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松子溝獵戶趙大牛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追那只瘸腿山雞。

眼瞅著肥雞撲棱棱往懸崖邊跑，他腦門一熱跟著竄出去，結(jié)果連人帶弓栽進了魔鬼林。

魔鬼林果真名不虛傳！邪性得很，樹干上長滿人臉瘤子，腳底腐葉里時不時拱出白骨爪。

四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大樹，如巨人般矗立，更是讓整個林子昏暗如棺材。

“這他娘的比王寡婦家的蜘蛛網(wǎng)還密！”趙大牛揮柴刀劈開藤蔓，想起往事嘆了口氣。

自個也老大不小了，為討個媳婦暖被窩，這半年里天天跑王寡婦家干活獻殷勤。結(jié)果才摸了下小腰，王寡婦就大聲叫嚷起來，又哭又鬧，害得他被全村人討伐。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聞到股烤肉香。

順著味兒七拐八繞，竟撞見個桃花灼灼的村落。

青瓦房前曬著五顏六色的羅裙，井臺邊堆著描金澡盆，就是……全他娘是女子的物什！

“哎呦喂！”穿紅襖的小媳婦一嗓子驚飛樹頭雀，“姐妹們快來看！天上掉下個俏郎君！”

呼啦啦涌出二三十個美嬌娘，個個水靈得像沾露的野山杏。

最前頭的藍衫婦人抹著淚道：“可算盼來個帶把兒的！自打三年前男人們出林覓食，不是被狼叼走就是迷了路……”

如此說來，這可是實打?qū)嵉摹肮褘D村”了！

趙大牛盯著婦人發(fā)髻上的銀簪直咽口水。

這破簪子要是當了，夠買三壇燒刀子！

“且慢！”有個年紀稍大的美婦人突然板起臉，“按村規(guī)，新來的郎君要先泡藥浴祛晦氣！”

四個婦人抬來描金浴桶，熱氣里浮著古怪的草藥。

趙大牛扒著桶沿直撲騰：“大老爺們洗啥花瓣澡……哎？這水咋是綠的？”

“這是艾草湯，驅(qū)邪的?！泵缷D人正往水里撒了把紅粉末。

趙大牛忽覺渾身發(fā)癢，低頭瞧見水面浮起層油花，倒像屠夫刮豬毛的燙水。

（二）

“奴家名喚春桃，最會揉肩捏背...”

“公子嘗嘗奴做的槐花糕……”

“趙哥哥看我這鴛鴦帕繡得可好？”

趙大牛癱在竹椅上，左腿擱在杏兒膝頭，右肩被春桃捶著，嘴里塞滿柳嬸喂的蜜棗。

活了二十三年，他頭回知道糖能甜得齁嗓子！

“瞧你們瘦得跟麻桿似的！”趙大牛拍著胸脯，“明兒個俺出去打獵，管保頓頓有肉吃！”

不是他逞英雄，他觀察過了，這村的土地貧瘠，種出來的糧食恐怕不夠吃。

他想，自己作為這里唯一的男人，斷然沒有眼睜睜看著女人們挨餓受苦的道理。

趙大牛當即發(fā)出豪言壯語，要用自己一身的打獵本領(lǐng)養(yǎng)活全村寡婦。

女人們歡呼著往他懷里塞香囊，“英雄長”“英雄短”地叫喚著，惹得趙大牛半邊身子都麻了。

杏兒突然湊近耳語：“今夜亥時……奴給哥哥留門……”

（三）

五更天，趙大?？钢?zhèn)髋＝枪俣让M魔鬼林。

樹影里閃過團黑影，他一箭射去——

“嗷！”三百斤野豬轟然倒地。

“趙哥哥好生威猛！”春桃扭著腰肢來迎，十指丹蔻劃過豬腿，“這腱子肉最是鮮嫩……”

當夜全村擺起百豬宴。

趙大牛啃著烤豬蹄，看美人們翩然起舞。

酒過三巡，趙大牛忽覺天旋地轉(zhuǎn)。

杏兒軟綿綿倚過來：“若永世這般快活多好……”

“那必須的！”趙大牛打著飽嗝，“趕明兒再獵頭熊瞎子！”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趙大牛開始習(xí)慣了這種被女人們簇擁、被女人們照顧的生活，每天打打獵，回來就扎進美人堆里享受她們的殷勤伺候，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當神仙都不換。

他漸漸忘記了自己來這里的初衷，也不再想著要出去探路，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已經(jīng)徹底安于現(xiàn)狀了。

（四）

某夜趙大牛尿急起身，忽聽灶房傳來竊語：

“這頭養(yǎng)得差不多了……”

“肥膘能熬三壇油……”

“心肝爆炒最是脆嫩……”

他扒著門縫一瞅，險些尿了褲子！

白日嬌滴滴的美人們，此刻正磨刀霍霍。

春桃拎著剔骨刀獰笑：“再喂三日斷魂草，肉就腌入味了……”

“哐當！”趙大牛撞翻鹽罐。

回頭見杏兒舉著燭臺嬌笑：“趙哥哥不是最愛吃臘味？”

（五）

趙大牛光著腳丫在魔鬼林里竄，身后火光如索命鬼。

春桃的嗓音忽遠忽近：“郎君莫跑！奴家備了你最愛的梅花釀……”

“喝你奶奶個腿！”趙大牛一個猛子扎進泥潭。

聽著腳步聲漸遠，他忽然想起老獵戶的話：“遇鬼打墻就潑童子尿！”

滋啦——白煙騰起處現(xiàn)出條羊腸小道。

趙大牛連滾帶爬撲出去時，褲襠還冒著熱氣。

（六）

采藥人老吳頭瞅著潭邊浮尸直嘬牙花子：“可惜了這身好皮肉……”忽見那“尸首”猛咳出水，驚得藥簍都翻了。

老吳頭好心帶他回家休養(yǎng)。

“小兄弟被熊瞎子攆了？”

“比熊瞎子嚇人！”趙大牛哆嗦著裹緊棉被，“娘咧！老子寧愿娶村口母夜叉！”

養(yǎng)傷三月，趙大牛見著女人就抄掃帚。女人稍微走近點，他躲得比兔子還快。

王媒婆上門說親，被他用洗腳水潑出門：“又想騙老子當臘肉！”

如今松子溝多了個怪談：趙獵戶夜夜摟著弓箭睡，逢人就說“越美的婆娘越會腌人肉”。

倒是山神廟香火旺了——光棍漢們搶著給夜叉娘娘上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