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李靖偏要萬骨生

隋末亂世，我本是大業(yè)年間一名小吏，因舉報李淵謀反遭追殺。

走投無路時，被一老道所救，授我《六軍鏡》三卷。

十年后，我率三千鐵騎踏破突厥王庭，生擒頡利可汗。

凱旋之日，長安萬人空巷，李世民親自為我牽馬。

他卻低聲問：“當(dāng)年那個知道太多的小吏，真的死了嗎？”

我撫著腰間劍痕輕笑：“陛下，李靖早已重生?！?/p>

大業(yè)十三年的冬天，冷得徹骨。

馬蹄聲碎，踏破了荒野的寂靜，也踏碎了我胸腔里最后一點熱氣。我伏在馬背上，背后的箭創(chuàng)隨著顛簸，一次次撕開裂肺地痛。血與汗黏在里衣上，凍成了冰甲。身后，追兵的呼哨聲越來越近，像索命的無常。

李淵要反了。

這個我曾想以微末之軀告發(fā)的秘密，如今成了催命的符咒。晉陽宮內(nèi)的驚魂一刻，我僥幸掙脫，換來的便是這永無止境的追殺。天地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視線開始模糊，身下的坐騎也是一個踉蹌，前蹄一軟，將我狠狠摔了出去。

冰雪灌入口鼻的窒息感傳來，我心想，完了。也好，這吃人的世道……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黑暗時，一股暖流忽然自頂門灌入，溫和卻不容抗拒地驅(qū)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與劇痛。迷蒙中，我被人扶起，那是一個身著青灰色道袍的老者，須發(fā)皆白，眼神卻澄澈如嬰孩。他看了一眼我身后追兵來的方向，輕輕一拂袖，風(fēng)雪似乎更急了些，掩去了我來時的一切痕跡。

“根骨不錯，心性未泯，可惜了?！彼蛧@一聲，背起我，幾步之間，身后的廝殺聲便遙遠得如同隔世。

深山，古洞。

一燈如豆。

我不知昏睡了多久，醒來時，傷勢竟已好了大半。老道不言名姓，只是將三卷泛黃的古簡放在我面前。

“《六軍鏡》?！彼曇羝降傲?xí)之，可安天下，亦可禍蒼生。望汝慎之?！?/p>

簡上字跡非篆非隸，卻仿佛直印心底。山川形勢，星斗陣列，奇正變化，攻守機宜……一幅浩瀚磅礴的畫卷在我眼前轟然展開。那是與我過去所讀兵書截然不同的天地，是囊括寰宇、洞察幽微的至理。我如饑似渴，渾然忘我。

洞中不知歲月，只覺那盞油燈燃了又滅，滅了又被老道不知以何法點亮。當(dāng)我終于將三卷經(jīng)文盡數(shù)刻入腦海，抬頭時，洞外已是春意盎然。

老道早已不知所蹤，仿佛從未出現(xiàn)。只在石桌上，留下一柄尋常的鐵劍。

我對著空寂的山洞，鄭重叩了三個頭。然后，拿起劍，走出了這片賦予我新生的山林。

身后，是那個叫作“韓虎”的小吏的墳?zāi)埂?/p>

前方，是將軍李靖的路。

十年。

十年的烽煙與血火，將天下熬煮成了一鍋濃湯。李唐定鼎長安，而北方的突厥，依舊是懸在頭頂?shù)睦?。武德九年的渭水之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每個唐人心頭。

貞觀四年，春寒料峭。

我站在陰山腳下，身后是三千經(jīng)我親手操練、如臂使指的精騎。人人銜枚，馬裹蹄。風(fēng)雪在呼號，卻蓋不過戰(zhàn)士們眼中壓抑的火焰。我們像一群沉默的幽靈，穿越了突厥人認為絕不可能逾越的天險。

王庭的輪廓在風(fēng)雪中顯現(xiàn)，燈火通明，隱約有歌舞喧囂之聲傳來。頡利可汗大概正做著與大唐劃渭水而治的美夢。

我舉起手，然后，猛地揮下。

沒有吶喊，只有弓弦震響與鐵蹄踏碎營柵的轟鳴。三千把橫刀出鞘，映著雪光與火光，如同一道死亡的浪潮，瞬間淹沒了醉夢中的突厥王庭。

混亂，尖叫，鮮血潑灑在潔白的雪地上，觸目驚心。

我目標(biāo)明確，直撲中軍大帳。帳簾掀開，頡利醉眼惺忪的臉龐映入眼簾，他驚愕地看著我，看著我這支仿佛從天而降的唐軍。

“你……你是……”

我沒有回答，手中長槊一抖，點飛了他身旁護衛(wèi)的彎刀，槊尖精準(zhǔn)地停在他的喉結(jié)前。

“本帥，李靖?！?/p>

他眼里的光，熄滅了。

長安城的沸騰，足以融化任何冰雪。

從朱雀門到皇城，道路兩旁擠滿了歡呼的百姓，他們拋灑著花瓣，聲浪幾乎要掀翻天空。我騎著御賜的駿馬，身著金色明光鎧，緩緩行在隊伍的最前方。身后是垂頭喪氣的頡利可汗，以及獵獵飄揚的唐字大旗。

這是前所未有的榮耀。

行至承天門前，我看到那個身穿赤黃袍衫的身影，親自步下玉階，迎了上來。

“藥師！朕的衛(wèi)公！”李世民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激動與喜悅，他一把抓住我的馬韁，竟真的親自為我牽馬，緩步走過那象征臣子最高榮光的御道。

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是對他的，似乎，也有對我的。

就在這震耳欲聾的喧囂中，他微微側(cè)過頭，聲音壓得極低，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試探，敲打在我的心上：

“李靖……當(dāng)年那個，從晉陽逃出去，知道太多秘密的小吏韓虎，”他頓了頓，像是隨意問起，“真的死了嗎？”

風(fēng)拂過我的面甲，帶來遠處槐花的淡香。我抬手，輕輕撫過腰間那處即使在重甲之下，依舊能感覺到微微凸起的陳舊劍痕——那是十年前，晉陽城外留下的印記。

然后，我笑了，聲音同樣低沉，帶著歷經(jīng)生死、勘破榮辱后的平靜：

“陛下，前隋小吏韓虎，早已死了。”

我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坦然，亦淡然。

“活下來的，只有大唐李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