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是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當時民間流傳一副上聯(lián)。這副上聯(lián)既沒有華麗的辭藻，也沒有深奧的典故，字面上看起來甚至有些平淡無奇。然而，就是這短短二十幾個字，卻難倒了無數(shù)才子佳人。

近百年時光匆匆流過，當年的風流人物早已化作黃土，可這副上聯(lián)的下聯(lián)，卻至今懸而未決，成了一段文壇奇聞，一個歷史懸案。

更讓人稱奇的是，這副“絕對”的作者，據(jù)說并非什么名滿天下的大文豪，也不是身居高位的政客，而是一個在街頭巷尾辛苦討生活的普通人，甚至有傳聞?wù)f，他只是一名黃包車夫。

這副上聯(lián)便是：

“由山而城，由城而陂，由陂而河，由河而海，由海而津，每況愈下。”

乍一看，這不就是描寫水從高處流向低處的過程嗎？平平無奇。但別小看了中國文字的博大精深。

地理乾坤

很多朋友讀完第一遍可能會覺得，這不就是說水流嘛，從山里流出來，經(jīng)過城池，匯入湖泊（陂，指的是山坡或池塘），再流入大河，最終奔向大海，抵達渡口（津）。這有什么難的？

別急，我們仔細品味一下它的結(jié)構(gòu)?！坝缮蕉?，由城而陂，由陂而河……”這種前一句的結(jié)尾，作為后一句開頭的修辭手法，在咱們中國古典文學里有個專門的說法，叫做“頂針”或者“頂真”。

這種手法用在這里，簡直是神來之筆。它讓整個句式產(chǎn)生了一種連鎖反應(yīng)，讀起來環(huán)環(huán)相扣，節(jié)奏感極強，仿佛真的讓我們看到了一股水流，從源頭出發(fā)，一路蜿蜒，連綿不絕地向前奔涌。

你看，山是起點，是源頭。水流離開山，進入了人類活動的范圍，城。出了城，地勢變得平緩，匯入了陂塘。水流漸大，形成了河。百川匯流，終歸于海。最后抵達了船只往來的津口。

整個過程，邏輯清晰，畫面感十足，就像一幅徐徐展開的地理畫卷。

而最后四個字“每況愈下”，更是點睛之筆。

用在這里，它既有字面上的意思，水往低處流，地勢每一次轉(zhuǎn)況，都愈發(fā)向下，可以說是對整個地理過程最精準的物理描述；又為整副上聯(lián)的情感基調(diào)，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失落與無奈。

字字誅心

如果說第一重玄機是精巧的“畫皮”，那么第二重玄機就是它森然的“畫骨”。這副上聯(lián)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什么自然地理，而是真真切切的民國政治。這六個地理名詞，巧妙地嵌入了民國初年六位響當當?shù)拇笕宋?，而且，這個順序，不多不少，正好是他們登上權(quán)力頂峰的順序。

第一個字是“山”。這指的，正是中華民國的國父孫中山先生。孫中山名文，號日新，后化名中山樵，世人尊稱其為中山先生。

他的家鄉(xiāng)是廣東香山縣，后來為了紀念他，香山縣也改名為了中山市?！吧健弊忠怀?，直接點出了這位開創(chuàng)共和的先行者。

第二個字是“城”。這個“城”，暗指的是竊取了辛亥革命果實的袁世凱。袁世凱是哪里人？河南省項城人。

他的一生，與“城”可謂糾纏不休，從天津小站練兵，到逼宮退位，再到定都北京，最后自己黃袍加身，上演了一出稱帝鬧劇，可謂是野心與權(quán)謀的化身。從“山”到“城”，也象征著革命的理想，被封建的城府所取代。

第三個字是“陂” （bēi）。這個字現(xiàn)在不常用，但在當時，指向性卻非常明確。它指的是“兩任大總統(tǒng)，三任副總統(tǒng)”的黎元洪。

黎元洪是湖北黃陂人。他本是清軍協(xié)統(tǒng)，武昌起義時被革命黨人從床底下拖出來，半推半就地當上了軍政府都督，后來又稀里糊涂地兩度坐上總統(tǒng)寶座，是個典型的亂世中的“老好人”和政治棋子。

第四個字是“河”。這指的是北洋直系軍閥的首領(lǐng)馮國璋。馮國璋是河北河間人。作為“北洋三杰”之一，他在袁世凱死后，通過府院之爭登上了代理總統(tǒng)之位，是那個軍閥割據(jù)時代的一個代表性人物。

第五個字是“海”。這個字是整個謎題中最具爭議也最顯功力的一環(huán)。它指的是“文治總統(tǒng)”徐世昌。有人會問，徐世昌是天津人，跟“?！庇惺裁搓P(guān)系？這里面有兩層關(guān)聯(lián)。其一，天津本就是沿海城市，與海關(guān)系密切。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徐世昌的號，就叫做“東?！薄Ｔ谀莻€文人還很講究名號的年代，用“東海”來代指徐世昌，是圈內(nèi)人一看便知的默契。根據(jù)一些歷史資料，徐世昌在參加科舉考試時，填寫的籍貫就是“直隸天津府”，一個臨海的城市，這讓“海”這個字的對應(yīng)顯得更加天衣無縫。

第六個字是“津”。這就更明顯了，指的是通過賄選當上總統(tǒng)，被人譏諷為“豬仔總統(tǒng)”的曹錕。曹錕是直隸天津人，這個“津”字，直接點明了他的身份。

現(xiàn)在我們再連起來看：中山、項城、黃陂、河間、東海、天津。這六個地名，不偏不倚，正好對應(yīng)了孫中山、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曹錕這六位民國初年的掌權(quán)者。而他們的出場順序，也大體上符合歷史的進程。

理解了這一層，我們再回過頭來看“每況愈下”。

它不再是說水流地勢的降低，而是對當時整個國家時局最沉痛、最辛辣的批判！從孫中山先生建立共和的宏偉理想，到袁世凱復(fù)辟帝制的倒行逆施，再到后來軍閥輪流坐莊、曹錕賄選上臺的政治丑劇，整個國家的狀況，不正是“每況愈下”嗎？

為何至今無人能對？

上聯(lián)如此驚艷，那為什么近百年來，就沒人能對出下聯(lián)呢？難道真的是天下才子都絕跡了嗎？并非如此。而是要對上這副上聯(lián)，其難度是指數(shù)級的。

一副合格的下聯(lián)，至少需要滿足以下幾個堪稱“變態(tài)”的條件：

第一，結(jié)構(gòu)必須完美鏡像。 上聯(lián)用了“由A而B，由B而C……”的頂針格，下聯(lián)也必須采用類似“自X而Y，自Y而Z……”的連鎖結(jié)構(gòu)。這在形式上就是一道硬門檻。

第二，必須同樣是雙重隱喻。 這是最難的一點。下聯(lián)也必須像上聯(lián)一樣，字面上要說得通，可以是一條完全不同的邏輯線，比如地勢由低到高，或者植物由生到死，或者官職由小到大等等。

但同時，在這條邏輯線的背后，每一個關(guān)鍵的字詞，也必須能巧妙地對應(yīng)另外一串人名或地名，而且這串人物或事件也要有內(nèi)在的歷史或邏輯關(guān)聯(lián)。

第三，意境與主題要能形成對仗。 上聯(lián)的主題是“衰敗”和“沉淪”，基調(diào)是諷刺和悲涼的。那么下聯(lián)，要么就得反其道而行之，寫一個“興盛”與“崛起”的主題，形成鮮明的對比；要么就得在同一個悲涼的基調(diào)下，從另一個角度進行補充和呼應(yīng)。無論是哪一種，都需要極高的立意和構(gòu)思。

第四，結(jié)尾必須有神來之筆。 上聯(lián)的“每況愈下”是一個四字成語，完美地總結(jié)了字面和內(nèi)涵兩重意思。下聯(lián)的結(jié)尾，也必須找到一個同樣精煉、同樣具有雙關(guān)意義的詞語或成語，來為整個下聯(lián)畫上一個有力的句號。

比如，如果下聯(lián)寫的是興盛，或許可以用“蒸蒸日上”之類的成語，但這個成語必須同樣能解釋通下聯(lián)的字面意思。

這四個條件，隨便拿出一條都足以讓人絞盡腦汁，更何況要同時滿足。無數(shù)文人雅士曾嘗試挑戰(zhàn)，比如有人曾對“自西徂東，自東徂南，自南徂北，自北徂中，漸入佳境”，意圖用方位來對地理，用“漸入佳境”來對“每況愈下”。

但這個下聯(lián)，空有其表，卻沒有上聯(lián)那種針砭時弊、入木三分的魂魄，終究只是一個蒼白的模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