的,看著就恐怖!
她趕忙收回手:“我不扎,我就是些小病,歇歇就好了……”
蕭意綰不贊同:“婆母,小病積大病,怎能拖延?您快伸手,兒媳給您把把脈,對了,兒媳還帶了針灸用的針,您看。”
她示意貼身丫鬟拿出銀針,打開擺放在床頭。
細長銀針在燭火下似散著寒意,薛母一個激靈趕忙收回手,往床里面扎了進去。
“哎呦我滴娘,這么長的針,我沒病,我真沒病,趕緊拿走,我就是裝的……”
林倩倩瞪大眼睛:“姨母!”
薛母聽到外甥女的聲音,這才想起兩人要阻止兒子與那狐貍精洞房來著。
可這些針看著就恐怖啊,她又不是真有病。
正當她猶豫之際,薛昱修沉著臉打斷這場鬧?。骸靶辛?!”
場面立刻安靜下來。
林倩倩眼眶忍不住蓄上了淚,她不是怕薛昱修看出自己算計,而是怕自己算計不成。
蕭意綰則在旁邊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似在等薛昱修決斷。
她并不是土生土長的閨閣女子,并不會像這個時代的女子一樣以夫為尊。
薛昱修今日明知薛母和他表妹設局,還要順著兩人羞辱她,那這個男人還不如她前夫有擔當。
薛昱修看向蕭意綰:“你先回去?!?/p>
林倩倩立即喜笑顏開,挑釁的瞪了一眼蕭意綰。
一個二婚女人,就算長的漂亮又如何,她表哥心里早已有人,怎會為了一個剛剛嫁進來的女人就拂了姨母的意思。
還想洞房?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
蕭意綰有些失望,薛昱修就那么厭惡她嗎?
她走后,林倩倩笑著就要去拉薛昱修的手:“表哥,我還以為你真要和那女人洞房呢,我就說嘛,你書房里那張畫像……”
薛昱修呵斥:“閉嘴!”
林倩倩訕訕收回手,見氣氛有些緊張,小聲解釋:“姨母也是為了你好,這樁婚事明明就不是你想要的?!?/p>
薛昱修厭惡身邊人算計。
尤其是對方還利用母親來算計他。
“滾回去你院子,再讓我看到你攛掇我母親算計人,我便送你回溫州?!?/p>
林倩倩眼里含淚,氣呼呼的出了松壽院。
待到房間里只剩下母子,薛母這才不得不勸小聲道:“修兒,你那么兇作甚,你表妹也是為你好,圣上下旨賜婚,你又不能抗旨,我要是不裝病讓你過來,你難道真要和她洞房?”
薛昱修沉默半響才道:“我并未與她圓房?!?/p>
薛母哼了聲:“你就是自食惡果,要不是你想報復她當年羞辱你,故意讓景和縣主看上她前頭那個,她能和離嫁給你嗎?”
“母親!”薛昱修不悅的打斷她話:“莫要在外面提這件事?!?/p>
薛母有些悚他沉下臉的樣子。
她別過臉,小聲嘀咕:“我不管,這個媳婦我不認,反正圣上說了,一年后你若是想與對方和離,那就可以和離,到時候你定要扶你表妹為正室?!?/p>
薛昱修冷著臉:“當今圣上不同先帝,我不會扶一個妾室上位,母親休息吧,兒子先走了。”
薛母氣的扔枕頭:“這個不孝子,我是為了誰?娶個二婚的,走出去都要被人嘲笑,何況要不是他們蕭家,你父親就不會死!”
薛昱修腳步頓?。骸拔視c她和離的,您不必為難一個遲早與我們無甚關系的人。”
第3章 敬茶解圍,并非幫你
朝暮院里。
蕭意綰吩咐下人抬水進浴房。
身邊貼身丫鬟庭蕪忍不住問她:“小姐,侯爺不會不回來了吧?”
新婚之夜老夫人一個裝病的借口便能把侯爺叫走,以后豈不是更加猖狂?
侯爺若是不站在她們家小姐身邊,日后小姐要如何自處?
蕭意綰取下頭上簪子,看著銅鏡里那張靜美如瓷的臉,心思百轉(zhuǎn)。
雖說這樁婚事是蕭父促成,但她嫁入侯府后,便也想著盡量與這位年輕的定遠侯爺和諧相處,最好能夠坐穩(wěn)定遠侯府主母之位。
可若是坐不穩(wěn),她也不是一個站在原地任由他人欺辱的人。
薛昱修今日能下她面子,下次便能犧牲她換取其他利益。
這樣的生活太過心驚膽戰(zhàn),蕭意綰不敢去賭。
她咬了咬紅唇,低聲吩咐:“男人終歸是靠不住,明日一早,你把我的嫁妝整理好,看看有多少錢,新帝入主京城,時局不會像以往混亂,咱們在府上這段時間,你派人多去幾趟牙婆那邊,買一些人品道德皆不錯的官員舊奴放到莊子上?!?/p>
“記住了,男仆與女仆的比例一定要差不多,買回來的人一定要簽死契?!?/p>
郊外流民諸多,這幾年即使是達官貴族所在的莊子都常有出事。
蕭意綰雖有一世記憶,依舊不敢輕言自己帶幾個丫鬟就能出了京城,去往所謂的富饒之地江南。
這一路上多的是劫匪、流民,乞丐。
別以為穿的破爛人家就不會劫你了,那些劫匪多是沾染人命的,只要瞧見,即便你是個貧窮書生都要挨上兩刀。
故而,莊子和嫁妝已然是她最后的退路。
庭蕪剛想應下,大門忽然被人推開,她下意識看去,裹挾著寒風簌簌的定遠侯緩步走了進來。
“見過侯爺?!蓖ナ徯睦镆惑@,行完禮立即退出了房間。
蕭意綰有些意外薛昱修居然還會回來。
她提著婚裙朝他露出笑意:“侯爺怎地回來了,婆母那邊可還好?”
薛昱修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母親被人教唆了幾句,并非針對于你,夜已深,安寢吧?!?/p>
蕭意綰見他態(tài)度冷淡了許多,心里猜測應是薛母又說了蕭府一些壞話。
無非就是當年薛昱修求上門被蕭府羞辱之事。
這件事里蕭意綰深覺自己無辜。
祖父去世后,父親本想將她培養(yǎng)成一顆棋子。
奈何她大病一場后,性子變的極其木訥蠢笨,蕭父才不得已放棄。
即使這樣,妾室上位的繼母依舊派人監(jiān)視著她。
若只是蕭意綰一人也就罷了,無軟肋自不會窩囊,可偏偏她母親難產(chǎn)留下了一個弟弟。
父親對弟弟不管不問,她若是不力保,他必定會死在繼母手上。
那時候她都自顧不暇,如何能幫他?
蕭意綰沐浴過后躺在床上,心想著自己命可真不好,兩樁婚事都不如意。
不過薛昱修雖嫌棄她是二婚,還厭惡她是蕭家女,但好在給了一處容身之所給她。
不像她那繼妹,至今還被夫家牽連在獄中呢。
有了對比,蕭意綰心情頓時好多了,把自己埋進被子里早早睡去。
次日一早。
蕭意綰醒來時薛昱修已經(jīng)去打拳了。
丫鬟端來盥盆,洗漱完后梳妝打扮已快到敬茶時間。
蕭意綰知道人口旺,指不定早膳何時才能用,讓庭蕪拿了幾塊糕點墊了墊肚子,這才去尋了薛昱修回來去敬茶。
薛昱修換了一身緋色衣服,他身姿挺拔,氣勢磅礴沉穩(wěn),倒是讓蕭意綰眼前一亮。
“夫君,走吧?!?/p>
她穿了件鮮紅桃花百迭裙,手持一把繡著桃樹的團上,看向他的眼里滿含笑意。
薛昱修長睫顫了顫,黑眸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點頭。
薛府很大,因著從前是二品大官所居,風景很是雅致。
一路上沒什么丫鬟小廝打掃院子,到了松壽院,那兩個看門的丫鬟更是昏昏欲睡,見到兩個新人來了才忙不迭行禮。
薛昱修似乎見怪不怪,薛家剛搬入此府不到一月,跟牙婆買了不少丫鬟小廝回來伺候,但他母親不會掌管中饋,他事務有多,也就導致了府中亂糟糟的。
蕭意綰就當沒瞧見,帶著兩個丫鬟走進院內(nèi)。
松壽堂內(nèi),一大家子已經(jīng)等在那了。
坐在上頭的自然就是薛母。
她旁邊是兩個小兒子小女兒和外甥女,往下數(shù)便是兩個小叔子一家。
薛家世代都是普通百姓,好不容易因為從龍之功封侯封爵,這一大家子個個穿金戴銀,就差沒把頭上插滿了亂七八糟的首飾。
好在蕭意綰交代過陪嫁丫鬟要尊著府中主子,身邊跟著的丫鬟瞧見這一幕紛紛低下頭去。
“呦,修兒媳婦長得真是標志,和咱們這些泥腿子就是不一樣啊?!?/p>
說話的是薛母的二弟妹。
她捏著帕子,悄悄打量了下薛母的臉色,見對方顯見不高興了,當即話語一轉(zhuǎn):“可惜就是個二婚的,配不上咱們修兒?!?/p>
薛母臉色這才緩和了些,昨夜里兒子拂了她臉面非要去洞房,讓她丟盡了臉。
她這口氣憋了一夜,就想在今天發(fā)泄出來。
蕭意綰越是漂亮在她眼里越是有罪!
薛母板著臉,淡淡道:“敬茶吧,敬了茶我有事跟你們說?!?/p>
旁邊的林倩倩露出一抹羞澀。
蕭意綰瞧見,大抵猜到薛母要說什么。
她垂著眸,露出潔白的脖領,與薛昱修跪在薛母身前。
一個丫鬟端了茶來,許是第一次奉茶,手也抖,頭低的只能看到那螺旋黑發(fā)。
薛昱修并未在意這些細節(jié),拿了一杯離他最近的。
蕭意綰卻多留了個心眼,指腹碰到茶底便察覺到溫度不對勁。
她指尖一抬,茶盞還沒拿起便哐當一聲跌落在茶盤上,滿滿的茶水溢了出來。
見眾人看來,她紅著眼眶怯生生道:“好燙?!?/p>
“是、是奴婢之錯?!毖诀吣樕话祝濐澪∥〉墓蛄讼聛?。
“下去?!毖﹃判藓浅庖宦?,當即和蕭意綰換了一杯。
薛母瞧見,趕忙阻止:“哎呀,這茶熱就重新沏,干嘛端著……”
“母親,大喜之日,還請您喝茶。”
薛昱修并不想將母親針對兒媳的丑事暴露在眾人眼里。
薛母心虛的接了過來,她手指上都是繭,可這樣端著也就覺得燙的不行,匆匆喝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摩挲了兩下指腹才把那股痛意忍了下去。
蕭意綰在心底笑出聲,將茶奉過下巴:“母親,請喝茶?!?/p>
薛母卻不接。
她故意捏著帕子慢悠悠地說:“蕭氏,我聽聞京城女子多放蕩,你本就是二婚再嫁,可不要學了那些不好的風氣去。”
礙于禮數(shù),蕭意綰不能放下手中的茶,只能這么一直端著。
蕭意綰知道薛母是在故意折騰她。
但她并不在乎,在蕭府的時候,繼母折騰人的法子多了去了,舉個茶兒而已,只是累一點罷了,比不得繼母的手段讓人又痛又無法言之于口。
她臉上笑意不變:“兒媳謹遵母親之話?!?/p>
薛母又輕咳了下嗓音:“我們薛府雖然沒有你們蕭府規(guī)矩多,但我聽聞大家閨秀都有伺候婆母起居用膳的習慣,你也是大家閨秀出身,當該知道如何伺候婆母,從明日起,你卯時就要在我院子里侯著……”
薛昱修適時出聲:“母親,該喝茶了?!?/p>
蕭意綰詫異看去。
他淡淡解釋:“莫失了面子,讓府內(nèi)府外看了笑話?!?/p>
蕭意綰明了,他們這樁婚事到底是圣上賜婚,薛母大婚次日就為難她,傳出去別人只會以為薛母不滿圣上賜婚。
薛昱修可不是想幫她解圍。
第4章 納妾?
薛母也領悟到了兒子意思,只好不爽的喝了她所敬之茶。
但喝了茶她心里更不舒服,仿佛自己承認了這個兒媳似的。
敬完茶,薛母連個見面禮都不想給。
薛昱修不得已只能催促:“母親!”
薛母這才從手上拿下個銀鐲子沒好氣的遞給蕭意綰。
銀鐲子,就算是蕭府的丫鬟都不戴,蕭意綰笑而不語。
薛母見蕭意綰竟然敢不接,當即怒了:“果真是高門貴女,看不起咱們這小門小戶,銀鐲子怎么了,放外面也是值錢玩意?!?/p>
蕭意綰側(cè)頭看向薛昱修。
這人可是答應過她要做足表面功夫的。
那么小一個銀鐲子,也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來的,頂多值個一兩,這明面上辱的是她,實則也沒給薛昱修面子。
看來兩母子之間關系也一般啊。
薛昱修臉色不好看:“拿您左手上的吧。”
薛母一下子就捂住了左手上的金鐲子。
她可舍不得給出這么大一個金鐲子出去啊。
還是旁邊的薛昱辰有點眼見,湊到薛母面前低聲道:“娘,到底是圣上賜下來給大哥的媳婦,您何必為難大嫂,您不是說等會還有事交代大嫂嗎?”
薛母看了一眼外甥女,這才依依不舍的褪下手腕上的金鐲子遞給蕭意綰。
蕭意綰接過來,跟著薛昱修認識薛家人。
薛昱修這一脈是大房,父親已經(jīng)去世,薛母膝下除了養(yǎng)了一個林倩倩,還有一對雙胞胎兒女薛昱辰和薛玲玲。
旁邊穿著富貴的兩家,是薛昱修的二叔跟三叔。
薛昱修的二叔目前是個七品小吏,而三叔一家都是白身。
蕭意綰認了人后,兩位嬸子都拿了一個大紅包給她。
兩人話不多,說了兩句早生貴子,百年好合便默不做聲了。
蕭意綰不在意兩家態(tài)度,讓庭蕪端了自己的禮物出來,是幾塊玉佩和發(fā)飾。
薛玲玲看到上面精致的首飾,頓時眼睛一兩,率先搶走最好看的那支蝴蝶流蘇簪子:“我喜歡這個,多謝大嫂?!?/p>
薛母立即瞪了過去。
薛玲玲正高興著呢,拿了首飾就戴在頭上,哪里會看薛母臉色。
那蝴蝶流蘇簪子戴在她頭上那一堆首飾里,半點看不出原本模樣,蕭意綰嘴角微微抽了下。
薛昱修瞧見她這表情,對比了一下兩人發(fā)飾,終于察覺到了薛家女眷那暴發(fā)戶式的氣質(zhì)。
“母親,我讓你找兩個教導禮儀的嬤嬤你找到了嗎?”
薛母還在想等會怎么讓蕭意綰開口同意她外甥女為妾呢,突然聽到他的問話,她愣了愣:“我找了,但人家沒同意?!?/p>
教導禮儀的嬤嬤,要么是宮中賜下,要么有自己的人脈能去別的府上請。
好一些的嬤嬤基本都是在主人家孩子還小的時候就入了府,只有那些拿捏姿態(tài),不容易請來的嬤嬤才會賦閑在家。
薛母本就是個受不得氣的,哪肯三顧茅廬一請再請。
“罷了,此事我去辦吧?!毖﹃判揎@然也知道薛母是個什么樣的人。
林倩倩忽然道:“這不是有個現(xiàn)成的嗎?”
她不懷好意的看向蕭意綰:“蕭家可是高門大戶,表嫂還是嫡女,想必這禮儀規(guī)矩應該學的很好吧?”
薛玲玲拍手:“對呀,大哥,不如就讓大嫂來教我們,京城那些貴族小姐總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從溫州來的鄉(xiāng)下人,那些嬤嬤也是,要是大嫂肯教我們,我們不是省了一筆錢,還不用被別人嘲諷?”
蕭意綰差點沒忍住嘴邊的笑意:“兩位妹妹真是折煞我了,侯爺將軍出身,應該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妹妹們長的玉雪可愛,我只要一看到兩位妹妹便心都軟了,如何能下得了狠手教導?若是下不了狠手,教出個不倫不類來,豈不是讓兩位妹妹丟臉?”
林倩倩:“你分明就是不想教?!?/p>
蕭意綰輕嘆:“表妹未曾嫁人,自是不懂主母之責。”
“主院下人過于松懶,我還得一一調(diào)教,過幾日又是景和縣主的生辰,教導禮儀之事已經(jīng)迫在眉睫,就算我有心,只怕也是無力啊?!?/p>
林倩倩心里暗恨:“那我們怎么辦?若是學不好禮儀,參加景和縣主的生辰宴豈不是要丟人?”
蕭意綰不語,拿不到中饋,她是不會管這些破事的。
“好了,不必多言,請嬤嬤之事我會解決,司里有些公務未處理,我先走了?!?/p>
薛昱修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蕭意綰見他走了,也趕緊施禮告退:“母親,那兒媳也告退了。”
“你走什么,你給我站??!”薛母怒吼一聲。
兒子走了,她看還有誰能護住她!
兩個婆子堵在門口攔住她的去路。
蕭意綰望著薛昱修消失的背影,氣笑了。
狗男人!
tui~
她轉(zhuǎn)過頭瞧見這些人的眼神,頓時感覺自己像是小白兔誤入了一堆豺狼虎豹中,莫名的讓人瑟瑟發(fā)抖。
薛母冷笑一聲:“蕭氏,我也不跟你廢話?!?/p>
“按理說,我這個做婆母的,不該在新婚次日提納妾之事,但蕭姑娘你也該明白,這樁婚事雖是圣上賜予,卻是看在兩家以往的情分上?!?/p>
“但你我兩家的情分早在五年前就斷了,我兒娶你一個二婚姑娘,你當感恩戴德?!?/p>
“倩倩自幼父母雙亡跟著我長大,這期間受盡了苦楚,我早已定下她為修兒媳婦,奈何圣上有旨才不得不讓你成了修兒媳婦,如今倩倩已經(jīng)耽擱至十八歲,再拖不得,等明日你回門后,我便為倩倩做主開一院子,讓修兒納為貴妾。”
“你可同意?”
蕭意綰聽著薛母說來說去竟然只是為了納妾,她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氣。
也對,這里不是蕭家,薛母不是蕭母,動不動就用刑折磨人。
“為妾?會不會太委屈表妹了?”蕭意綰滿眼真摯,仿佛真在心疼旁邊的林倩倩。
薛母氣不打一出來:“要不是你們蕭家使了手段,倩倩怎會為妾!”
蕭意綰忙不迭說:“母親誤會我了,我是說,以表妹的身份怎能為妾,應當為平妻啊?!?/p>
薛母一愣,這蕭氏這么賢惠嗎?
第5章 苦肉計?他根本不會上當
薛母板臉:“你莫不是在虎我?”
蕭意綰心道,就是在虎你呢。
薛母對她和蕭家都有很大的意見,如今更是在她新婚次日就要給兒子納妾,她若是拒絕,或者以其他方式推遲,以薛母的脾氣肯定會瞬間炸毛。
到時候受苦受難的還是自己。
不如將事情鬧大,丟給薛昱修處理去。
臣子作風向來緊跟領導。
先帝寵妾滅妻,故而不少人扶妾上位,如今帝后情深,規(guī)矩甚嚴,底下臣子就不能有此等鬧劇。
否則家宅不和,在領導眼里也是能力不行的一種。
薛昱修就是不敢娶平妻,才要在昨夜說出那番和離之話。
蕭意綰微紅了眼眶:“婆母,我能嫁于侯爺便是三生有幸了,能遇到向您這樣好的婆母,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倩倩表妹生的這般可人,又是跟在您身邊長大,品德自無話可說,您怎能讓這樣的好姑娘為妾???”
“為妾者,可是連孩子都不能叫一聲母親呢?!?/p>
林倩倩聽的心里不是滋味,是啊,她自問樣貌學問都不比薛玲玲差,薛玲玲有的她也有,但真正比起來,姨母好似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若是有心,姨母早就施壓讓表哥娶她了。
豈會等到如今成為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妾室。
薛母被蕭意綰一恭維,只覺得整個人都是飄飄然的。
看蕭氏的眼神都緩了幾分:“恩,還算你有幾分良心,但是平妻之事修兒肯定不會同意,你……”
蕭意綰滿臉憂愁:“若是連婆母都不能說動,還有誰能說動侯爺呢?我又不得侯爺看重?!?/p>
薛母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也對,她兒子的脾氣她了解,若不使點手段,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他也不會同意。
更別說一個在他兒子心里落下過污點的人。
“行了,你先回去吧?!?/p>
蕭意綰趕緊行禮:“是,母親?!?/p>
她走出院外,望著明媚刺眼的陽光,有些陰霾的心情不經(jīng)好了許多。
庭蕪抿唇一笑:“小姐,這薛家似乎比蕭府的人要好糊弄?”
蕭意綰道:“薛母雖說總想找我茬,但大部分行為都是林倩倩挑撥,本身是沒多少腦子的,不像我那繼母,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庶女,見識過太多齷齪之事,磋磨人的手段陰狠至極?!?/p>
在蕭家,她跪祠堂都是輕松的。
蕭意綰預料到薛昱修下值必定會因為薛母之事找她算賬,低聲吩咐了丫鬟幾句。
傍晚,薛昱修剛回府就被薛母叫了過去。
兩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最后薛昱修摔門而出,直奔朝暮院。
幾個陪嫁丫鬟連忙去攔,薛昱修身邊的侍衛(wèi)直接推開人。
丫鬟琳瑯被推了個正著,揉著肩膀罵道:“你這人怎么這樣???”
侍衛(wèi)既白冷哼:“你們蕭家出來的人,皆是惡毒心機之輩,還想讓我們給你們面子,你們配嗎?”
庭蕪拉過想罵人的琳瑯,主子心中有成算,不必在乎這些辱罵之言。
薛昱修遠遠的侍衛(wèi)耍在身后,玄衣似裹著寒風大步往房間走去。
傍晚燈火通明,紙窗外映著女子窈窕身姿,可他心里卻沒有升起一點意動,反手就將大門推開。
蕭意綰眼里滿是驚喜,迫不及待的湊上前:“侯爺你回來了……”
下一刻,男人掐住她脖子按在門上,聲音陰寒無比:“我說過,你那些心思一眼便能讓人瞧個清楚,再敢在我薛府內(nèi)耍心機,我必會讓你后悔莫及。”
蕭意綰咬著紅唇,那雙杏花眸子便慢慢紅了眼尾。
轉(zhuǎn)眼間,霧氣彌漫,一顆淚珠從眼角劃過滴在他手腕上,薛昱修手差點被她眼淚燙到松開。
“侯爺,我準備了一桌子的菜,本想跟你認錯的?!?/p>
薛昱修回頭一瞧,桌子上果然擺放著好些他喜愛的飯菜。
明眼人都能看出蕭意綰必定是打聽過他的喜好。
忽的,那掐著她脖子的手力道松了。
蕭意綰如蔥的指節(jié)慢慢握住他的手,滿是委屈的說:“我知道侯爺從母親那邊回來,聽到我早上敬茶時說的話,必定會生氣?!?/p>
“侯爺若是要納妾,我絕不阻攔,可我才新婚第二日,納妾之事傳出去我怎么做人?。俊?/p>
薛昱修都要被氣笑了:“所以你就故意引導我母親讓我娶平妻,你明知道我不會……
“嘶~”蕭意綰指節(jié)剛一用力,黛眉便疼的緊蹙起來。
薛昱修聽到她痛呼聲,眉頭一蹙,抓起她的手翻過來一看。
那細長白皙的手指如玉一樣,偏指腹上多了幾個小小的水泡,四周緋紅的嚇人,看起來極嚴重。
薛昱修蹙眉:“怎會有燙傷?”
蕭意綰落淚不語,紅的跟兔子似的眼眸微垂著,只聽得她小聲啜泣聲。
指腹上燙傷,還能是因為什么事?
薛昱修也想猜到了她為何會受傷。
他冷笑:“苦肉計是好計,但到底是苦,你既然做了,又有甚好委屈?”
做出這樣一副惹人憐愛的姿態(tài)來,他根本就不會上當。
受苦的最后還是她自己。
蕭意綰垂眸咬唇:“可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知道侯爺會生我氣?!?/p>
她抬眸,眼里似水光瀲滟,嬌弱可憐:“若不親手給侯爺做一頓喜愛的飯菜賠罪,我心里如何能過意的去?”
“做兒媳的,本就不好推辭長輩之令,偏我還不得母親喜愛,若是直接拒絕,母親肯定會更生氣,可若是接受納妾之事,這事侯爺未曾與我通過氣,我怎能給侯爺做主?”
“再說了……”
薛昱修見她只低著頭不肯說話,冷不丁詢問:“再說什么?”
蕭意綰怯怯的看了他一眼:“表妹都已經(jīng)十八了,侯爺若是有意納她為妾,早就納了,何必等到我入府?!?/p>
“我想,侯爺應該也是想讓表妹為人正室的?!?/p>
薛昱修沉默的看了她一眼。
這個女子比他想的還要聰明。
他盯著她的臉看好了一會兒,心里卻在想,究竟哪個是她的本性?
五年前,她讓下人羞辱他的事他歷歷在目。
那副嘴臉,讓人作嘔至極!
可她自嫁入府中便頻頻招惹他,好似早已忘記了曾經(jīng)的恩怨。
也對,像她這樣高高早上的京城貴女,哪里會記得五年前那一樁小事。
于她來說,不過是隨口一句吩咐罷了。
她隨手打發(fā)的一條狗,怎會放在心里?
薛昱修站直身:“我的確沒有想將林倩倩納進府中的意思,但那只是因為我還未娶妻,未成親便先納妾,于禮不符?!?/p>
蕭意綰心想,說來說去不就是他瞧不上林倩倩嗎?
要知道薛昱修跟隨新帝的時候并未有多大官職,他若真有心,完全可以娶了人家姑娘。
也不會有什么地位不對等的障礙。
封侯了才想納為妾室,在他心里可不就是認定林倩倩頂多只能當個妾室。
男人果然都挺自視清高。
蕭意綰小心詢問:“侯爺若是有意,那可要我挑個黃道吉日將表妹納入府?”
第6章 書房畫像
薛昱修黑眸微瞇:“我聽聞蕭姑娘嫁到崔家之后,一直不曾給崔長時納妾,還得了個善妒的名頭,如今你為了討好我倒是舍得出去,難道就不怕我寵妾滅妻?”
蕭意綰當然不怕。
薛昱修若是看得上林倩倩,也不會有她入府的這一天。
“家宅不合,多半是主人家規(guī)矩不夠嚴謹,侯爺若是寵妾滅妻,又與先帝舊臣有何兩樣?我知侯爺守禮,自不會做出無禮之事?!?/p>
她眼里滿是信任,讓薛昱修倒有些意外。
不過想起她滿腹心機,他忍不住嘲諷:“你這張嘴倒是伶俐?!?/p>
蕭意綰訕笑。
“此事作罷,下次再讓我聽到你在母親那邊挑撥,休怪我不留情面?!?/p>
蕭意綰一咬紅唇,柳眉可憐蹙起:“可是婆母不喜我呀?!?/p>
薛昱修反問:“崔長時的母親難道就喜歡你嗎?我母親市井出身,哪會什么折磨人的手段,你不應她也頂多說你幾句,如此挑撥,你是想鬧的我薛府家宅不寧?”
蕭意綰:……
她前婆母就算不喜歡她,也不曾在新婚次日就想要給她丈夫納妾,更沒個表妹在府中虎視眈眈。
男人的腦回路果然跟女人不一樣。
蕭意綰不想在這事上和他爭執(zhí)。
她拉了拉薛昱修的衣袖,嬌聲道:“知道了,以后若是婆母想要賜人或者給侯爺納妾,我就說要等侯爺回來做決定?!?/p>
薛昱修這才滿意,目光落在她粉嫩的指尖上:“手上的燙傷莫要耽擱,去找人請大夫了嗎?”
蕭意綰笑了笑:“我陪嫁單子里有藥,只是沒來得及上,侯爺,明日回門一事,我該如何準備?”
消了他的氣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明日回門。
薛昱修若是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她的處境只會更加困難。
尤其是弟弟還在府中,她還想借著他的勢讓蕭父忌憚點。
薛昱修差點忘了還有回門一事。
他雖不喜蕭家,但圣上有意讓新舊兩派臣子和諧相處,盡可能在災期不生亂,他不會因為心中厭惡就耽擱大事。
“回門禮我會準備?!?/p>
蕭意綰心尖稍安,笑盈盈的拉他:“侯爺餓了吧,快快用膳,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呢?!?/p>
薛昱修微愣:“第一次?”
她沒有給崔長時下過廚?
不知怎的,原本應該去書房的腳頓住了。
蕭意綰的貼身丫鬟拿了藥給她涂上。
冰涼的感覺讓她心里手指舒服許多,這點痛對她來說并不打緊,上藥的時候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可一轉(zhuǎn)頭,就見對面的薛昱修正盯著她。
蕭意綰不明所以:“侯爺?”
薛昱修收回視線:“用膳吧?!?/p>
蕭意綰點點頭,示意庭蕪給他夾菜。
丫鬟剛有動作,就被薛昱修叫退:“不必,去伺候你家主子?!?/p>
他是貧民百姓出身,幼時拜得一師傅習過些武,又跟著父親讀過幾年書,即便性子沒有軍中將士粗礦,但也沒有達官貴族的精致。
下人布菜還比不上他自己用膳的速度。
他夾了一塊肉放進嘴里,就聽旁邊女人滿懷期待的問:“如何?”
“咸了?!?/p>
蕭意綰有些失望。
她就知道自己二十來年不曾動手做飯,肯定不好吃,所以一開始她就沒有碰過這桌上的菜。
“但能下飯?!蹦腥嗣娌桓纳?。
蕭意綰心里驚訝,她下意識朝他看去,似看到了他眼里閃過一抹笑。
她懷疑自己是眼花了,笑著說:“那你多吃點?!?/p>
用完膳,蕭意綰還以為他就歇在主院了,沒想到對方還是去了書房。
去書房路上,既白一臉不爽地問:“主子,咱們真要給蕭家送禮?”
雖說蕭家也不是所有人都沒心沒德,恩將仇報。
但若不是蕭問舟當年派人阻攔他家公子回溫州,也不至于讓他們家公子連老爺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
說起當年之事,既白一臉惋惜:“可惜嫁進咱們府的不是二小姐,當初若不是那位二小姐給您遞了消息,咱們也沒有今日?!?/p>
當年他家主子不過是個秀才,家里無權(quán)無勢更無銀兩,好不容易尋到蕭家,卻不想連蕭家大門都能進去。
他一個書童陪著主子等了好幾個時辰,腿都等麻了,卻只得到蕭家管事扔來的幾錠銀子。
主子絕望之際,冒著大雨跪在蕭家門口,希望蕭家能夠看在以往的恩情上幫上一幫。
可主子好不容易跪到蕭父出來,蕭父也不過是站在門口感嘆一句:“賢侄啊,真不是伯父不幫你,你家得罪的可是圣上最寵愛的陳貴妃娘家親戚,我如何能與貴妃為敵?”
蕭父口中的貴妃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權(quán)勢滔天,曾一度被世人稱其妖妃,連先皇后都死在了她手下。
若真是陳貴妃的娘家親戚,蕭父要避其鋒芒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也口中的貴妃娘家親戚,其實早已出了五服,家里也不過只有一個七品小吏。
溫州官員官官相護,他和主子沒有辦法才求到京城蕭家。
當時蕭家已是四品大員,蕭家祖父又與先帝有極深的交情,但凡蕭父愿意說說情,薛家豈會落得那般下場。
何況他家老爺本來就是冤枉入獄。
但蕭父不僅沒有幫忙,還怕他家主子把婚約之事說出去,威脅主子將信物交出來。
他家主子不肯,那蕭大姑娘就派人來罵他主子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甚至和蕭父設局引他家主子入套,差點害死他主子。
要不是當時二小姐派人過來說情,還給他們家主子指明了前路,他家主子怕是真要死在這偌大的京城里。
也因此,聽聞蕭二小姐被夫家連累下獄,他家主子可是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圣上,接下了這樁信王謀反案。
為的就是盡量能夠救蕭二小姐出來。
偏天不逢時,他家主子在這個關頭娶了蕭家大小姐。
看來,他家主子只怕要和心上人無緣了。
“廢話少說點吧,陳年舊事主子已不放在心里,你何必天天在主子面前念叨?”旁邊另一個侍衛(wèi)空青推了推既白,示意他看主子臉色。
薛昱修臉色淡淡,明顯沒有從主院出來時緩和。
“回門禮空青去準備,不用鋪張浪費。”
空青應了聲“是”。
薛昱修回了書房,處理好案上公務,燭火搖曳間,他猶豫了半響,將那幅壓在抽屜最下一層的畫像拿了出來。
畫像中,少女被團扇掩蓋住半張臉,只有一雙美眸巧笑嫣兮,引人遐想。
突然,一個侍衛(wèi)急匆匆趕來:“主子,蕭二姑娘在牢里出事了!”
薛昱修將畫像收回抽屜,拿起旁邊的大衣快步往大理寺趕去。
第7章 巴掌
次日一早,蕭意綰讓下人將馬車準備好,到了時間,她卻久久不見薛昱修出門。
薛家的管家權(quán)并不在她手里,書房那邊也沒有她的人,故而她并不知道薛昱修到底是忘了,還是真有事耽擱。
“主子,不如我去問一問書房那邊?”庭蕪問。
蕭意綰點頭,既然薛昱修答應了她,想來應該不會放她鴿子。
庭蕪走到書房,見書房大門緊閉,兩個侍衛(wèi)在外把守,便上前詢問了一番。
“兩位大哥,侯爺還沒起來嗎?”
兩個侍衛(wèi)對視了一眼,侯爺可沒交代能不能透漏他的消息給主院之人。
“不知道,書房是侯府重地,姑娘還是不要靠太近的好。”
庭蕪沒能打聽到消息,正準備回去稟報自家小姐,路上遇到薛管事。
對方臉上掛著和藹的笑,眼睛卻色瞇瞇的盯著她:“庭蕪姑娘是在打聽我們家侯爺?shù)氖???/p>
庭蕪強忍著心中作嘔:“是啊,今日回門,久不見侯爺出來?!?/p>
薛管事掃過她那張白嫩的臉,還別說,這蕭家大小姐長的漂亮,丫鬟也別有一番姿色。
他聽聞達官貴族的夫人常會把身邊的丫鬟許給管事,以此拉攏人心。
這丫鬟這般姿態(tài)莫不是在勾引他?
自他當了薛家管事后,巴結(jié)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妾室他都納了好幾個了,但那些女人和這丫頭比起來,簡直就是歪瓜裂棗。
薛管事瞇了瞇眼,笑意越發(fā)深了:“我們家侯爺昨夜出門了,聽說是負責的案子出了些差錯,只怕趕不回來?!?/p>
庭蕪掐著手心,低垂下頭:“多謝薛管事提醒?!?/p>
說完,她趕緊離開了此地。
薛母善用薛家親戚管理府上,這薛管事就是其中一個。
庭蕪不愿意得罪了人,匆匆出了薛府,將打聽到的事告訴了主子。
蕭意綰聽到薛昱修昨夜就離了府,今日一早也沒送個消息過來,只覺得失望不已。
她幾乎能預料到回了蕭府后,她那個好繼母要怎么對付她了。
庭蕪又將薛管事有可能打她主意的事跟蕭意綰說了一遍。
蕭意綰聽的眉頭緊蹙,那薛家管事都當祖父的年紀了,竟還敢打她身邊人的主意!
她嫁入崔家兩年,崔家的人再不滿崔長時房內(nèi)只有她一人,也從來沒有讓她將陪嫁的丫鬟送去當妾。
薛家這些親戚行徑真是讓她大開眼界!
“等回府后,你盡量別一個人出主院,薛家被薛母管的一團糟,遲早會引來大禍,薛昱修不會放著不管,到時候我定讓這些薛家親戚都被送離京城?!?/p>
庭蕪點頭,她自小跟著主子長大,也學過些醫(yī)術(shù),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她如今最擔心的是,侯爺明明答應過主子回陪她回門,卻突然食言,到了蕭府,主子要如何才能承受住蕭父的怒火?
蕭薛兩家離的并不算遠,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不過蕭意綰并未立即去蕭家,反而讓庭蕪去京城最大的狀元樓旁的書鋪買了一本書回來再啟程去蕭家。
不多時,馬車緩緩停在蕭家大門前。
蕭意綰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蕭父的官品與薛昱修一樣,但薛昱修有爵位,按照規(guī)矩,蕭父是需要親自出門迎接女婿的。
故而她一下馬車,就看到了蕭父和繼母站在門口。
繼母李氏瞧著馬車只下來一人,還故作驚訝的往里面看了一眼:“呀,這薛侯爺沒和你一起回來啊?”
十二歲的繼弟蕭伯陽滿眼惡意,嘴上卻天真的說:“肯定是姐姐不得姐夫看重,哎呀,這下子姐姐要被全京城的貴女嘲笑了?!?/p>
蕭父臉上的笑頓時收了回去:“行了,先回府再說?!?/p>
他為人警惕,從不敢讓家中丑事暴露在外面,無論什么事,關起門來才好說話。
三個人帶著下人轉(zhuǎn)身回府。
留在后面的蕭祺安擔憂的叫了聲:“姐姐……”
蕭意綰朝他搖頭。
若不是因為弟弟在蕭家,這如狼虎般的蕭家,她根本不愿意踏入一步。
剛?cè)胧捀?,一陣勁風襲來,蕭意綰有所準備的稍稍別過臉。
即使減輕了一些力道,但那沉重的一巴掌扇在她的右臉上,還是讓她本就白皙的皮膚瞬間紅了起來。
“姐姐!”
蕭祺安不過是驚呼了一聲,轉(zhuǎn)頭就被蕭父一巴掌重重扇在到地上。
蕭意綰顧不得臉上的痛連忙扶起他將藏到身后,慢慢往后退:“爹,是、是女兒錯了?!?/p>
她在蕭家的形象從來都是懦弱的、木訥的,即使被打了也不能出聲反駁,因為一旦反駁,表露出不甘,那等待她的就是更嚴厲的懲罰。
好在蕭父極少親自動手,大多都是李氏代替。
這一次他如此憤怒,絕不是因為自己沒能將薛昱修帶回門,而是他認定薛昱修下他面子,故意不回!
蕭父是一個極好面子的人,但在前途上,面子還只是其次。
他內(nèi)心怕了,怕薛昱修一點情面都不留,怕薛昱修和新帝利用完了他就要收拾他!
蕭父對著薛意綰破口大罵:“蠢貨,連個男人都把握不住的蠢貨!”
見大女兒這般怯弱的模樣,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若是你妹妹在,我豈會讓你這個木頭嫁入薛府!”
李氏在旁邊拱火:“是啊,若是錦兒在,拿捏一個男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可惜我那錦兒命苦,竟被信王案連累全家下獄,至今都不知道如何了?!?/p>
“要我看,這薛昱修不肯陪同大姑娘回門,說不準是大姑娘做了什么事惹怒了薛家?!?/p>
“您想想,連當今圣上都贊揚您出的主意不錯,這薛昱修豈能不給您面子?”
蕭父經(jīng)她一提,內(nèi)心惶恐和憤怒這才消了些。
但轉(zhuǎn)頭面對蕭意綰時,怒氣更甚:“逆女,你還不從實招來,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怒了薛侯爺?”
蕭意綰知道,李氏能夠這么快掌握她的消息,必定是這次陪嫁的人里有人被她買通了。
她小聲抽泣:“爹爹,婆母要在我新婚次日給夫君納妾,我不想連累了蕭家名聲,便勸了婆母過些時候,這事我已經(jīng)跟侯爺說清楚了,侯爺不僅沒有生我氣,原本還答應陪我回門的?!?/p>
“他突然反悔,興許是因為……”
她欲言又止,還往李氏那邊瞥了一眼。
蕭父蹙眉催促:“是因為什么?”
蕭意綰低頭抹了抹淚:“我聽侯爺說,他正在查信王案,是不是因為妹妹做了什么事,侯爺才會對蕭家更生了一層厭惡?。俊?/p>
蕭父反應過來,是了,薛家與蕭家即使有恩怨,礙于如今時局微妙,薛昱修也不可能直接打圣上的臉面。
他就算裝,也要裝的和蕭家關系融洽才是。
但偏偏他今日就沒來,這其中必定有隱情。
蕭意綰是他女兒,他清楚的知道這個女兒沒什么本事,更不可能知道朝中發(fā)生了什么事。
只可能是薛昱修自己告訴她的。
難道二女兒嫁入廣平侯府后發(fā)生的事,被薛昱修查出來了?
一旁的李氏慌了,她趕緊道:“老爺,你可千萬別信大姑娘的話,昨夜薛昱修就沒睡在她房里,顯然就是對她不滿,咱們錦兒都被關進牢里,哪里能惹出什么事來?”
“依我看,這大姑娘就是心野了,想胡說八道推卸罪責,不如讓她跪在這里反省反??!”
蕭父眼睛微瞇,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既如此……”
這時,外間忽然傳來一道冰冷肅穆之聲:“蕭御史,定遠侯府的夫人,豈是你能懲治的!”
第8章 薛昱修沒有遵守承諾
薛昱修一身玄色暗紋錦袍,手握長劍踏步而來,氣勢冰冷肅穆,管事根本攔不住。
他的目光落在蕭意綰臉上,瞳孔定?。骸罢l打的?”
蕭意綰垂下長睫,她那好繼母為了名聲,就算是折磨人也不會往顯眼的地方招呼,這樣朝子女發(fā)脾氣的除了蕭父,還能有誰?
她心里不是沒有委屈,不是不失望薛昱修沒有遵守承諾。
可她也知道,自己在薛昱修心里沒有多少位置。
亂發(fā)脾氣,不僅不會讓男人愧疚,反而會讓他更加厭惡自己。
蕭意綰紅著眼眶無聲將眼淚抹去,咬著唇淚眼婆娑的看他。
薛昱修瞧見,按著劍柄的指腹不經(jīng)用力了幾分。
“是我的錯,這孩子回門卻不曾將賢侄你帶回來,我還以為她剛剛嫁去侯府就得罪了人,我一時心急就教訓了一二?!?/p>
蕭父笑瞇瞇的,一點也看不出剛剛的怒火中燒,面目和藹的像佛堂里那尊彌勒似的。
薛昱修卻不給一點面子:“教訓?我定遠侯府襲一等侯爵,夫人二品誥命加身,蕭御史是位高一級,還是依仗先帝的勢來教訓我家夫人?”
蕭父臉色微變,他侍奉先帝的時候,這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呢,如今倒是給他擺起譜來了!
武夫果真是個個都粗魯較真。
“賢侄,你我兩家已是姻親,何必為了這點小事鬧的大家不愉快?這樣,此事確實是我沖動了點,我向綰綰道歉?!?/p>
他滿臉慈父模樣,看向那站在角落旁的人:“綰綰,爹爹從來沒對你動過手,這次也是氣急了才對你動了手,你放心,下次爹爹一定不會這樣了?!?/p>
蕭意綰哽咽了聲,明眸生怯:“可是母親還想讓我跪在這里?!?/p>
蕭父一梗,這丫頭果然是蠢的無可救藥,不僅將家里齟齬毫無顧忌的說出來,有點委屈就要宣言的外人知曉,殊不知一個男人最看中女子賢良淑德,聽話孝順,像她這樣斤斤計較的人,男人只會覺得事多。
薛昱修抬眸睨去,無形中的壓力讓蕭父心里不爽。
“李氏,你也給綰綰道個歉?!?/p>
“為何要給她道歉,爹爹你不是說過大姐姐蠢笨不堪,要母親多教訓她才能聽話嗎?”十二的蕭伯陽狠狠的瞪了一眼蕭意綰。
都怪這個賤人,要是他親姐姐在,定遠侯府夫人之位定輪不到她,他母親也不會受辱了。
“閉嘴!”蕭父怒罵了句,這孩子平日里看著聰明,怎么這會突然犯渾?
就算要教訓,那也是私下里,有些事豈能擺在明面上?
薛昱修眼里似凝結(jié)著寒霜,反諷道:“蕭御史對子嗣的管教,只怕是令整個上京的達官貴族都要不敢恭維,若是讓天下讀書人知曉,區(qū)區(qū)一個妾室上位的繼室竟敢對原配嫡出子女動手教訓,那蕭御史你可就真要揚名天下了?!?/p>
蕭父是個讀書人,自然知道讀書人最在乎那些酸儒規(guī)矩。
妾室上位不過是迎合當年的陳貴妃,但真要把身份抬到明面上說,他自己也覺得難堪。
蕭父眉頭緊鎖,對著小兒子怒喝一聲:“你這小子胡說什么,功課做完了?趕緊滾下去?!?/p>
李氏趕緊示意兒子下去。
她能從蕭父眾多妾室中脫穎而出成為繼室,靠的可不是生了一個兒子,而是那份眼勁。
蕭父明擺著是被薛昱修那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激怒了,她此刻最好不要火上添油。
兒子走后,李氏趕忙抹了眼淚,面露心酸:“老爺莫生氣,都是我的錯,我也是為了大姑娘好,她自幼是個沒娘的孩子,我這個做繼母的若是不多管教,哪有她如今的好婚事?”
說罷,她過去拉住蕭意綰的手:“如今大姑娘你已經(jīng)嫁人,我確實不該管的太多,剛剛是母親著急了點,母親給你道歉,只是你妹妹自來溫婉賢良,又打小就與你關系好,這次遭了罪,你不心疼就算了,怎能在背后說她壞話呢?”
蕭意綰剛想說話,就被她打斷:“算了,你不必多說,是母親不好,一時情急罰了你,你如今有依靠的人了,我也就放心了,老爺,咱們開膳吧,看薛侯爺這一身寒氣,怕是昨夜被公務耽擱一夜未曾回府呢?!?/p>
李氏笑盈盈的,幾句話就把錯誤定性到了蕭意綰身上。
若是蕭意綰此刻解釋,反而還要落得一個不心疼薛昱修,只會一味真吵的印象。
蕭意綰并沒有急著去辯解。
她默默的抬眸,望著薛昱修的眼里染上幾分擔憂和欣喜:“原來侯爺是因為公務耽擱才沒能及時陪我回門嗎?其實沒關系的,回門與侯爺?shù)墓珓障啾?,也不是那般重要?!?/p>
薛昱修剛因為李氏幾句話動搖的心,再瞧見她忍著痛露出笑臉時,抑制不住生了出些愧疚和心虛。
他抿了抿唇,終究沒能說出自己昨夜去做了什么。
“是我失約,下次不會了,你閨房在何處,臉上的傷要盡快處理?!?/p>
蕭父見他態(tài)度緩和下來,心里生奇,難不成這薛昱修就吃他這逆女的蠢笨模樣?
他叫來下人帶著二人去閨房上藥。
蕭意綰卻不放心,轉(zhuǎn)頭吩咐了弟弟幾句,這才跟在他身后去了閨房。
蕭父是個極警惕的人,和離回家后她住在偏遠破落的偏遠,得知她有價值后,又將閨房安排在了離主院不遠不近的清柳院。
院子里東西不多,但不值錢但修飾房子的東西也不少,至少一眼看去不至于空落落。
蕭意綰不指望平民百姓出身的薛昱修能夠看出這間屋子里擺放出的破綻,沒想到他進門之后觀察了一番,卻拿起了窗戶旁的梅花花瓶來。
“梅花瓶插菊花?蕭姑娘的品味真是獨特?!?/p>
蕭意綰心思不在這上面,但還是解釋了一句:“府中安排,皆是如此?!?/p>
薛昱修將手里的花放到窗戶旁,回頭瞧著她臉上的傷越發(fā)紅腫,眉峰不由緊蹙。
“過來,我給你上藥?!?/p>
他是武將,身上常帶了些跌打止損的藥膏。
蕭問舟那人送來的藥他可不敢蕭意綰用,萬一爛臉自己還要擔個害人的名頭。
蕭意綰走過去坐在窗戶旁,坐在他的對面。
銅鏡里,男人粗糲的指腹勾起她白皙的下顎,清涼的膏藥在她傷痛之處抹開。
感受到他動作里的輕柔,蕭意綰掀起長睫,側(cè)眸看他,眼波似在描摹他的臉,看的男人卻不自在的別過頭。
上完藥,男人的藥膏還沒收回去呢,就聽見對面的女人嬌滴滴的哭了起來。
薛昱修動作一頓:“哭什么嗎?”
蕭意綰捏著帕子抹淚:“侯爺是不是信了我繼母的話?”
薛昱修態(tài)度冷淡:“難道不是?”
李氏再推卸責任,也不可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編造事實。
只不過是說了與說了多少而已。
蕭意綰心里暗罵了句狗男人,面上卻全是悲傷:“侯爺怎可因為外人幾句話便給我如此定義?難道我還不如外人值得你信任嗎?”
“大差不差吧?!毖﹃判薜馈?/p>
蕭問舟陰毒狠辣,蕭意綰也絕非看上去那般柔弱無害,他對她可沒有一絲信任。
蕭意綰:……
知道眼淚對他沒有用,她伸出兩跟粉嫩的指頭小心翼翼的捏住他衣袖,試圖攔住他離開。
“我真沒有說什么,不過是提了一句信王案,是我那繼母自己聯(lián)想到了繼妹?!?/p>
薛昱修低頭一看那兩根嫌棄的不行的指頭,氣笑了。
他忙了一夜,要不是記起早上回門之事,也不會騎著馬急匆匆的往蕭府趕。
衣服上是沾了些塵土,但這是為了誰?
真是沒良心的。
“你覺得我該信嗎?”
第9章 他是不是誤會她了?
蕭意綰認真想了想,她的那個繼母是妾室上位,薛昱修早年讀過書,顯然是注重禮節(jié)規(guī)矩的,那他應該不會信一個不折手段的妾室。
“我覺得侯爺是信我的。”
薛昱修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沒有淚后,只有如皎月般的程亮和清冷盛著他的身影,一時間,他心里竟升起了幾分自己或許冤枉了她的慌繆感。
可想起當年之事,他心里那點動容再次冷了下來。
“信你?你有什么本事讓我信你?蕭大姑娘,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查信王案?”
蕭意綰眼神里難掩失落和難過:“是我今早讓丫鬟去書房尋你,路上遇到了薛管事,他說你昨夜就出去了,我想起了全京城議論的信王案,當時父親為難于我和弟弟,情節(jié)之下我才不得已瞎扯了幾句,沒想到侯爺真在查這樁案子。”
薛昱修調(diào)查信王案并未廣而告之,因為涉及人員眾多,這件案子一開始交給的是刑部尚書。
薛昱修何時接手的她還真不知道。
可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若不是他失約,她也不至于查了查他昨夜去了哪個方向。
薛昱修輕嘲:“好一個聰慧的蕭大姑娘,到底是你和蕭問舟做局,還是真的聰慧到瞎扯幾句便能猜中我昨夜去了哪?”
蕭意綰滿眼不可置信:“侯爺是在懷疑我和父親做局用傷來博取你的憐憫嗎?”
“難道不是嗎?”
薛昱修話音一落,便瞧見蕭意綰眼里的光黯淡下來。
他心里不免有幾分后悔。
可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李氏的話縱然不可信,但蕭意綰也冤枉不到哪里去。
蕭問舟那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不可能舍得下一個長相如此貌美的女兒而不利用。
他絕不會像崔長時一樣被她耍的團團轉(zhuǎn)。
“我先走了,待久了于你名聲不好?!?/p>
薛昱修走的急,剛出了院子就撞上了提著食盒的蕭祺安。
蕭祺安只有十三歲,個子還沒還到他肩膀,被他這么一撞,身子險些跌出去。
薛昱修將人拉住,注意到他耳根有些紅腫,還有手指印記,眸色一頓:“臉上的傷怎么回事?”
蕭祺安慌忙捂住傷處,似有些怕他:“是、是我不聽話……爹爹打姐姐的時候,我忍不住出了聲?!?/p>
蕭問舟竟然連他親身兒子都下的去手!
薛昱修想起剛進府時,看到蕭意綰將他弟弟護在身后,當時他只以為是她不想讓蕭祺安為她出頭。
原來,她是在保護她弟弟不被挨打嗎?
薛昱修不經(jīng)暗暗握緊拳頭,莫不是自己真誤會她了?
“對了姐夫,這是姐姐讓我送來的,她說你昨夜忙著公務,許是一夜未曾填過肚子,就讓我去廚房里拿了點糕點給你填一填?!?/p>
蕭祺安興高采烈的將食盒打開:“可惜廚房那邊不許我們亂拿東西,是個好心的婆婆給我的,我吃著可好吃了,你快嘗嘗?!?/p>
薛昱修看著里面的不過是用面粉發(fā)酵出來的白糕,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許久,他問:“為什么廚房那不許你們拿東西?”
蕭祺安靦腆的笑了笑:“因為母親吩咐過了,說中饋上的錢不多,我和姐姐都要省著點吃,姐姐還在的時候,我雖然吃不飽飯,但姐姐總會給我送些糕點,后來姐姐嫁人了,我就要經(jīng)常餓著肚子?!?/p>
薛昱修眉想到蕭父竟然這么狠心,對這個孩子不聞不問,任由李氏磋磨。
可李氏成為繼室的時候,蕭意綰也不過只有七歲。
縱然她作為女子,不會在家產(chǎn)上對李氏造成威脅,但日子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昱修心里不是滋味,他拿了一塊白糕吃了一口,米香很濃烈,但沒有甜味。
“很好吃。”
他猶豫著要不要去跟蕭意綰解釋兩句,但又覺得既然自己早已決定一年后與她和離,沒有必要在感情上浪費時間。
恰在此時,前院來人,蕭父那邊邀薛昱修過去談話。
正巧,薛昱修想到昨夜查出來的事,也有事要和對方單獨聊,將懷中藥膏遞給蕭祺安便去了前院。
蕭意綰還在想怎么攻略薛昱修,聽到大門被推開,蕭祺安拿著食盒走了進來。
“姐姐,我看到李氏那邊的嬤嬤過來了?!?/p>
蕭意綰臉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沒事,蕭意錦還在牢里,這樁案子又交給了薛昱修調(diào)查,她來詢問定也是為了這樁事?!?/p>
信王是先帝的同胞弟弟,以往最得先帝信任,奉獻給先帝的那些道士就是他找來的。
死在他手下的何止清官大儒,就連他恩師岳父都被他逼死流放,人人都罵信王逆臣賊子,可他名聲越臭,先帝就越發(fā)寵愛。
后來先帝服藥服多了,性情越發(fā)多疑,懷疑上了陳貴妃與宮中侍衛(wèi)勾結(jié),卻不想,查出那名侍衛(wèi)竟是信王。
信王當即就聯(lián)同陳貴妃反了。
先帝駕崩,朝中不少大臣拼死反對信王登基,僵持之中,她繼妹當年所嫁的廣平侯府第一個跪下來稱吾皇萬歲!
信王大喜,對廣平侯府連連稱贊,卻不料三天后誠王以清君側(cè)的名義打了進來,將信王與其同黨全部拿下。
廣平侯府也被牽連入獄。
雖還未定罪,可誰都知道就算新帝仁慈,廣平侯府也逃不過流放之罪。
這種情況下,蕭家完全可以花錢為她繼妹贖免刑罰,重獲自由。
可偏偏京城又傳言,信王好人妻,涉及女眷極多,而其中京城第一才女、她的繼妹就被牽扯在其中。
沒有結(jié)果前,蕭父根本不可能出手救她那位繼妹。
李氏的希望自然就寄托在了負責案子的薛昱修身上。
蕭意綰還沒想出如何回絕繼母,那邊主院來的許嬤嬤已經(jīng)到了。
“大姑娘,夫人請您過去敘敘舊?!?/p>
“姐姐,”蕭祺安眼里閃過一絲恨意和慌亂:“她若是拿我威脅你,你莫要答應,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能照顧好自己?!?/p>
蕭意綰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姐姐知道的。”
話雖如此,她卻知道自己放心不下這個親手養(yǎng)大的弟弟。
一路走到主院,一進門,外面的許嬤嬤便將門給關上了。
李氏從不在她面前裝模作樣,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惡意:“我倒是小看了大姑娘,這么多年木訥愚笨,反倒是逃過一劫,將我女兒搭了進去。”
蕭意綰像是聽不懂她在說什么:“母親,你這是何意?”
李氏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下子變的陰狠,伸手就要去掐她的臉。
第10章 我若納你妹妹為妾,你當如何?
蕭意綰連忙躲過,面上膽怯:“母親,我等會還要見侯爺呢?!?/p>
李氏有點怵薛昱修,聽到她的話才神智才恢復了幾分。
她陰沉著臉:“倒是讓你得了一門好婚事,不過你要是以為從此可以擺脫蕭府的控制,那就大錯特錯了!”
蕭意綰似害怕的低著頭。
蕭府的控制?
無非就是拿捏住她的軟肋罷了。
薛家不是崔家,崔家沒有權(quán)勢與蕭家抗衡,沒法幫她把弟弟撈出來。
但薛昱修卻可以。
等她將棋安帶走,蕭府從此絕無可能拿捏住她!
李氏看著她張因為懦弱而減色的臉,心里舒暢了些。
“今日我讓你過來只有一個目的,你給我想辦法把你妹妹給撈出來?!?/p>
蕭意綰為難道:“我也想讓妹妹回家,可是、可是父親不出手,侯爺也不聽我的,母親,我真沒辦法?!?/p>
李氏冷笑:“我聽聞薛昱修后宅無通房妾室,還以為他真不進女色,可今日瞧著,似乎傳聞也不可信,至少你這張臉他好像有幾分在乎,這般好的藥他都愿意拿出來給你?!?/p>
“瞧瞧,才過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你臉上的紅腫都快消失了?!?/p>
蕭意綰適時露出羞澀:“母親,真的嗎?”
李氏看她嬌羞的模樣心中作嘔,當真是個蠢貨,男人可憐她幾分,她就巴巴的往上湊。
“那是自然,薛昱修不過是表面冷淡,其實他早就對你動了心思。”
“但你這般蠢笨,他就算對你動了心思,也遲早會淡,想要坐穩(wěn)侯府夫人的位置,你就得靠著蕭家,蕭家好你才能好?!?/p>
“可蕭家真正關心你的,只有我和你弟弟妹妹,如今你妹妹有難,你豈能坐視不管?”
蕭意綰:“那我要如何管?”
李氏理所當然道:“自然是讓薛昱修放過廣平侯府一家,難不成你還想讓你妹妹和你一樣二嫁?”
蕭意綰:……
有時候她這個繼母也是天真到愚蠢。
廣平侯府雖然不是主謀,但也算同謀,別說薛昱修出面,就是皇后出面都不好使。
不全家抄斬都是因為新帝開恩了。
李氏見她不答話,還以為她不想幫忙,話音一轉(zhuǎn)開始許諾:“到時候,我可以讓你弟弟去國子監(jiān)讀書?!?/p>
國子監(jiān)可不是個好去處。
那里紈绔子弟依仗家世霸凌學子的事常有發(fā)生。
蕭意綰可不敢讓性子軟糯的弟弟去那讀書。
但她臉上裝的滿是喜悅:“多謝母親,您放心,我一定努力說動侯爺。”
說動他最好一個不要放過。
李氏見她這般聽話,不經(jīng)得意起來:“大姑娘這般想就對了,等你妹妹出來,我定帶著她上門感激?!?/p>
蕭意綰羞澀低頭:“快要開席了,母親,咱們先去吃飯吧?!?/p>
李氏翻了白眼,吃吃吃,跟個豬似的。
“對了,白姨娘和三妹也叫上吧,反正是一家人……”
蕭意綰話沒說完,就被李氏打斷:“一個妾室和庶出叫什么叫,你是嫌家里事不夠多嗎?”
白姨娘是李氏的老對手了。
蕭意綰就是惡心她一把,同時提醒家里還有個敵人呢,別老把目光放她身上。
若是白姨娘的女兒進了宮,得了寵,第一個開刀的就是她這位好繼母。
見李氏眸色陰沉,似乎也想到了蕭父的安排。
蕭意綰低頭一笑,屈身行禮:“那女兒就先退下了。”
出了主院,庭蕪忍不住提醒她:“小姐,廣平侯府的結(jié)局已注定,二姑娘就算要出來,也必定會與廣平侯府斬斷關系,到那時候,只怕夫人還會惦記上您的位置?!?/p>
蕭意綰何嘗不知。
蕭意錦一旦出來,又背上了與信王有染的污名,想要高嫁絕無可能。
到那時,定遠侯府就是她那位繼妹最好的選擇。
而自己的下場,就只有一個——病逝!
但她在這件事上實在插不上手,唯一的辦法便是從薛昱修那邊試探態(tài)度。
蕭意綰摸了摸自己的臉,總覺得薛昱修對自己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
前院。
蕭父早已準備好了茶水,他瞧著年輕氣盛的薛昱修,眼里卻全無欣賞。
見人到了跟前,他才露出諂媚的笑:“賢侄,快坐,這可是你們溫州特產(chǎn)泠香茶,聞著便覺得有一股清香繞鼻,多年不曾回鄉(xiāng),想必你也有些想念吧?”
薛昱修坐下,唇瓣勾唇一抹冷笑:“泠香茶不是什么出名的茶,我竟不知蕭御史能喝的下去?!?/p>
蕭父也不惱,只道:“這你就不懂了,都勻毛尖金貴,安吉白茶稀少,泠香茶雖不如前者們金貴,可到底是承載著幼時美好記憶,時時喝著,倒是別有一番滋味?!?/p>
薛昱修不是一個純武將,自然聽出他話中之意。
蕭父這是借著茶勾起兩家之間的恩情呢。
“可惜茶是好,只是有人忘本,喝著鄉(xiāng)里的茶,卻不識鄉(xiāng)里人?!?/p>
蕭父知道他記恨當年之事,他摸著胡子笑了笑:“茶若是爛茶就沒了價值,茶若是炮制的好,自然就有人愿意花錢買?!?/p>
“當年之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對,但你捫心自問,就算沒有我,你父親就能安然無恙的出來嗎?這世道,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不過是一場豪賭,輸了,你就得認命?!?/p>
“何況,我當年保住這一大家子已然不易,薛家出事,究其根本還是因為賢侄你太過弱小啊?!?/p>
先帝追求長生不老,寵信妖妃,致使國家民不聊生,忠臣以死勸諫,能在這樣腐朽不堪的朝廷中穩(wěn)步升官。
不過是因為他從來都是說先帝想聽之話,行先帝肯行之事罷了。
蕭父并不覺羞愧,他甚至洋洋自得。
這副嘴臉,讓薛昱修黑眸驀的變冷:“蕭御史好口才,但若是為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還是人嗎?”
蕭父厚著臉皮說:“人是要往前看的,當年之事誰沒有難處?我也是逼不得已啊,過往一切本就該煙消云散,你如今倒是意氣風發(fā),大權(quán)在握,可你終歸只是武將,天下安定后,這盛世所需的是文臣?!?/p>
“賢侄,你我出生一地,又有世代恩情所在,若是合作,豈不更上一層樓?”
薛昱修聽著他無恥的話,心中忍不住升起幾分戾氣。
殺父之仇他已報,這些同謀者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放了!
不過是為了天下百姓,與他們虛與委蛇些時日,這蕭問舟竟然還想拉他下水!
“合作?不知蕭御史拿什么合作?”
蕭父眼里閃過輕蔑:“聽聞昨夜我那二女兒突發(fā)疾病,險些燒暈過去,是賢侄趕到并照顧了一夜?!?/p>
“年輕人嘛,女色上多點毛病沒什么,若你愿意,不如等我那女兒出來,與我那大女兒一同侍奉你如何?”
蕭父其實也并不明白薛昱修到底怎么看上的二女兒。
但是想想二女兒素有才名,長相雖不如大女兒,卻氣質(zhì)難得,薛昱修看上也不奇怪。
薛昱修臉色冷了下來:“不必了,蕭御史有這個心不如在政績上做出些成績,也好讓圣上省些心?!?/p>
“我還有事,就不在蕭家用膳了?!?/p>
說罷,他命身邊侍衛(wèi)去尋蕭意綰,自己則先出了蕭府。
既白看他閉著眼睛坐在馬車上,神情倦怠,出聲問:“主子,這蕭問舟怎么這么快知道咱們的動向?”
薛昱修淡淡道:“他為官多年,想必是大理寺那邊有人通風報信?!?/p>
既白不屑道:“說不定是蕭大姑娘陪嫁里出了奸細?!?/p>
薛昱修睜開眸子,冷冷瞥了他一眼,既白低下頭不敢在說話。
不一會兒,蕭意綰匆匆趕來。
她沒想到薛昱修連膳都不用就直接走人,被侍衛(wèi)催促的趕來不免有些氣喘:“侯爺,是出了什么事嗎?”
薛昱修沒應她的話。
蕭意綰察覺到氣氛不好,平定了下心口的劇烈起伏,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里氣氛靜寂,不知過了多久,薛昱修忽然看著她開口。
“我若是納你妹妹為妾,你當如何?”
第11章 她是被舍棄的那個人
蕭意綰攥緊骨節(jié),指甲險些劃破掌心。
她勉強揚起個笑:“侯爺,您說什么?”
薛昱修本想試探一下蕭父對蕭意錦的態(tài)度。
信王好人/妻這事他也查到了一些事實。
但整件事里,最無辜的還是那些被丈夫送上信王床榻的婦人。
只要不跟謀反案有關,圣上已然決定密而不發(fā),將背后之事壓下去。
但今日蕭父一番話,讓他徹底認識到蕭問舟就是一個極其自私自利之人。
對女兒的利用達到了極致。
他幾乎能夠預料到即使他幫忙將蕭意錦贖出來送回蕭家,蕭父也一定會棄這個女兒如敝履!
若非當年蕭意錦送來的消息,他絕沒有今日。
不管怎樣,這份恩情他不能不報,也絕不能看著對方死。
薛昱修本不想將心中打算告訴蕭意綰。
在他看來,蕭意綰心機深沉,若是提前知道必定會生事。
但不知為何,他瞧著她臉上那還未消下去的紅腫,竟沒忍住將心中之事說了出來。
蕭意綰見他久久不說話,心里難免有些酸澀。
那是一種對這個世道、對這個世界說不出失望的酸澀感。
薛昱修納誰為妾她都無所謂,除了蕭意錦。
畢竟當初是她對不住他,他若是心中有了旁人她也不會為此心生嫉恨。
可他不知道李氏的真面目也就罷了。
李氏今日如此對她,薛昱修看了全程。
他明明那么厭惡蕭家人,厭惡李氏,甚至在大婚之夜就提出要和她和離,如今竟全然不在乎名聲和前途,要納她的繼妹為妾。
蕭意綰不愿相信薛昱修是為了所謂的情愛失了智。
她寧肯薛昱修是與蕭父達成了什么交易。
但其實她知道,什么樣的交易都不可能讓他舍棄名聲和前途。
唯有情愛,才能使人喪智。
思及薛昱修之前種種奇怪之處,蕭意綰終于知道為何每次他都不敢多看她。
她和繼妹的眉眼極像,他定是把她當替身了。
蕭意綰心中諷刺,面上不顯,只是微不可查的嘆了聲氣,轉(zhuǎn)頭看向了外面喧鬧的街道。
“停車?!?/p>
薛昱修叫了聲,馬車停下來。
蕭意綰不明所以,回頭就見他大步下了馬車。
“你先回去,我去前面買樣東西?!?/p>
薛昱修不敢看她,說完便放下了車簾,帶著侍衛(wèi)消失在街道口。
車內(nèi)緊張的氣氛消失,蕭意綰將自己身體放松靠在車廂上,整理好心中情緒便開始想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做。
她對薛昱修到底沒什么感情,即使知道他心里有人也并無多大波瀾。
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在這個世道活下去,活的好!
薛昱修心里的人是她的繼妹又如何?
納妾也需要時間,這中間的日子夠她拿到府中中饋,甚至在薛昱修心里烙下一個印記。
就算自己與薛昱修和離,就算他扶持繼妹上位,她也要兩人有隔閡,永遠交不了心。
忽然,馬車猛的停下。
外面?zhèn)鱽硪坏兰鼻械哪凶勇暎骸爸恢?,我是崔長時,我有話要跟你說。”
蕭意綰心里一驚,掀開簾子,瞧見那身姿頎長的白衣男子,他眼眶微紅,臉上還有些稀碎的胡子,樣貌頹廢,卻給他那張清雋的臉增添了一分凌亂之美。
薛昱修就在附近,她不想鬧出大的動靜,吩咐馬夫:“靠前面的巷子邊停下?!?/p>
崔長時喜極而泣。
寸步不離的跟在馬車走到前面陰涼巷子處。
蕭意綰一下馬車,崔長時便忍不住紅了眼眶,目光貪戀似的一直盯著她。
看到她臉上的傷,他目光頓住,急的想要上手去看,卻又顧忌著禮節(jié)不敢上前。
他啞著聲問:“你的臉怎么傷了?他是不是對你不好?”
蕭意綰心中微微泛澀:“其實挺好的,你不用擔心?!?/p>
“我怎能不擔心,我……”
“崔公子,你我和離了。”
蕭意綰忍不住嘆氣:“是你親手寫下的和離書?!?/p>
崔家不是什么有錢有勢的人家,可卻是世家之首崔家的嫡支。
雖說已經(jīng)落魄,但世家長存,起起落落,誰也不敢小瞧了去。
崔長時自己也有本事,年紀輕輕便考上了解元。
他什么都好,唯獨有一對看不慣她的父母。
偏偏,這個人還是個大孝子。
她信崔長時對她是真心的,為了她他能夠頂住壓力不納妾,為了她,與父母鬧了也鬧了,求了也求了。
可在他父母以死相逼,他便妥協(xié)的,將她再次推進了蕭家這個火坑。
蕭意綰不怪他,于讀書人而言,孝是放在首位的。
這世道女子多艱難,她命如此。
但她絕不是一個吃回頭草的人。
她也不想和崔長時多糾纏,不過好歹是一起生活了兩年的人,她還是寬慰了幾句。
“明年科舉,以你的才華,屆時朝中定有一番作為,我已再嫁,你也會再娶,你我之間,就莫要再單獨見面了?!?/p>
名聲于男子而言只是重要,卻能片刻間要了女子的命。
崔長時急道:“是不是我當時再堅持一二……”
“何必念著過往?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之事何必多憂,你自己保重吧。”
蕭意綰說完,便打算上馬車。
“你怪我是不是?”
崔長時心頭苦澀難忍,悔恨不已:“我真的沒有辦法,只只,我真的沒有辦法了,你再等我?guī)啄?,等我入了朝堂站穩(wěn)腳跟,或是外放地方……”
蕭意綰忍著心中傷感,沒有繼續(xù)聽下去。
崔家父母看不慣她,是因為她是蕭問舟的女兒。
崔長時抵抗不住壓力與她和離,是因為他心中明白,舊臣與新臣之間,他必須要在入朝為官前就做好選擇。
他從來都是懦弱的,扛不住族人的壓力,擋不住父母的威脅,更賭不起和她在一起的后果。
所以和離那天她就明白,她是被所有人權(quán)衡利弊后舍棄的那個人。
在兩人上面的客棧里,既白看著自己主子一聲不發(fā)站在窗戶邊,臉色越發(fā)冰冷。
他小聲問:“主子,你干嘛不出個聲,把這對狗男女嚇死!”
薛昱修呵斥:“閉嘴,再污言穢語,你就滾回溫州!”
既白心有不甘,還是往后退了一步。
正在此時,隔壁的瓊珍閣老板捧著一個錦盒走了上來。
“客人,這一支鎏金點翠梅花簪乃是咱們店最好的一支梅花型簪子,整個京城都是獨一無二的,您夫人若是喜歡梅花,瞧見后定然會視若珍寶?!?/p>
空青見自家主子不說話,拿出一枚玉牌:“你把東西留下,等會去定遠侯府結(jié)賬就好?!?/p>
店鋪老板滿臉帶笑接過,帶著身邊管事離開了客棧。
空青把東西遞給薛昱修:“主子?”
薛昱修看著那栩栩如生的簪子,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猛地將盒子蓋上。
只只?
小名叫的倒是親熱!
第12章 反正以后要和離
“主子?那不是景和縣主嗎?”
既白往蕭意綰馬車離去的方向瞄了一眼,一眼便瞧見了迎面駛來的馬車。
薛昱修緊抿著唇,轉(zhuǎn)身出了客棧。
“呦,這是薛侯爺嗎?”
景和縣主掀開窗簾,露出一張并不怎么出色的容貌,她施了粉黛,頭上戴著成套的點翠孔雀冠,明明在調(diào)笑,卻帶著一股令人不舒服的語氣打量著坐在外面的丫鬟。
車內(nèi)的蕭意綰慢慢掀開車窗,露出一張清純又嫵媚的側(cè)臉,景和縣主瞧見,眼里閃過一絲嫉妒。
“原來是薛夫人,薛侯爺不曾陪你回門嗎?”
蕭意綰看她打扮的樣子以及馬車所去的方向,便猜到了她的目的。
“侯爺已陪我回門,只是有事剛剛離開了。”
景和縣主捂嘴輕笑:“這薛昱修也真是的,好歹是舅舅賜婚,怎能這般對你呢?你也別給他借口了,下次我見著他,定幫你好好說他?!?/p>
蕭意綰笑著應道:“多謝縣主?!?/p>
李景和的母親常陽長公主和新帝是一母同胞,但兩人關系卻一般,原因則在于誠王起義后,先帝為了出氣差點殺了常陽公主。
常陽公主為了表態(tài),以及保住膝下唯一的兒子,向先帝投誠,還給先帝出了不少主意對付誠王。
可她的女兒李景和卻被剝奪了封號,賜給了一個身材肥胖,長相猥瑣的紈绔,時常被陳貴妃拉出來嘲笑。
誠王入京登基,并未計較常陽公主自保行為,但也只恢復了李景和縣主之位,連封號都沒有。
蕭意綰不覺得李景和會不生怨。
她還沒與崔長時和離之前,對方可是能做出一天一封情書送往崔家奇葩之事。
蕭意綰本不想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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