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摸得到的 “時光印子”二、坐慣了的 “舒服勁兒”三、藏在縫里的 “貼心”四、能 “裝回憶” 的柜子五、跟著季節(jié) “變樣子” 的家具六、修修補補的 “老伙計”七、不起眼的 “小幫手”

我家客廳的老茶幾是爸爸年輕時打的，松木的，現(xiàn)在看桌面早就不平整了。指尖劃過去，能摸到一道淺淺的溝，那是我小時候玩積木，把積木盒蹭著桌面拖來拖去磨出來的。還有桌角那塊深點的印子，是去年冬天煮火鍋，砂鍋底沒擦干就放上去，燙出的一圈印兒，當(dāng)時我還怕爸爸說，結(jié)果他就笑：“這樣才像咱家的東西?！?/p>

還有一次，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在茶幾上寫作業(yè)，不小心把藍墨水打翻了。墨汁順著木紋暈開，像一小片深藍色的云，我嚇得直哭，怕爸爸罵我把茶幾弄臟。結(jié)果爸爸沒生氣，從陽臺拿了塊濕抹布蹲下來擦，擦不掉就拍了拍我的頭：“沒事，以后寫作業(yè)把墨水瓶放遠點兒，這墨印子啊，就當(dāng)給茶幾添個新記號。” 現(xiàn)在那道藍墨印還在，淡淡的，藏在松木的紋理里，每次我低頭擦茶幾，都能想起那天爸爸蹲在旁邊，指尖沾著墨汁卻沒半點不耐煩的樣子。

不像商場里那些光溜溜的茶幾，擦得再亮也沒勁兒。這個老茶幾，摸著手感糙糙的，卻比任何新家具都讓人安心 —— 你知道它上面放過我寫作業(yè)的本子，擺過媽媽腌的咸菜罐，連過年時大家坐著嗑的瓜子皮，都在這桌面上堆過。去年爸爸還在茶幾側(cè)面釘了個小掛鉤，專門掛他的老花鏡，現(xiàn)在每次看到那掛鉤，我都覺得，這茶幾還在跟著我們的日子慢慢 “長” 新東西。

選沙發(fā)時我跟媽媽吵過架，我想買那種看著特洋氣的皮質(zhì)沙發(fā)，媽媽卻堅持要選布的，說 “布的坐著不涼”。后來用久了才懂她的好：夏天出汗時，布沙發(fā)不粘腿，不像皮質(zhì)的一坐就貼在身上，連起身都要扯著衣服；冬天裹著毯子坐上去，布面暖乎乎的，連帶著心都軟下來。媽媽還在沙發(fā)扶手上縫了個小布兜，里面總放著遙控器和我的梳子，伸手就能摸到。

最妙的是沙發(fā)中間那點凹陷，是我和妹妹常年窩在那兒看電視坐出來的。沙發(fā)就 “記” 住了我們的姿勢，形成了一個剛好能容納兩個人的小窩。有時候加班到半夜，我就蜷在那個凹陷里，頭靠著扶手，腳搭在另一邊，連腰都不用刻意撐著，就覺得渾身放松。

冬天媽媽會在沙發(fā)上鋪一條她織的毛線毯，米白色的，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小花。妹妹總說 “媽織的花不好看”，卻每次都搶著蓋。有次毛線毯勾住了妹妹發(fā)卡，扯出個小線頭，媽媽也不惱，拿著針線坐在沙發(fā)上縫，陽光照在她手上，毛線在沙發(fā)上繞了個小圈，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不是沙發(fā)舒服，是沙發(fā)上的人、沙發(fā)上的毯子，一起湊成了這份舒服勁兒 —— 新沙發(fā)再貴，也給不了這樣的溫暖。

書房的書桌是爺爺留下的，深棕色的硬木，看著就結(jié)實。我之前總嫌它抽屜不好拉，拉到一半就卡殼，直到有次抽屜完全動不了，我蹲下來扒著抽屜縫看，才發(fā)現(xiàn)里面卡了個小木頭楔子。爸爸過來幫我小心地把楔子拔出來，又用砂紙輕輕磨了磨滑軌，說：“這是爺爺特意做的，怕抽屜用久了松垮，楔子能頂緊滑軌，現(xiàn)在磨磨又能用了?！?/p>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這書桌的貼心處遠不止這點。桌面邊緣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得圓滾滾的，摸不到一點尖 —— 爸爸說，爺爺做這張桌子時，特意用銼刀銼了半天，就怕我小時候爬桌子磕著腦袋?，F(xiàn)在我寫東西時，胳膊肘搭在桌邊，軟乎乎的木頭貼著皮膚，比那些冷冰冰的金屬包邊舒服多了。

書桌最下面的抽屜里，還有個我去年才發(fā)現(xiàn)的小暗格。那天找鋼筆，不小心碰了抽屜底板，居然摸到一塊活動的木板。打開一看，里面放著幾顆水果糖，糖紙都泛黃了 —— 爸爸說，這是爺爺以前藏給我吃的，怕我被奶奶說吃太多糖。現(xiàn)在我也會在暗格里放東西，有時候是剛買的小發(fā)卡，有時候是寫好的便簽，仿佛在跟爺爺共享這個小秘密。原來家具的好，常藏在看不見的縫里，是前人用心攢下的貼心，等著后人慢慢發(fā)現(xiàn)。

臥室的衣柜是媽媽結(jié)婚時的嫁妝，淺棕色的木頭，柜門一關(guān)會發(fā)出 “咔嗒” 一聲輕響，那是合頁用久了的老聲音。我小時候總愛躲在衣柜里玩捉迷藏，把柜門留條小縫，看著外面媽媽的樣子偷笑。衣柜里掛著媽媽連衣裙，有股淡淡的肥皂香，我還總愛把臉埋在裙子里，聞著那股香味就覺得安心。

現(xiàn)在我長大了，衣柜左邊掛我的衣服，右邊還留著媽媽舊外套。那些外套有的袖口磨破了，有的顏色褪了，媽媽卻總說 “舊衣服穿著舒服”，其實我知道，她是舍不得這個裝了幾十年回憶的柜子。有次整理衣柜，我在最上面的隔板上翻出一個紙盒子，里面裝著我小學(xué)時的獎狀、幼兒園的小紅花，還有一張媽媽年輕時的照片 —— 照片里媽媽穿著碎花裙，站在衣柜旁邊笑，那時的衣柜還很新，顏色比現(xiàn)在深。

去年衣柜的合頁壞了一次爸爸修的時候，從柜門縫里掉出一張小畫，是我五歲時畫的 “全家和衣柜”，畫里的衣柜是紅色的爸爸和媽媽和我都站在衣柜旁邊。媽媽拿著畫笑了半天，說：“你那時候還說，要讓衣柜裝下咱們所有人的衣服?！?原來衣柜不只是裝衣服的，它還裝著一家人的時光 —— 我長高的痕跡，媽媽年輕時的樣子，甚至我小時候的涂鴉，都在這柜子里慢慢存著，打開柜門，就像打開了一本寫滿回憶的書。

我家的藤椅特別有意思，夏天和冬天完全是兩個 “模樣”，不用我們特意折騰，它就跟著季節(jié)變。夏天一到，媽媽就會把藤椅搬到陽臺，藤條的縫隙透風(fēng)，坐上去涼絲絲的，哪怕太陽曬著，也不會像塑料椅那樣燙屁股。我常抱著半個西瓜坐在上面吃，汁水滴在藤縫里，媽媽也不罵，拿塊濕抹布擦兩下就干凈，還說 “藤椅不怕臟，越用越有勁兒”。

傍晚的時候，我會坐在藤椅上聽蟬鳴，媽媽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手里搖著蒲扇，偶爾給我遞顆桃子。風(fēng)從藤縫里穿過去，帶著院子里的梔子花香，藤椅輕輕晃著，連時光都慢下來了。

到了冬天，媽媽就給藤椅換 “新裝”—— 鋪一個厚厚的棉墊子，墊子是媽媽用舊棉襖改的，里面塞的棉花軟軟的；還縫了個毛絨靠枕，上面繡著小兔子，是妹妹小時候最喜歡的圖案。我裹著棉襖坐在上面曬太陽，藤椅被曬得暖暖的，連藤縫里都透著熱氣，手放在靠枕上，軟乎乎的，一點都不覺得冷。有時候陽光好，我還會在藤椅上蓋條小毯子打個盹，夢里都能聞到太陽和藤木的香味。原來家具也懂跟著季節(jié)變，順著日子調(diào)整，倒比那些一成不變的家具多了份靈活的美，也多了份過日子的煙火氣。

廚房的碗柜用了快二十年，論年紀，比我還大。柜門的合頁松過好幾次，爸爸每次都找個舊螺絲擰上，現(xiàn)在柜門有點歪，卻還是能關(guān)緊；柜面掉了塊漆，露出里面淺黃的木頭，我用棕色馬克筆順著木紋畫了幾筆，居然也看不出來。有次朋友來做客，看著碗柜皺眉頭：“你家這碗柜也太舊了，該換個新的了?！?媽媽卻搖頭，手摸著柜面說：“這柜子裝過我做的第一鍋紅燒肉，裝過你小時候愛吃的糖葫蘆，還裝過爸爸第一次給我買的蛋糕，換了新的，哪有這么多念想？”

去年媽媽覺得碗柜的隔板不夠用，爸爸就找了塊舊木板，鋸成合適的大小，釘在碗柜里，專門放我買的那些好看的陶瓷碗碟?，F(xiàn)在打開碗柜，左邊是媽媽舊搪瓷碗，右邊是我的新花碗，新舊混在一起，倒也不突兀。碗柜側(cè)面還有我小時候刻的身高線，每年生日我都要站在碗柜旁刻一筆，現(xiàn)在最高的那道線已經(jīng)快到柜頂了，媽媽每次看到都感慨：“你小時候才到柜腿高，現(xiàn)在都比我高了。”

上個月碗柜的抽屜滑軌壞了，爸爸說 “要不換個新滑軌”，我卻找了塊舊布，把滑軌擦干凈，又滴了幾滴橄欖油，推拉居然又順暢了?，F(xiàn)在這個碗柜，柜門有點歪，柜面有點花，抽屜偶爾還會卡住，但每次我打開它拿碗，都覺得特別親切 —— 它就像個老伙計，跟著我們一起過日子，修修補補的，沒那么光鮮，卻藏著最多的踏實和溫暖。

家里最不起眼的家具，是門口的換鞋凳和客廳的小邊幾。它們不像沙發(fā)、衣柜那么顯眼，卻每天都在默默幫忙，少了它們，日子就會麻煩不少。

換鞋凳是布藝的，凳面的布套是媽媽用舊窗簾改的，上面有小碎花，洗了很多次，顏色有點發(fā)白，還沾了點鞋油印。但每次我下班回家，一屁股坐上去換鞋，都覺得特別踏實 —— 凳面的海綿軟乎乎的，剛好能支撐住腿，不用單腳站著晃來晃去。凳面下面有個小抽屜，里面放著鞋刷、鞋油和擦鞋布，媽媽還在抽屜里墊了張報紙，怕鞋油蹭臟木頭。有次我忘帶鑰匙，還把鑰匙藏在換鞋凳的抽屜里，回家一找就著，比放在包里還方便。

客廳的小邊幾是圓形的，木頭的，上面有個小裂紋，是我小時候玩玩具車，不小心把車砸在上面弄的爸爸用木膠補了補，現(xiàn)在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小邊幾就放在沙發(fā)旁邊，晚上我窩在沙發(fā)上看手機，隨手就能把手機放在邊幾上，不用擔(dān)心掉在地上；早上喝豆?jié){，也能把杯子放在上面，杯底的水珠滴在邊幾上，擦一下就干凈。媽媽還在邊幾上放了個小盆栽，是多肉，不用常澆水，偶爾我會把手機放在盆栽旁邊充電，看著綠色的小葉子，連心情都變好了。

這些小家具，沒有好看的樣子，也沒有貴的價格，卻像家里的小幫手，默默守在該在的地方，幫我們解決那些不起眼的小麻煩。原來欣賞家具，不只是看那些大物件的光鮮，這些藏在細節(jié)里的小幫手，也藏著讓人安心的美 —— 它們不搶風(fēng)頭，卻讓日子過得更順暢、更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