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妹妹被調(diào)過來時，她身邊還有三個老嬤嬤。
后來她們因?yàn)槟昙o(jì)太大，被調(diào)去了浣衣局。
我從內(nèi)務(wù)府拿了宮女冊子，將三個老嬤嬤全部喊了過來。
三人站成一排。
王嬤嬤臉上滿是猙獰的疤痕，嘴角歪斜，右腿明顯短一截，走起來一顛一顛的。
陳嬤嬤佝僂著腰，常年咳喘，身上散發(fā)出陣陣惡臭，手指也扭曲腫大。
李嬤嬤雙眼半盲，只能模糊辨物，說話時湊得近些，還能聞到她口中的腐臭。
貴妃掃過她們的模樣，嫌惡地捂住口鼻：
皇上的眼光不至于差成這樣吧。
想了想，她還是追問道：
皇上醉酒的那晚，你們都在哪做了什么？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王嬤嬤天生是啞巴，她用手指比劃著：
奴婢腿腳不方便，入夜后就沒再出過門。
陳嬤嬤和李嬤嬤也解釋：
奴婢亥時去倒了偏殿的夜壺，回房睡覺了。
奴婢去井邊打了水，洗漱完就歇下了。
她們神色正常，看不出在撒謊。
貴妃忍無可忍，沖著我命令：
你去看她們耳后有沒有痣。
可嬤嬤們年紀(jì)大了，皮膚松弛暗沉，根本辨不出有沒有痣。
正發(fā)難時，妹妹湊到我身邊提醒：
姐姐，上輩子皇帝就是因?yàn)槲易笫譀]有斷掌紋，才揭穿我的。
我恍然大悟，急忙去看三人的手掌。
雖然她們的手因勞作粗糙，可那三道掌紋赫然在目，都有斷掌。
三人說辭恰當(dāng)，根本辨不出嫌疑。
我咬著牙，腦子飛速運(yùn)轉(zhuǎn)。
突然，一道靈光閃過，猛地看向陳嬤嬤：
你說你亥時去倒了偏殿的夜壺？
偏殿早就鎖門了，你是怎么進(jìn)去的？
我找了守門的太監(jiān)幫我打開的。
陳嬤嬤急忙解釋。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
可偏殿從來無人看守，哪來的守門太監(jiān)，你在撒謊。
貴妃瞇著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陳嬤嬤臉上閃過慌亂，見瞞不下去，撲通跪地，眼淚嘩啦往下掉：
娘娘饒命，奴婢在深宮寂寞了大半輩子，遲遲不能出宮，一時糊涂才爬了龍床。
求您看在往日情面上饒奴婢一命，別把我交出去，陛下一定會殺了我的。
貴妃一腳踹向她的心口，厭惡地后退一步：
拖去皇帝寢宮。
兩個太監(jiān)上前，直接將陳嬤嬤拖走。
本以為這事就此了結(jié)，結(jié)果當(dāng)晚，她的尸首就被掛在了華坤宮大門上。
皇帝怒不可遏：
朕要找的人根本不是她，人現(xiàn)在還在你們宮里！
可陳嬤嬤都親口承認(rèn)爬了龍床。
我大腦一片空白，久久回不過神。
突然，我攥緊妹妹的胳膊，嚴(yán)肅地盯著她的眼睛：
上輩子皇帝發(fā)現(xiàn)你是假冒的時候，他說了什么？
他說爬龍床的人左手有斷掌紋。
可他跟我說要找的人耳后有紅痣。
難道從一開始，皇帝要找的人和爬龍床的就不是同一個人？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沒錯，可華坤宮內(nèi)除了我倆和貴妃，再找不出另一個女子。
莫非這其中有隱情？
又或是前朝宮斗中死去的妃嬪埋在了宮內(nèi)，那才是皇帝要找的人？
想到這里，我立馬去找了貴妃。
她正因交不出人，被皇帝停了每日的御膳供給而發(fā)脾氣。
聽到我的提議，氣得抓起玉盞砸在地上：
找，給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她從內(nèi)務(wù)府調(diào)了二十個雜役，扛著鐵鏟、鋤頭，從殿內(nèi)到院外挨個翻挖。
泥土碎石堆成了小山，就連花瓶底都沒放過。
太監(jiān)們挖了整整一夜，連妃嬪用來宮斗的麝香香囊都挖了出來，其余還是一無所獲。
又深挖一陣，終于，妹妹那邊高聲驚呼：
找到了！
外院的老槐樹下，太監(jiān)跳進(jìn)深坑里，搬出了一具腐朽的尸骸。
貴妃連忙將皇帝喊了過來，誰知他只掃了一眼，便猛地掐住貴妃的脖頸。
臉色黑得像鍋底：
朕要找的人是活的，不是這堆爛骨頭！
皇帝的手越收越緊，貴妃臉憋得通紅，快要窒息時才被松開，撲通一聲掉在地上。
你要是再敢糊弄朕，整個華坤宮的人都得給你陪葬。
妹妹嚇得兩腿打顫，聲音顫抖：
姐，我不想死。
我嘆了口氣，誰不是呢，前兩世被亂棍打死的疼痛還歷歷在目。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看向皇帝：
皇上，奴婢愚鈍，實(shí)在不知道您找的人是誰，您是否能再指點(diǎn)一二？
皇帝眼神陰鷙地盯著我，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神情。
正當(dāng)我想放棄時，一幅畫像劈頭蓋臉朝我砸過來。
畫中的女子仙氣飄飄，頭發(fā)烏順黑亮，卻沒有臉。
我看著畫中人，身形倒是跟貴妃有七分相似。
皇帝走遠(yuǎn)后，妹妹的目光在畫像和貴妃身上來回打量。
突然，她的目光停頓在貴妃耳后。
那里有顆極淺的粉紅痣，和畫像上標(biāo)注的位置一模一樣，若不仔細(xì)看當(dāng)真看不出來。
妹妹不顧身份地抓過貴妃的手，在她暴怒之前急忙開口：
娘娘，您耳后有痣，左手也是斷掌紋，身形又和畫中七分相似。
難道皇上要找的人一直都是您？
貴妃拿起畫像細(xì)細(xì)打量，許久后，嘴角勾起篤定的笑：
原來是這樣，定是皇上記起我年輕時的模樣，用這種法子跟我傳情。
也怪我一時愚鈍，居然想不到自己身上。
她越想笑意越深，催促著我們：
快點(diǎn)伺候我沐浴更衣，換上那件低胸緊衣，妝容再精致些。
天色剛深，貴妃就迫不及待朝著皇帝的寢宮走去。
我和妹妹雙手合十，瘋狂祈求這次一定要找對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算著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寢宮，卻沒聽見皇帝震耳欲聾的怒聲傳來。
這次對了！
我們的嘴角還沒來得及上揚(yáng)，就聽見一陣響動。
貴妃被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拖拽著回來。
她頭發(fā)凌亂，臉上掛著淚痕，衣衫不整。
太監(jiān)傳著皇帝的口諭：
皇上說了，他要找的人就在你們寢宮。
明日晚上前還找不到，后果你們懂的。
話沒說完，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貴妃受了羞辱，哭著跑回內(nèi)殿。
我和妹妹縮在角落，全身抖得像篩子。
姐，蒼天有眼，這輩子我倆什么壞事都沒做，難道也要這樣不明不白死去嗎？
雖然畫像沒有畫臉，但身形太像娘娘了，會不會和她沾親帶故？
先帝的皇太妃是娘娘的姑姑，她或許知道。
雖然希望渺茫，但秉持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念頭，我們趁著夜色摸進(jìn)了冷宮。
先帝去世后，未育的妃子都要陪葬。
皇太妃當(dāng)時懷了孕，才僥幸躲過一劫，后來精神瘋癲便住進(jìn)了冷宮。
我們將畫像遞到她面前，緊張得手心冒汗。
她看了半晌，手里的破碗哐當(dāng)落地，臉色瞬間煞白：
怎么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