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中軸線壯麗的北端，鐘鼓樓巍然屹立。清晨的陽光掠過鼓樓的瓦頂，鐘鼓聲穿越數個世紀，仿佛仍在空中回響。然而如今，古老的“暮鼓晨鐘”不再僅存于史料——它們正借助科技的力量，以全新的方式重新回蕩在人們的耳畔。

走進鼓樓的一層，挑高的券洞空間化身為一座跨越時空的“時間博物館”。沒有沉悶的玻璃展柜，取而代之的是依托數字技術打造的虛擬更鼓與永樂大鐘互動體驗設備。游客伸手“敲擊”，鼓面泛起光影漣漪，推動模擬鐘杵，鐘聲通過環(huán)繞音響深沉蕩開——這是一場虛實交融的沉浸式體驗，也是一次科技賦能的文化致敬。

“我們不僅是復原歷史，更是在重新詮釋時間?！北本┦戌姽臉俏奈锉９芩彼L余慧說。在“四九城里聽鐘聲”展項前，許多觀眾戴上耳機，輕觸屏幕上清代京城地圖的不同位置——驟然間，或遠或近，或清晰或朦朧的鐘聲從耳畔流淌而過。一位帶著孩子的游客感嘆：“就像真的站在乾隆年間的胡同里，連鐘聲的遠近變化都聽得清清楚楚。”

鼓樓，觀眾正在觀看擊鼓鳴鐘。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從“暮鼓晨鐘”到“數字時空”

北京鐘鼓樓是北京中軸線上的北端點，也是15個遺產構成要素之一。北京鼓樓、北京鐘樓兩幢古建筑始建于13世紀，現(xiàn)存鼓樓重建于1420年，鐘樓重建于1745年，相互守望了七個多世紀，見證了北京的歷史，是北京城市規(guī)劃和建筑藝術的重要標志性建筑之一。

作為元、明、清三代的都城報時中心，鐘鼓樓不僅是中國傳統(tǒng)計時文化的標志，更是“天人合一”哲學思想的物質載體。以“暮鼓晨鐘”的形式區(qū)分晝夜時辰，統(tǒng)一全城時間。依靠鐘鼓報時，中軸線上的城門規(guī)律地啟閉，有效實現(xiàn)了城市管理?！澳汗某跨姟鼻贸隽吮本┑摹皹藴蕰r間”，用聲音一早一晚來管理人們的起居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古代很多城市都有鐘鼓樓，北京鐘鼓樓是古代城市鐘鼓樓的建筑典范，也是全國現(xiàn)存鐘鼓樓中保存最為完好、體量最大、報時器具最具規(guī)模的一組古代建筑。它們的存在，為后人研究古代社會生活、建筑技術等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以往，游客只能憑借講解和文字去想象它們曾經如何號令整座城市的起居，但在北京中軸線申遺推進的過程中，這一切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2022年，鼓樓完成大規(guī)模修繕，一層展廳以“時間的故事”為主題全新亮相。策展團隊摒棄傳統(tǒng)展陳方式，選用數字光影、虛擬交互、沉浸聲場等科技手段，將厚重的歷史“翻譯”成年輕人喜聞樂見的體驗。

鼓樓，游客觀看沉浸式光影秀。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在光影中解讀“北京時間”

在鼓樓中心券洞內，每個小時，就會上演一場名為《共鳴》的沉浸式光影秀，每次時長約八分鐘。

燈光漸暗，投影從腳下蔓延，四周響起漸強的鼓聲。此時，券洞頂部、墻面和地面都成為光影的舞臺。

第一重光影勾勒出鐘鼓樓的建筑結構，第二重光影呈現(xiàn)計時儀器運轉的細節(jié)，第三重光影再現(xiàn)北京中軸線四季更迭、城門啟閉的景象，第四重光影，則是現(xiàn)代北京與古都風貌的交融疊映。許多觀眾倚墻而立，通過光影俯瞰鐘鼓樓，仿佛置身星宿之中，了解鐘鼓樓的選址與天象的關系，解讀鼓樓之上計時儀器的奧秘；和鐘鼓樓一起，感受數百年的歲月變遷中北京城市的發(fā)展；穿越中軸線，體驗居中不偏的中式美學。

鼓樓的建筑在游客面前“生長”，四時流轉，鼓樓更鼓所象征的二十四節(jié)氣逐一出現(xiàn)。完成計時儀器計時、更鼓定更后，鐘樓的永樂銅鐘向全城報送標準的北京時間。

去年，“中軸奇妙夜”漫步式VR特別體驗落地北京鼓樓。戴上VR眼鏡，觀眾便能跟隨屋脊獸“小龍仔”開啟一場神秘的時空之旅——回到700多年前元大都興建的時刻，看北京中軸線的“總設計師”劉秉忠興建城邦，感受歷史的秘密、天地的變幻和四九城的心跳，沉浸式探索北京中軸線的起源及其背后的中國智慧，感受中式哲學的“意境”之美。

鼓樓，游客體驗數字撞鐘、打鼓。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科技應用延伸感知維度

在鼓樓二層，二十五面仿制更鼓仍依古制排列，其中主鼓象征一年，二十四面群鼓象征著二十四個節(jié)氣。由此奏響的暮鼓晨鐘，曾回蕩在古都上空，鐫刻出古人的時間秩序。在古代，一年有72候，與12個月、24個節(jié)氣相加，合為108，象征著一年的完整周期，因此鐘、鼓敲擊規(guī)律為“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反復兩遍，共計108響。

如今，每天的整點時分，仍會有身著傳統(tǒng)服飾的鼓手進行擊鼓表演。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鼓譜由著名打擊樂專家朱嘯林依據二十四節(jié)氣變化編寫，通過鼓點的輕重緩急、抑揚頓挫反映四季更替——春之輕靈、夏之雄壯、秋之肅穆、冬之沉厚，皆在擊打的輕重緩急中淋漓展現(xiàn)。

此外，北京鼓樓二層展覽近日完成重要升級，以往靜態(tài)陳列的古代計時儀器現(xiàn)已實現(xiàn)動態(tài)運轉，讓游客能夠直觀感受傳統(tǒng)計時技術的精妙。比如，“碑漏”更換為可視化材質，游客可以清晰觀察到小球沿銅管滾落的完整過程——每顆小球滾落需24秒，3600個小球滾落剛好為24個小時。“銅刻漏”的水流速度也一目了然，通過穩(wěn)定水壓使滴速均勻，每至一刻便會自動觸發(fā)擊鑼裝置報時，展現(xiàn)了古人智慧。

改造后，儀器無需專人操作，設置為自動循環(huán)演示，提升了參觀體驗。

“我們不僅是在做文物保護，更是在做文化傳播。”余慧說，鐘鼓樓在古代不僅承擔著報時的實用職能，還是封建禮制的彰顯。如今，這種“實體+數字”的雙軌模式，既保留了文物項目的莊嚴性與儀式感，也極大拓展了其傳播邊界。

大年初一，鐘樓敲響數字洪鐘

鐘樓的蛻變同樣令人驚嘆。曾經被用作電影院的鐘樓一層，在恢復歷史原貌后，化身為主題展覽的空間。2025年春節(jié)期間，“嘉茲靈蛇 與時偕行”蛇年文化主題展在此舉辦，以“蛇文化”為主題，分為“中國文化里的蛇”“蛇壽無窮，源遠流長”“優(yōu)游靈蛇，與時變化”“靈蛇聚寶，金玉滿堂”“委蛇能遠，蛻變新生”五個板塊，通過圖文、互動裝置、藝術美陳、非遺作品等形式，讓觀眾在沉浸式體驗中感受蛇文化的意涵。

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鐘樓內部，團隊利用原有結構搭建了一個數字模擬大鐘。連續(xù)兩年，北京鐘樓在農歷大年初一響起108下鐘聲——古老的銅鐘并未實際敲響，而是通過數字投影設備渲染效果，模擬出鐘聲傳遍四九城的聽覺場景——“鐘聲十里，莫不聳聽”的記載，由此變得可感可觸。

從靜態(tài)的“博物館式保護”轉向開放、體驗式、活態(tài)的傳承，科技不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溝通古今的橋梁。

夕陽西下，一天中最后一場擊鼓表演在閉館時分落下帷幕，游客們漸漸散去。鼓樓一層恢復了寧靜，展廳中的光影演出也隨日暮一同歇息。而在券洞穹頂之上，二十四節(jié)氣的符號似乎仍在流轉，虛擬的鐘聲仿佛穿越時間之河，在暮色中悠悠回蕩，為古老的鐘鼓樓續(xù)寫無聲的余韻。

這一刻，在古老的中軸線上，科技喚醒了沉睡的時間，讓過往的歲月鮮活呈現(xiàn)。

新京報記者 陳琳

編輯 白爽 校對 薛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