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雪（Ma Xue） 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所經濟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員

利率和通脹的宏觀約束、財政可持續(xù)性危機、司法與政治阻力等因素相互交織，可能限制特朗普的經濟政策空間。

特朗普上任第一天就推行關稅、能源、放松監(jiān)管等經濟政策，這成為當前市場波動的焦點和經濟運行的最大變量。需要關注的是，當前變化中的經濟和金融環(huán)境與特朗普第一任期不同，利率和通脹的宏觀約束、財政可持續(xù)性危機、政策效果的內耗、司法與政治阻力、美國國內外經濟主體的反制，這些因素相互交織，可能限制特朗普的經濟政策空間。

▲2018年1月至2025年1月期間，美國的月度通脹率和美聯(lián)儲利率數(shù)據(jù)。圖片來源于Statista全球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庫

高利率與通脹壓力。特朗普第一任期發(fā)動貿易戰(zhàn)時，美國利率接近零，通脹水平較低，而當前美國需求旺盛，供應鏈易受地緣政治沖突影響，民眾對通脹記憶猶新。如今利率環(huán)境已發(fā)生變化，利率處于高位，這將削弱減稅和擴大財政支出的政策效果，還可能加劇通脹。與此同時，通脹因素也發(fā)生變化，特朗普的關稅、移民限制等政策可能推高生產成本和物價，導致通脹持續(xù)，美聯(lián)儲被迫暫停降息，形成“高利率+高通脹”的局面。特朗普贏得第二任期的主要原因是經濟，因為選民拒絕接受拜登經濟學的結果，尤其是通脹上升和實際收入下降，一旦特朗普“通脹克星”的形象垮塌，選民同樣會拒接接受特朗普經濟學的結果。

財政可持續(xù)性危機。在共和黨上次控制參眾兩院的2017年，美國聯(lián)邦赤字占GDP的3.6%，公共債務占GDP的77%，如今赤字已占到GDP的6.4%，公共債務占GDP的93.6%。美國聯(lián)邦債務已突破36萬億美元，2025年到期的國債規(guī)模接近3萬億美元。2024財年，美國政府凈利息支出達8820億美元，預計2025年將突破1萬億美元，占GDP的3.4%。當前，特朗普最急迫要解決的就是債務上限問題，以及其與國會談判失敗可能引發(fā)的政府停擺或債務違約。這還意味著，特朗普的減稅政策與財政赤字之間的矛盾將被放大，個人減稅延期只能帶來短期的溫和經濟增長，但會導致長期財政收入減少。預計到2033年，這種短期經濟增長勢頭也將被更高預算赤字造成的拖累所抵消。特朗普的關稅政策不僅可能推高通脹，抵消減稅效果，還將形成政策內耗。

法律與政治阻力。特朗普依然面臨法律與政治阻力，全面廢除甚至重新調整已有法案仍是一項艱巨任務。即使共和黨控制兩院，特朗普也未必能隨心所欲。目前特朗普并不具備對共和黨的絕對控制優(yōu)勢，共和黨參議員選擇約翰·圖恩擔任參議院共和黨領袖，而不是明顯傾向特朗普陣營的佛羅里達州議員里克·斯科特，說明部分議員可能試圖重新彰顯其獨立性。特朗普第一任期曾試圖推翻“奧巴馬醫(yī)保”，但由于共和黨參議員約翰?麥凱恩拒絕投票支持而最終失敗。此外，他最初承諾和推動的基建方案也在早期就遭遇流產。當前，特朗普想削弱《通貨膨脹削減法》（IRA），收回用于電動車等清潔能源方面的資金，但要采取重大行動需要制定新法案，鑒于共和黨在眾議院優(yōu)勢很小，且許多共和黨選區(qū)已經或將受益于IRA支持的項目，這項法案可能很難通過。

▲上圖：美國貿易代表賈米森·格里爾；下圖：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主任羅素·沃特。

此外，特朗普經濟團隊也存在內部矛盾與派系沖突。這種內斗在內閣組建過程中就初見端倪，當時各路人馬前往海湖莊園爭取職位、相互攻擊。特朗普經濟團隊既有具備專業(yè)能力、能在政府內部平衡特朗普政策的“穩(wěn)定者”，也有可能引發(fā)混亂或加劇爭議的“破壞者”；既有讓市場放心的華爾街代表，也有明確支持關稅政策的國際貿易法專家賈米森·格里爾和推崇總統(tǒng)集權的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主任羅素·沃特。特朗普能融合不同意見還是激發(fā)沖突，也是未知數(shù)。在市場看來，華爾街派也許不會改變關稅政策，但對國際談判的態(tài)度更加開放，從而使關稅政策以循序漸進、破壞性更小的方式推進。在涉及關稅談判時，華爾街派和關稅派之間有可能存在要價和談判策略的不同。此外，因多位經濟團隊人員的商業(yè)和金融背景與利益廣泛交織，外界擔憂這些利益難以與政府事務徹底脫鉤，從而可能引發(fā)潛在的利益沖突，進而削弱特朗普政府與他國談判策略的效果。

總之，特朗普第二任期經濟施政面臨多重阻礙，其政策本身有內在矛盾，對經濟的推動作用或不及預期，而政策的執(zhí)行也可能因為內耗和政治掣肘而受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