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年底，久居北方城市的一位朋友告訴我，他要舉家遷居西南了。

這個地方就是成都。

更奇妙的是，過了半年，他興奮地告訴我，鼻炎奇跡般地好了，而且自己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開車了——騎自行車成為他出行的主要方式。

他扔了一組數(shù)據(jù)給我：成都要建設中國規(guī)模最大的城市綠道系統(tǒng)，規(guī)劃總長度1.7萬公里——這相當于繞地球赤道接近半圈。

每次電話，朋友不是在市井街巷的茶館喝茶，就是在郊野“?！?，時不時還蹦出幾句四川話，儼然成了“新成都人”。

原來，很多人向往的“慢生活”如此之近。從小受“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的影響，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四川是一個遙遠的存在。直到工作之后，因為時常與環(huán)保打交道，才逐漸觸摸到這個山水與煙火之中的神奇之地，體會到“天下山水之觀在蜀”的內(nèi)涵。

這也讓我再次拾起思緒，重新打量起了地圖上那被譽為天府之國的四川。

一

第一次用較長一段時間感觸四川的山山水水是在2007年冬天。

當時，自己正處職業(yè)困惑期，而一個深度接觸、觀察岷江、大渡河、雅礱江、瀾滄江、金沙江、怒江的機會，讓我重新找到了方向。

作為一個在毛烏素沙漠邊緣長大的孩子，能深刻理解一抹綠色、一捧清水的重要意義。所以當落地成都，看到周邊景色籠罩在雨霧之中時，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記得當時和隨行的一位朋友打了一個比喻，這就好比以前你看到的萬物都很模糊，現(xiàn)在終于佩戴了眼鏡，看到了萬物的底色，一切變得清晰，甚至具有靈氣。

盡管潮乎乎、濕漉漉，甚至讓人感到絲絲寒意，但2007年的冬天，我還是從成都出發(fā)，一路去了康定、木格措、石棉、大渡河沿岸、冕寧、錦屏、攀枝花等地。

翻越二郎山之時，驚嘆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二郎山是青衣江與大渡河分水嶺，海拔3400多米。翻越之前，看到峽谷兩岸是喬木，到了山的另一面，大渡河峽谷兩岸呈現(xiàn)的則是絕壁和灌木。

用同行人的話說，經(jīng)常是山這邊陰雨綿綿，山那邊卻是艷陽高照。風景隨海拔上升，我們當時正好經(jīng)歷這種四季輪回。

在木格措，冰的世界，晶瑩剔透；在康定，折多河穿城而過，水聲空靈；穿行錦屏峽谷，又不得不為峭壁懸崖之美折服。四川良好的生態(tài)本底，讓我見證了諸多有如楊慎筆下“君不見赤虺河源出芒部，虎豹之林猿猱路。層冰深雪不可通，千尋建木撐寒空”的自然奇觀。

期間，我也看到一個個工程見證著人類試圖馴服自然的努力。后來過了十幾年，美國經(jīng)濟學家、未來學家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的一段訪問幫我理清了邏輯：他說人類“需要成為自然的管家，而不是將人類從自然中分離出來，凌駕于自然之上，成為自然之主”。

好多次，我都要求停車駐足：聽聽湍急河流之聲，感受下谷風拂過臉龐的感覺，抑或聽聽山間的鳥鳴，盯著湛藍如洗的天空。

這是一個很好的療傷地方，云卷云舒間讓你感覺到自然面前，人之渺小。在這個千河之地，發(fā)呆半個月后，我終于輕裝上陣。

二

第二次長時間感觸四川是2008年。

“5.12汶川大地震”第二天，我就給震中100公里之外雅礱江流域的四川冕寧縣聯(lián)合鄉(xiāng)莊子村的村民打了電話——這里正好是2007年，我去四川拜訪的地方。

兩天后，我從北京趕赴成都。第一個去的是彭州，當時僅靠臨時買的一張地圖，開始迅速熟悉各個地名：龍門山鎮(zhèn)、小魚洞鎮(zhèn)、通濟鎮(zhèn)、白鹿鎮(zhèn)、磁峰鎮(zhèn)、新興鎮(zhèn)。

至今記得當時彭州市委組織部的一位同志帶著哭腔給我說，銀廠溝是風景名勝區(qū)，農(nóng)家樂集中，由于山勢很陡，兩面都是山體，中間是河道。

這是我第一次正面接觸死亡，也更深入體會到自然與人類命運之間的關系。當時，我和同事默默從什邡洛水鎮(zhèn)到紅白鎮(zhèn)這片狹長的山谷徒步采訪，此時的心境，和我上一次來川截然不同。

這里的山山水水浸潤了這里人的性格。這是一片樂觀的土地——我看到廢墟之上的超市老板給我和同事泡起一碗泡面；這也是一片堅韌的土地——在紅白鎮(zhèn)，我們受一位外地陌生人委托，要將捐款直接給到當?shù)厝耍渲幸晃划數(shù)厝苏f還有人更急需。

后來回京后，我將當時的采訪本、現(xiàn)場照片、采訪設備，全部封存在一個檔案袋中，不忍心再次看到。

我至今記得環(huán)境保護部（現(xiàn)生態(tài)環(huán)境部）西南督察中心主任馬寧當時在電話中給我說的一段話：“我們相信每一次災害之后，我們對生存的環(huán)境都有一個新的認識?！?/p>

三

再一次感受四川，已是十幾年后。

2024年六五環(huán)境日四川省主場活動上，我被聘為四川生態(tài)環(huán)境特邀觀察員，也正因為這個機緣，讓我更近距離了解四川。

我記得生態(tài)環(huán)境部副部長于會文在四川之時的經(jīng)典語錄：“我夫人在家就問過，能不能把霧霾天數(shù)和時長降下來。我解釋了半天，什么逆溫層、大氣平行流動啊。夫人說，你少來大道理，就說行不行吧。”

他對四川的環(huán)境治理有一個形象比喻：治理大氣的國藥，治理水的川方。

成都的“雪山指數(shù)”直觀讓人感受到環(huán)境之變。近年來，成都市空氣質(zhì)量持續(xù)改善，“窗含西嶺千秋雪”勝景不再是文人墨客筆下的浪漫想象，而是每個成都人日?？梢姷娘L景。“雪山下的公園城市”已成為成都一張亮麗的名片。前段時間我去長江沿岸的一個省會城市調(diào)研，一位環(huán)保系統(tǒng)同志還在津津樂道成都的“雪山指數(shù)”，表示當?shù)匾矐撟鲆粋€更直觀表征空氣質(zhì)量的指數(shù)。

在我們的一個公益活動上，四川省生態(tài)環(huán)境廳原總工程師趙樂晨更概括了四川的生態(tài)地位。他說，四川是千河之省，境內(nèi)1400多條河流，縱橫交錯，森林草原廣袤翠綠，是全球34個生物多樣性的熱點地區(qū)之一，是長江黃河上游重要的生態(tài)屏障。

過去幾年間，四川的“生態(tài)秘境”故事漸次展開，逐步走入我的腦海。比如，四川的竹林總面積居全國第二位，竹子是世界上生長速度最快的植物之一；比如，廣元劍閣縣早在明代就頒布“交樹交印”制度，縣長離任前要核查清點當?shù)毓虐卮婊?、生長等狀況……

遇見是下一個故事的開始。就在前幾日，我的那位朋友又致電，約我重走一次蜀道，我欣然允諾。

來源 | 中國環(huán)境app 作者：曹海東

曹海東 環(huán)境記協(xié)常務理事，南方周末報社編委、北京新聞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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