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事翻著看有點擰，人們嘴里常掛著兄弟翻臉那一套，李世民，朱棣，雍正，臺階是血踩出來的，偏偏唐朝后面出來一對兄弟，一個自己往后退，一個走了被加了至尊級的禮數(shù)，像亂草地里冒一枝干凈的花，表面溫和，底下全是前頭留下的傷口堆出來的地基。

先拎李世民，玄武門那天，長安的門口不安生，哥哥李建成盯著太子的位置，覺得穩(wěn)，弟弟手起手落，快，準，宮里人跑得不穩(wěn)，弓弦一響人就倒，親情放一邊，規(guī)矩也放一邊，留下的是誰坐上去誰說了算，李世民坐穩(wěn)了，文武都能扛，唐朝向上沖了一截，影子沒走遠，兄弟之間的戒心從那會兒就跟著往下傳。

輪到武則天，李治走了，朝堂換了玩法，她把兒子李顯放在前頭，自己拽線，李顯不想做擺設(shè)，想著靠韋家的力氣說句話，沒成，位置被摘，先是外放，接著看不見了，裴炎替他說好話，人頭落地，弟弟李旦被按上去，睿宗這個名兒掛著，人像是被擺進宮的屏風(fēng)，風(fēng)吹不動，站著也不發(fā)聲。

她把劉皇后和竇德妃拿掉，屋子里冷了，李旦的孩子被攏在一起，像在宮里做集體住宿，小小年紀的腳步在磚地上響，沒人敢抬頭說話。

李成器那會兒才六歲，抱著弟弟們轉(zhuǎn)，誰病了誰哭了，他先過去看，宮門外頭的馬蹄聲一天比一天多，屋里的人一天比一天沉默，李隆基在這堆墻里長大，眼睛亮，心里記得門是怎么開怎么關(guān)。

年頭換了幾輪，李隆基手里有兵了，武后那一頁翻過去，韋后想再翻一次，長安的夜里有人敲門，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對個眼色，隊伍進宮，把韋家人從臺階上拉走，這回不是兄弟對兄弟，是把外戚清出去。

動靜停下，朝里人看向李隆基，以為他要往龍椅那邊邁步，他把手往后收，先扶父親上去，李旦再坐中間，歸位，屋里的問題沒少，太子應(yīng)當給誰，擺到案幾上。

長子李成器，名分在手，軍功不在，次子李隆基，聲望在耳朵里傳，名分不在紙上，玄武門的舊影子又從梁上落下，兄弟兩人的影子擠在一條線上。

站出來的是李成器，他說自己不當這個位，史官把話寫進冊子里，這份主動往后退的記錄留在書頁上，黑字壓得很穩(wěn)，朝里的人看清了方向。

他心里怎么想的沒人能掰開看，見過的事夠多，叔伯兄弟一個個消失，名字留在木牌上，人不在了，能活在屋里吃一口熱飯，比坐在位子上提心吊膽更踏實，他往旁邊一站，風(fēng)就順著過去了，家里的斷線這次沒再斷。

李隆基當太子，腳步收著，朝會不搶聲，他不急著挪位，太平公主出手頻繁，布人，走動，朝堂上的目光慢慢往她那里聚，火苗躥起來，他先按滅，把姑姑連根拔走，父親把玉璽往他手里放，交接干凈。

這一對兄弟就走到了少見的畫面，弟弟坐中間，哥哥退回去，院子里來往都正常，膳房的飯也不冷，拜見的禮數(shù)照舊，沒見刀光，只有位置的變化。

李隆基登基后沒把李成器丟遠，病了就把太醫(yī)署的人都喚來，藥箱一箱一箱抬進門，病情見好就加賞，官階往上抬，禮敬做到位，直到李成器走了，朝里掛起素，給了獨特的名號，讓皇太子四個字落定在他的身上，這種禮在舊書里不多見，分量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