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少農(nóng)村孩子的青春?。?/p>

2008年，我就讀于鎮(zhèn)上的一所中學(xué)—上林初中。那時的校園還是一排排的平房，冬日里，每個教室的講臺旁都砌著一個小小的爐子。趕上農(nóng)歷三、八的集市，喧鬧的人聲便會隱隱約約地飄進(jìn)課堂。如今回想起來，那時的吃食雖然粗糙簡單，卻深深地烙在了一代人的記憶里。

那段年月，我家離學(xué)校遠(yuǎn)，得寄宿。每逢周一，天還墨黑就得爬起來，趕早班客車去學(xué)校；待到周五下午放學(xué)，再擠上那趟顛簸的車回家。記憶里，冬天的雪下得特別厚，也特別冷。

媽媽總是比我起得更早。廚房的燈一亮，窸窸窣窣的聲響里，她就忙著為我張羅早飯——哪怕只是一碗熱粥，幾口烙餅，她也總說：“吃了，身上就暖了，路上不冷?！蔽沂琼斉吕涞?，棉襖棉褲裹了一層又一層，比旁人都穿得厚實(shí)，可每年冬天，手上還是會長起凍瘡，又紅又腫，寫作業(yè)時握著筆都疼。

記憶里，食堂的堿面饅頭是永遠(yuǎn)的主角，而一旁的大鍋菜則是可以隨心挑選的慰藉。那些大鍋熬煮的菜蔬，帶著鍋氣，總是格外香。快到中午放學(xué)時，心思早已飛到了食堂，看著時鐘魂不守舍，就盼著鈴聲一響，能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去打飯，生怕心儀的菜被前面的人打光了。

每天早自習(xí)結(jié)束，抬熱水的任務(wù)就落到了值日生肩上。若是其他季節(jié)倒也尋常，可一旦入了冬，雪后路面冰滑，這任務(wù)便顯得格外艱巨。兩人抬著沉甸甸的熱水桶，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挪步，既要保持平衡，又怕熱水晃出。常常是咬著牙、憋紅了臉，才把這“生命之源”護(hù)送回教室。也正因這份不易，那口熱水喝下去，才覺得格外甘甜，既暖了身子，也暖了心。

有的同學(xué)帶玉米煎餅，黃燦燦一大張，疊得方正正。天冷時煎餅凍得脆硬，一掰就掉渣。大家各顯神通：有人搭在搪瓷缸沿用熱水熏軟，有人掰碎泡進(jìn)稀飯攪成糊。冬日教室里呵氣成霧，我們跺腳啃干糧，比誰家咸菜香、煎餅薄，苦中作樂，熱鬧非凡。

如今，昔日棲身的平房早已矗立起樓房，冬日里那簇需要精心照看的爐火，也已被嵌在墻里的暖氣片所取代——它散發(fā)著均勻的熱浪，卻似乎少了那份圍爐的生氣。食物變得精細(xì)，卻再也難尋當(dāng)年的滋味。我想，那滋味或許并不全在食物本身，而在于年少時蓬勃的胃口，更在于那段平等的清貧中，人與人之間毫無隔閡的溫暖。那些就著咸菜啃饅頭的清晨，分食一張煎餅的課間，以及那一碗偶爾得來、被視為奢侈的菜湯，都已被歲月釀成了最樸素的溫暖。那時的食物雖粗糙，情誼卻細(xì)膩無比——如同冬日里透過破舊窗欞照進(jìn)來的那束陽光，明晃晃的，能清晰地看見那些微不足道的塵埃，都在光里安然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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