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初夏的夜里，老陳，你看明兒要不要多帶幾包手榴彈？”徐海東壓著嗓子問?！霸匐y也得啃下這塊骨頭?！标愘s回答得簡單。說完，兩個人又把地圖攤在煤油燈下琢磨路線。誰也沒料到，這場普通的夜談，會寫進一支傳奇隊伍的誕生史。

那年五月，紅四方面軍在大別山北麓調(diào)整編制，一支番號為紅十二師的新銳部隊悄然成形。師部設(shè)在麻城東邊的小村里，墻壁上還掛著未干的石灰粉。編制“三三制”，卻硬生生湊出了三位未來的大將、兩位上將，連班排骨干里也有日后官拜上將的種子。對比同期其他建制師團，這樣的陣容稱得上離譜。

先看陳賡。出生于將門，卻又走過湘軍、黃埔、中央特科多條軌道。調(diào)至鄂豫皖前線，他的軍銜不過團長，資歷卻比不少師首長都深。陳賡被臨時安在三十五團，好讓人摸底。半年不到，十二師掛牌，他順理成章坐上師長，卻帶著一條打馮壽二戰(zhàn)斗時留下的傷腿。陳賡不愛多話，調(diào)兵時常用粉筆在地上畫，不到十分鐘，一個完整攻防想定就成，參謀們說他“腦子里自帶沙盤”。

三十六團團長徐海東和師長一樣，不喜官話。徐海東出身窯工，常說“土里刨食的命，打仗不敢慫”。黃麻起義一聲槍響，他跟著隊伍闖進鄂豫皖深處，硬是憑血性闖出威名。史料記載，他帶兵打商潢公路時，頭一天親自挖掩體，第二天躲在路旁等敵人穿過火力死角后再突擊。槍聲響起七分鐘，國民黨六十九師前鋒全線炸鍋，徐海東讓三十六團貼近肉搏，硬是把敵人堵在公路中央?！罢婊ⅰ?，不少戰(zhàn)士暗地里給他起了外號“徐老虎”，后來傳到中央都不陌生。

三十四團團長許世友性子更直。陳賡第一次巡團，見許世友赤膊演示苗刀，一招劈山斬水，塵土飛揚。陳賡忍不住鼓掌，被許世友抬刀指著：“戴眼鏡的，別在后頭喊嗓子?！辈淮虿幌嘧R，兩人隨后才知道彼此職務(wù)。許世友狂放，卻練兵極嚴(yán)，號稱“刀槍進飯碗，功夫練三遍”。十二師剛成軍那會，夜襲敵前沿，他讓連隊脫鞋潛行，一小時端掉碉堡四座，成為師史上第一場漂亮的硬仗。

許世友之下有個年輕班長，名叫陳錫聯(lián)。當(dāng)時沒人會在意這位湖北小伙，左臂常挎一支德械步槍，走路晃得人心發(fā)慌?？稍陉柮鞅C場那次夜襲，他硬是帶人炸毀了二十四架日機。中條山會戰(zhàn)后，陳錫聯(lián)一路提拔，后任縱隊司令。這條晉升曲線，與師長陳賡在解放戰(zhàn)爭中的職務(wù)幾乎并駕齊驅(qū)。歷史偶然得像野草，隨處可生根。

回到三十年代。商潢戰(zhàn)役結(jié)束后，鄂豫皖根據(jù)地進入最艱難時刻。敵軍合圍，中央下令主力北移。十二師卻被要求留下牽制。那段時間，徐海東常年連軸轉(zhuǎn)，幾乎夜不解甲。陳賡腿傷復(fù)發(fā)，靠木拐支撐。許世友帶人突圍時，腰間別著兩把手槍，兵們笑他像“走街串巷的鏢師”。正是這股狠勁，讓十二師在壓力山大下保持建制，為隨后的西進長征贏得時間。

1934年秋，十二師改編為二十五師進入長征序列，徐海東統(tǒng)八百余人率先抵陜。到達吳起鎮(zhèn)，他看見枯草漫山，第一句是：“地不肥，種人行?！睅缀跬瑫r，中央紅軍主力剛經(jīng)歷湘江之痛，缺衣少糧。徐海東毫不猶豫把部隊節(jié)余的大洋和騾馬捐給中央縱隊。數(shù)字不大——五千，可在當(dāng)時能換數(shù)千斤糧食。毛澤東后來說“老徐雪中送炭”，足見分量。

抗戰(zhàn)爆發(fā)后，陳賡掛帥三八六旅。旅史統(tǒng)計，八年共殲敵六萬，陪都報紙稱其為“游擊戰(zhàn)典范”。許世友調(diào)魯中，打響天福山第一槍；陳錫聯(lián)轉(zhuǎn)華中，陽明堡夜襲揚名。三人偶有電報往來，開頭皆是“故師戰(zhàn)友”，亦不失風(fēng)趣。1949年，許世友率華東野戰(zhàn)軍九縱攻濟南，蔣介石驚呼“此賊悍將，恐成心腹大患”。事實證明，他的判斷完全正確。

1955年授銜，十位大將里有陳賡、徐海東；同批上將中，許世友、陳錫聯(lián)并列。授銜大會后，曾有記者問陳賡：“和元帥比，大將是否心中不平？”陳賡搖頭：“好歹我是十二師師長，手下一個大將兩個上將，別人可沒這待遇?！闭f罷哈哈大笑，頗有舊時期真性情。

細(xì)算十二師核心干部平均年齡成立時不到三十歲。放在今天，不過初出茅廬的年紀(jì)?？稍谀瞧瑯屃謴椨昀铮麄儞?dān)著一個地區(qū)的生死局。兵力不足，火力匱乏，外線被圍，內(nèi)部有傷病，幾乎寫滿“失敗”二字。偏偏這些人頂住了，硬把一支待遇一般的師鍛造成未來將星摟成串的“黃埔二期”。這種密度在世界軍事史也少見。

有意思的是，若單看編制裝備，十二師并不是最優(yōu)。那時紅軍只有有限的七九步槍和捷克式輕機槍，迫擊炮更是奢侈品。所謂“配置最強大”，更接近于“人強”。三位大將、兩位上將、數(shù)十位中將少將，將人格力量轉(zhuǎn)化為作戰(zhàn)硬實力，這是紅軍早期建制的獨特現(xiàn)象。

講這段往事，并非為了傳奇包裝，而是想提醒：兵種技術(shù)雖重要，人心與主帥才決定一支隊伍的上限。若無陳賡靈活的指揮、徐海東的血性、許世友的練兵怪招，再好的火器也只能擺設(shè)。歷史沒把他們寫成完人，爭執(zhí)、誤會乃至打架事件層出，但正因真實，才顯得更加可貴。

六十多年過去，這個名字已不常被提起?？裳芯考t軍編制的人總會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很多后來主導(dǎo)大兵團作戰(zhàn)的將領(lǐng)，都在十二師或者其分化單位留下過足跡。戰(zhàn)史專家統(tǒng)計，僅從班排骨干到師團級指揮員，該單位孕育的將星超過百人。倘若把這群人抽離，新中國的軍事天平將明顯傾斜，這就是十二師給予歷史的“底牌”。

風(fēng)聲水起的年代造就非常之人。十二師從成軍到改編，存在時間并不長，卻讓“人”這一要素的價值被錘煉到極致。無論后來各自在哪條戰(zhàn)線上繼續(xù)征戰(zhàn)，他們始終帶著一段共同記憶：麻城東邊那個粉灰未干的小院子，夜里昏黃燈火下攤開的地圖，以及那句輕描淡寫卻擲地有聲的對話——“再難，也得啃下這塊骨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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