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7日，解放軍大部隊魚貫進入上海西藏中路。人群中，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撐著油紙傘，躲在弄堂口靜靜張望。她的代號叫“柳絮”，真實姓名李云。那天，她悄悄把一部短波電臺埋進墻縫——自此再也用不到了。多年后，她常說：“那一刻，我總算可以松口氣。”

時針撥到2011年6月1日上午九點，華東醫(yī)院八樓的病房區(qū)突然安靜下來，一位身著便裝的少將邁步而來——毛新宇。醫(yī)院方面把他請進會議室，門剛掩上，毛新宇已搶先開口：“老人家，還記得‘柳絮’這個名字嗎？”

對面躺在病床上的白發(fā)老人露出笑意，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回答：“記得，當年任務多，外號多，可總忘不了那兩個小家伙?！闭f到這里，她抬手輕輕拍了拍毛新宇的手背，“你們毛家跟我有緣哪。”

毛新宇握緊老人的手，聲音低下來：“您救下了我伯父和父親——我們?nèi)叶记纺粭l命?！边@一句話，似乎把時光一下拉回七十多年前。李云閉目片刻，慢慢開始回顧那段塵封已久的經(jīng)歷。

1915年7月，李云出生在蘇州一個佃農(nóng)家庭。小學尚未畢業(yè)，兵荒馬亂逼得全家擠上烏篷船逃到上海。賣苦力的父親給她省下學雜費，她第一次聽老師在講臺上提到“馬克思”這個名字。十四歲加入共青團，十五歲正式成為中共黨員。

1931年，她被調(diào)入中央特別行動科。這個部門規(guī)矩森嚴，出門只認暗號，夫妻見面也不能談公事。李云機靈，辦事果敢，很快成了“情報交通線”上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與徐強搭檔執(zhí)行多起絕密任務。

1932年3月，國民黨軍對中央蘇區(qū)醞釀第四次“圍剿”。李云利用兵工廠勤雜工的身份摸進河南軍營，拿到完整作戰(zhàn)計劃與密碼本。夜里，她和徐強把情報浸進米湯，寫在古書夾層，再由地下交通員輾轉(zhuǎn)送出。紅軍指揮部提前獲悉敵軍動向，第四次反“圍剿”最終扭轉(zhuǎn)被動局面。毛澤東在電報里兩度提到“南方女同志李某 功不可沒”。那年，她才十七歲。

一年后，局勢急轉(zhuǎn)直下。顧順章叛變，上海地下黨被嚴重破壞。與此同時，毛澤東的三名子女被陸續(xù)轉(zhuǎn)移至上海郊外的大同幼稚園，卻因經(jīng)費斷絕，幼稚園被迫解散。幼子毛岸龍染病去世，兄弟毛岸英、毛岸青不知所終。

中央特科只剩少數(shù)骨干留滬。臨撤離前，負責人把一紙命令交給徐強——“務必找到兩個革命烈士子弟，生死不論?！毙鞆娚钪熑沃卮?，立刻找到李云：“這活兒，只有你我能成。”

搜尋從1935年盛夏開始。上海灘難民成群，線索寥寥。李云背著裝滿爛銅板的小布包在各個廟口、碼頭、粥攤打轉(zhuǎn)，用給孩子買粥的方式套話。整整四十多天，毫無進展。她私下跟徐強苦笑：“像是大海里撈針，連根線也找不到。”

某天傍晚，城隍廟外突然暴雨傾盆。粥鋪屋檐下，兩名衣衫襤褸的男孩默默盯著鍋里翻滾的白粥。李云遞過去兩只粗瓷碗，孩子狼吞虎咽，仍不吭聲。粥鋪老板嘆氣：“這倆娃守了三天三夜，連個名都不講?！?/p>

李云蹲下輕聲試探：“小弟弟，從哪里來的？”年長的孩子抿嘴不語，較小的那個卻怯怯冒出一句：“湖南……韶山?jīng)_?！币痪浞窖郧坏摹吧厣?jīng)_”，讓李云心頭猛跳。她把兩人帶回租界秘密住所，用溫水給他們洗腳，又找來干凈棉布縫成汗衫。半夜里，孩子終于透露：母親叫楊開慧，外公姓楊。幾乎同時，江西蘇區(qū)收到密電，“目標找到”。毛澤東在回電中只寫了五個字：“全力妥善安置?！?/p>

隨后，中央再度安排路線，將兄弟二人化名送往海參崴，再轉(zhuǎn)莫斯科郊外的國際兒童院。臨行前，李云在船舷塞給哥哥一只小竹哨：“別怕，風大就吹哨。”毛岸英用力點頭。船舶汽笛拉長，夜霧漸濃，那只哨聲在黃浦江面回蕩。

之后的歲月里，李云保持沉默?？箲?zhàn)、解放、建國，她先后在上海公安局、華東軍區(qū)保衛(wèi)部門任職，從未主動提過那段往事。身邊同事只知道她檔案上寫著“特科老成員”，再無細節(jié)。

到2011年，李云因心臟問題住進華東醫(yī)院。毛新宇趕來探望那天，她捋了捋花白的發(fā)絲，語氣平靜：“保密期限已過，組織不再要求守口如瓶?！比缓?，她用了半個小時，把當年搜尋的始末說得明明白白。

毛新宇離開病房前忽然想起一事，掏出一個精致銀哨，輕輕放在老人枕邊：“這是父親一直留著的，你當年給的那只?！崩钤莆⑽㈩h首，目光在哨子上停留片刻，沒有再說話。

兩年后，2013年8月16日，李云在睡夢中安然離世，享年九十八歲。她的檔案里多了一行小字——“曾協(xié)助解救毛岸英、毛岸青”。除這一行，再無更多筆墨。對許多人而言，她仍是一位普通老人；對毛家，對中共隱蔽戰(zhàn)線，她卻是不折不扣的關鍵一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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