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30日凌晨，北京薄霧未散，西苑作戰(zhàn)室的燈卻亮得刺眼。墻邊那幅最新航拍地圖上，三八線用粗粗的紅筆勾出，一路向北逼近鴨綠江的藍色箭頭令人心驚。守在地圖前的聶榮臻反復合攏手里的電報紙，鞋底在木地板上不自覺摩擦，發(fā)出細碎聲響。

幾小時前，志愿軍總部來報：三十八軍、四十軍、三十九軍攜朝鮮人民軍一路驅敵南撤，已突破三八線。戰(zhàn)線急速延伸，一天之內，彭德懷就下達四道急電，催中央盡快明確后續(xù)行動。兵鋒已出，可補給并未完全跟上，尤其是制空權依舊空白。前方要答案，北京必須給。

聶榮臻走進菊香書屋時，毛澤東正倚在窗前抽煙。煙霧里，他盯著屋里那只舊鬧鐘，似在掐算什么節(jié)拍，并未立刻言語。聶榮臻放下電報，低聲提醒：“主席，志愿軍連夜電詢后續(xù)作戰(zhàn)方案?！泵珴蓶|撣了一下煙灰，只反問一句：“老彭怎么想？”

對話短暫，卻點明了核心：前線總司令的判斷，是此刻所有決策的軸心。聶榮臻隨即報告了彭德懷的來電——建議先讓部隊就地休整三到五日，補充彈藥，待偵知美軍意圖后再定下一步，而不是一口氣橫掃到漢城。毛澤東聽完，沉默片刻，把煙頭摁滅在瓷缸邊緣。

他轉身走回書桌，從抽屜里取出前晚批閱的兩份情報：第一份來自莫斯科，蘇聯空軍依舊難以在12月前抵朝增援；第二份則顯示，美軍第十軍正在咸興集結裝甲部隊，顯然準備搶在志愿軍體力耗盡前發(fā)動反沖擊。信息拼在一起，局勢幾乎擺明——時間是雙方都在爭搶的武器。

有意思的是，毛澤東并未先談戰(zhàn)術，而是回憶起八年前的百團大戰(zhàn)。他說，當年彭德懷敢把敵人鋼軌拔成麻花，如今面對麥克阿瑟，也會找到突破口。這樣的發(fā)散讓室內氣氛稍稍松動，但緊張仍在。聶榮臻順勢提出己見：若能再向南推進三十公里，既可迫使美軍倉促接防，也能為談判積累籌碼；缺口是空中支援和重炮，他建議增調華北炮兵旅進關東，沿鐵路南下補缺。

毛澤東沒立刻表態(tài)，先讓警衛(wèi)把半冷的茶換熱，又將軍委作戰(zhàn)科昨夜擬的四套方案逐一攤開。文件紙邊緣帶著火漆封痕，可見臨時加急。三套方案主攻漢城，一套方案主打橫城側翼，他看得極慢，偶爾用鉛筆圈出“補給線”“冬裝”之類字眼。之后，他抬頭問：“十三兵團冬帽發(fā)齊沒？”聶榮臻答：“還有兩個師臨時用棉頭巾?！泵珴蓶|皺眉，“棉頭巾可擋不住鴨綠江的風。”

時間逼近拂曉，屋外麻雀開始啼叫。毛澤東終于開口：“給老彭拍電報，就說三天內不準主動越開城線，集中補給，順帶摸清美軍增援節(jié)奏。三天后，是否南進，聽彭德懷現場判斷再定。志愿軍打得動，就打；看準打不動，就守。告訴他，這不是猶豫，是喘口氣后出更狠的拳。”

聶榮臻隨即寫電，末尾附上一句口令：“打與不打，彭德懷主意最大?！泵珴蓶|見狀點頭，又補充一句手書：“志愿軍只怕吃不飽，不怕打不了?！彪妶蟀l(fā)出時，北京東方天色泛白。短短幾行，卻把決策權遞回前線，也給后方留足靈活空間。

同日下午，安東江邊，大雪夾著北風。從帳篷里鉆出的彭德懷接過電報，看完后把帽檐壓得更低，對作戰(zhàn)參謀說：“中央讓咱們自己掂量，三天夠不夠喘？”參謀答：“只要炮彈和干糧按時到，三十小時就復原?！迸淼聭腰c頭，隨手在紙上畫了一個圈，“那就三十小時。告訴梁興初，他的三十八軍先穩(wěn)住翼側，別讓美軍闖進來添亂。坐等可不是咱的脾氣，但憋口氣總是對的?！?/p>

夜色里，鴨綠江對岸不時閃出炮口火光。三十八軍士兵在零下二十度的河灘上架折疊橋，甲士凍得直跺腳，卻沒人說一句苦。補給隊列用草簾遮住車燈，一米一米往前挪。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三天后是重新起跑線，過線就意味著要么挺進漢城，要么在江北構筑冬季防御。

12月3日凌晨兩點，志愿軍總部再發(fā)電報至北京：美軍在順川南側構筑新防線，兵力不足，裝甲部隊仍未到位；志愿軍兵力休整完成，請示次日夜間發(fā)起第二階段攻擊。電報后附手寫一句：“攻還是守，請示中央與總長。”聶榮臻拿到電報時是清晨，立刻趕往菊香書屋。毛澤東聽完簡報，只淡淡一句：“老彭既說能打，就讓他放手。記得再問一句，他想怎么打?！?/p>

三分鐘后，新的電波穿過寒冷夜空，飛向平壤以北的指揮所。電文最后一句：“中央一句話——彭德懷咋想，中央就咋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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