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照片里楊振寧手插著兜,就站杜聿明邊上,一點(diǎn)看不出什么諾獎得主的樣子,活脫脫一個普通女婿第一次見岳父,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手指頭都快摳破了,頭也低著,杜聿明就那么坐著,臉上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發(fā)愣,旁邊人小聲提醒他快叫岳父,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嘴里一直叫的“杜先生”差點(diǎn)又說出口,硬生生改過來,那一下停頓特別尷尬,屋里頭一下就靜了,感覺空氣都沉甸甸的,他那年都四十九了,才第一次見到岳父,倆人隔著十幾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好不容易才站到一塊兒。
說起杜聿明當(dāng)年被抓,他心里頭就一個字,死,仗都打到那份上了,彈盡糧絕,他一個黃埔出來的,槍法比老蔣都好,堂堂遠(yuǎn)征軍總司令,最后成了階下囚,押到功德林的時候,人就是不下車,覺得活著沒意思,當(dāng)俘虜,軍人的臉往哪擱,別人怎么勸都沒用,說什么活著才有價值,功德林里的人不吃他那套軍人精神,就得讓他活,讓他想明白過去,他哪里知道,他老娘老婆孩子早被弄去了臺灣,老蔣這邊嘴上說著杜聿明已經(jīng)“陣亡”,回頭就把一家子騙過去,說是照顧,其實(shí)就是看著,不讓動彈。
杜家一大家子人到了臺北,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曹清秀只能出去給人家縫縫補(bǔ)補(bǔ)掙點(diǎn)錢,老太太病死了,連個像樣的墓地都找不到,頂著個烈士家屬的空名頭,誰也不敢真伸手幫一把,杜聿明在北京功德林里頭啥都不知道,天天看書,寫東西,琢磨自己這仗到底是怎么輸?shù)模依镞@些事瞞得死死的,他估計都以為老婆孩子早就不在了,根本不敢想還有見面的那天。
楊振寧那時候在美國,杜家的兩個女兒也在那邊,大兒子杜致仁在哈佛念書,學(xué)費(fèi)差了三千美金,學(xué)校一個勁兒地催,找臺北那邊幫忙,老蔣就松口說借一千,還得掰成三次給,一次五百,杜致仁自己身體也不好,壓力太大扛不住了,覺得對不起家里,學(xué)位拿不到,未來也沒了,最后就在楊振寧家里沒想開,人就那么走了,楊振寧跟他老婆發(fā)現(xiàn)的時候,門一推開,小舅子就躺那兒,那屋里的哭聲,楊振寧自己心里也跟堵了塊石頭一樣。
楊振寧后來老說一句話,要是早一年拿諾貝爾獎,杜致仁可能就不會死,這話不是瞎說的,他1957年拿獎,全世界都知道了,杜家一下又成了香餑餑,蔣宋那邊又開始熱情起來,請曹清秀去美國,各種好待遇,還請楊振寧回臺灣訪問,曹清秀拿著機(jī)票飛到美國,見到了女兒女婿,第一件事就是把回程票退了,不回去了,心早就涼透了,老娘死在臺北,兒子死在美國,那邊嘴上叫著烈士家屬,實(shí)際上就是個包袱,曹清秀58年就這么留在了美國,再也不跟臺灣那邊聯(lián)系。
到了1963年,曹清秀又回了北京,見到了杜聿明,在功德林關(guān)了十幾年的人,那股子心氣早就磨沒了,倆人再見面都一頭白發(fā)了,手拉著手,眼睛里有太多東西,就是一滴淚都掉不下來,誰也哭不出來,那種滋味,沒經(jīng)過的人根本不懂,后來杜聿明也特赦了,回到北京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好像啥事都沒發(fā)生一樣,可身邊人都清楚,他心里最大的疙瘩,就是那個沒能見上最后一面的大兒子。
1971年,楊振寧終于見著杜聿明,站在岳父跟前,話都說不出來,拍個照手腳都僵硬,這事兒擱普通人家,見岳父多正常,可他們家不一樣,這中間隔了十幾年,隔著家國變故,隔著好幾條人命,這一家子人能團(tuán)圓,那股勁兒全壓在心口上。
你看杜聿明,一輩子打仗的軍人,最后倒在自己最信的地方,楊振寧,搞了一輩子學(xué)問,家里的傷疤一輩子都在心里,還有曹清秀這個女人,一輩子飄來蕩去,一個人撐起兩代人的命,這都不是什么誰對誰錯的故事,就是一家人在那個時代里的一小塊碎片,他們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烈士,就是普通人,在亂世里硬挺著,命都快被折騰斷了,還是沒趴下,看這些過去的事,不能光看個熱鬧,得想想,那些大人物一揮手,底下的小人物,可能就是一輩子的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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