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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記不住剛發(fā)生的事，漸漸的是忘記過去的點點滴滴，后來連家都變得陌生……

從懵懂小兒到蹣跚老者，每個人的大腦中，都記錄著我們成長和生活的點點滴滴——記憶。然而， 認知障礙就像一塊“無形”的橡皮擦，將我們腦海中珍視的記憶無情擦去，破壞我們的日常生活能力，擾亂我們的各種社交體驗，嚴重危害中老年人的健康，也給家庭和社會帶來沉重的負擔。

每年的9月21號是世界阿爾茨海默病（AD）日。阿爾茨海默病是老年認知障礙癥中最為常見的一種疾病，俗稱“老年癡呆癥”或“失智癥”。

阿爾茨海默病被發(fā)現(xiàn)迄今已經(jīng)超過百年，人類百年斗爭經(jīng)驗也在不斷更新和拓展。現(xiàn)在就讓我們走近這個疾病，撕開它熟悉又陌生的面紗，了解它的來龍去脈、前世今生，尋求破解的利器，讓這塊橡皮擦遠離我們的腦海，歸還我們珍視的記憶。

是“老年癡呆”，又不全是“老年癡呆”

平時很多患者會把“老年癡呆”等同于阿爾茨海默病，但老年癡呆，醫(yī)學上稱為老年性認知障礙，其實是個大家族，是一群癥狀的組合，泛指由各種原因導致的不同程度的認知功能損害的癥候群?；颊邥煌潭鹊爻霈F(xiàn)記憶減退，思維能力下降，社交技巧、工作技能及日常生活能力均可受妨礙。就像是一種慢性的腦部退化、“腦衰竭”。

阿爾茨海默病是其中最為常見的，占比約59%，還有數(shù)十種其他類型的疾病構成了40%左右的老年認知障礙。比如卒中后，不僅有肢體活動障礙，也可能影響記憶和情緒；額顳葉癡呆，起病可能表現(xiàn)為性格脾氣的改變；路易體癡呆，可有明顯的幻覺；還有一些可逆性的認知功能障礙，比如正常壓力性腦積水，患者可能經(jīng)常跌倒，記憶力也變差了，時不時還有小便失禁等情況。此外，阿爾茨海默病還會跟其他類型癡呆疊加糾纏在一起。

所以要將這些破壞分子一一識別，也并非易事。而阿爾茨海默病則是其中最大塊的“橡皮擦”。

阿爾茨海默病的前世今生

阿爾茨海默病是一種神經(jīng)退行性疾病，一般65歲以上起病。它會慢慢侵襲我們的大腦，把正常飽滿的大腦逐漸變成“風干的核桃”，實質體積逐漸變小，溝壑變深，不斷退化。臨床上表現(xiàn)為記憶力減退，語言功能障礙，執(zhí)行功能障礙，思考能力下降，自理能力也將受到影響。隨著疾病發(fā)展，還會出現(xiàn)狂躁易怒攻擊等精神行為異常。

1906年，奧古斯特·德特（Auguste Deter）這位有著典型癥狀的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去世了。德國精神病學家阿爾茨海默（Alois Alzheimer，本病也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解剖了她已經(jīng)萎縮的大腦，發(fā)現(xiàn)其中有微小的淀粉樣斑塊，還有奇怪的神經(jīng)纖維纏結，可將她的疾病與其他的癡呆癥區(qū)分開來。當時阿爾茨海默教授就認為，這兩個明顯的特征就是這個疾病的病理基礎。其中，β淀粉樣蛋白（amyloid β-protein，Aβ）和tau蛋白成為阿爾茨海默病的獨特標志物。這些“垃圾蛋白”最終導致我們神經(jīng)元的功能異常甚至死亡，導致患者的認知功能下降。

但盡管已過百年，阿爾茨海默病的病因仍未完全搞清楚，它有著比較復雜的病理機制，所以我們需要在多靶點上來尋求干預阿爾茨海默病的綜合性手段。

阿爾茨海默病的“十大危險信號”

人類大腦海馬體神經(jīng)元的熒光顯微圖像

在疾病的早期，不一定會有明顯癡呆癥狀，甚至連“健忘”這種標志性的癥狀都不是必然發(fā)生。因此及早發(fā)現(xiàn)阿爾茨海默病先兆信號十分必要。我們把阿爾茨海默病的十大危險信號總結如下。

第一，記憶力日漸衰退，并影響日常的生活能力。比如說有些阿姨以前燒菜非常好吃，但最近家人發(fā)現(xiàn)她做菜沒有以前好吃了，要么忘記放鹽了，要么炒菜多放了兩三次鹽。有時候做完飯還會忘記關煤氣。

第二，處理熟悉的事情出現(xiàn)困難。比如不知道洗衣機或者其他一些家用電器怎么用了。嚴重時，還會出現(xiàn)穿衣服次序錯誤等情況。

第三，語言表達出現(xiàn)困難。比如忘記一些簡單的詞語，說的話或寫的句子讓人無法理解。比如他會描述水壺是用來燒水的，但是叫不出“水壺“的名稱。你和他溝通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他講話有點前言不搭后語，難以理解。

第四，對時間、地點及人物日漸混淆，即時間、空間定向力障礙。你問他：今天是幾月幾號以及星期幾，他搞不清楚；現(xiàn)在在哪個地方、哪個省份、哪個城市，他也沒法說清。

第五，判斷力日漸衰退。有些病人在三伏天穿著棉襖過來看?。挥行┎∪颂炖涞臅r候自己不知道添加衣物，還穿著夏天比較單薄的衣物。

第六，理解能力和合理安排事物能力下降。原來可能是個非常健談的人，現(xiàn)在話變少了，跟周圍人交談時，有時接不了茬，跟不上交談對象的思路。另外，平時家里的水電煤賬單以前他都能按時去繳付，現(xiàn)在時不時會出現(xiàn)催繳賬單的情況。

第七，會把常用的東西放在不合適的地方。比如說把碗筷放到廁所里，把熨斗放進洗衣機里，剛洗好的衣服又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

第八，情緒方面的改變。比如情緒快漲快落，為了一點小事，可能就會大發(fā)雷霆。可你還在生氣的時候，他好像已經(jīng)什么事都沒有了，又可以很平靜地和你交談。通常就是喜怒無常，也容易激發(fā)家里的一些矛盾。

第九，性格出現(xiàn)轉變。有些患者生病前是一個非常溫和、好溝通的人，后來逐漸變得多疑淡漠，時而焦慮，時而情緒低落，遇事可能粗暴對待。

第十，失去做事的主動性。平時愛好廣泛，喜歡釣魚、種花、聚會等，現(xiàn)在都變得沒有主動性了，不愿繼續(xù)以前的愛好。終日消磨時間，無所事事。

如果出現(xiàn)這十種信號。就需要盡快到醫(yī)院?？崎T診進行評估，以明確是否存在認知障礙，是否需要及早治療。

阿爾茨海默病和正常老化區(qū)分的臨床表現(xiàn)要點

都是“記性不好”，有何不同

“年齡上去了，老糊涂了，記性差也是正?，F(xiàn)象”，這是我們平常會聽到的對記憶減退的一種解釋。不可否認，隨著年齡的增加，正常人也會有記憶力的減退，是自然衰退的表現(xiàn)，但這跟阿爾茨默病還是有區(qū)別的。

比較簡單的區(qū)分方法是，在正常衰老情況下，忘記的事提醒他一下，他就可以回憶起來了?！疤嵝选惫苡镁褪且粋€區(qū)別點。在我們的社區(qū)調查中發(fā)現(xiàn)很多九十幾歲的正常衰老群體還可以自己買菜管賬，生活基本自理，交流時仍能侃侃而談，一般也不會有行為和人格的改變。

但是對于阿爾茨海默病患者，“提醒”可不一定管用。按指示做一些步驟來完成一個任務也會比較困難，還會有交流能力的下降。在疾病的一定階段會出現(xiàn)一些精神癥狀，包括幻覺、妄想、激越。生活自理能力越來越差，到最后完全不能自理，完全依靠家屬或護理人員照料。這些就是阿爾茨海默病和正常老化區(qū)分的臨床表現(xiàn)要點。

此外大家也可參考認知障礙篩檢量表（AD-8），這是在家就可完成的認知篩查。提示兩項或者兩項以上回答“是”，就建議進一步就診。

迎戰(zhàn)阿爾茨海默病

阿爾茨海默病是年齡相關的神經(jīng)退行性疾病，也就是說年齡越大，患病率就越高，基本上85歲以上的老年人群當中，每三個人可能就有一個人存在不同程度的老年認知障礙。阿爾茨海默病跟高血壓、冠心病、糖尿病一樣，是一種慢性的常見疾病。

隨著醫(yī)療技術和手段不斷更新，我們也不需要再談阿爾茨海默病而色變，早發(fā)現(xiàn)、早診斷、早治療是關鍵?，F(xiàn)在大部分的三甲醫(yī)院都在門診開設了專病門診——記憶力減退和認知障礙門診。

在專病門診，醫(yī)生會詳細詢問病史，根據(jù)患者情況安排神經(jīng)心理測評，比如記憶力、計算力、執(zhí)行功能、注意力、語言功能以及繪圖功能等小測驗，從而得到一個認知功能的量化評價。同時完善相關輔助檢查，如血常規(guī)、肝腎功能、甲狀腺功能、維生素測定、癡呆相關的基因篩查、海馬磁共振等，現(xiàn)在也可以通過正電子發(fā)射斷層顯像-計算機斷層顯像（PET-CT）的手段來評價大腦中淀粉樣斑塊和tau 蛋白的情況。鑒別認知障礙的類型，明確病情的嚴重性，找準病因，才能對癥下藥。

離“特效藥”還有多遠？

攻克阿爾茨海默病一直是醫(yī)學界的重要課題，“藥到病除”是每個病患和醫(yī)者追求的終極目標。但是新藥研發(fā)是個相當緩慢而艱難的過程，最終是為了能以“時間”換“時間”。

看病小貼士，去哪些科室看?。ㄗ螅瞿男z查（右）

盡管現(xiàn)有市面上的治療方式仍無法治愈阿爾茨海默病，但及早識別和治療可以幫助控制疾病癥狀，延緩疾病的發(fā)展，提高現(xiàn)有的生活質量。這也是患者和家屬仍堅定走向我們記憶門診的理由之一。

阿爾茨海默病目前的治療方法包括藥物治療和非藥物治療。經(jīng)典藥物治療包括膽堿酯酶抑制劑，興奮性谷氨酸受體拮抗劑等作用于腦腸軸的藥物，抗氧化劑、腦血管擴張劑、腦代謝激活劑等輔助用藥，以及控制精神行為癥狀的藥物。盡管這些藥物并不能抑制神經(jīng)細胞的損失，但可幫助健康的神經(jīng)細胞盡可能正常工作，即使神經(jīng)細胞繼續(xù)損失。

因此，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阿爾茨海默病的治療仍屬于“對癥治療”。好消息是阿爾茨海默癥的治療策略已從“對癥治療”轉變?yōu)椤皩σ蛑委煛薄膊⌒揎椫委煟―MT）。DMT是一種旨在減緩或停止疾病進程的治療方法，不僅是對癥治療，更期望在同樣的病程周期里減少患者處于中重度阿爾茨海默病的時間，減輕患者、家屬及周圍護理人員的負擔。

鑒于β淀粉樣蛋白在阿爾茨海默病致病機制的地位，眾多藥廠前赴后繼以此為靶點進行單克隆抗體新藥研發(fā)。這類藥物有些能防止β淀粉樣蛋白聚集成斑塊，有些也能清除已經(jīng)形成的β淀粉樣蛋白斑塊。其發(fā)揮療效的方式是模仿人體免疫系統(tǒng)對外來入侵物或疫苗做出反應時自然產(chǎn)生的抗體，幫助身體把斑塊從大腦中清除。而早期阿爾茨海默病患者更能從DMT治療中獲益。

此外,目前仍有多種新治療方案在臨床試驗與研究中。比如，tau聚合抑制劑和tau疫苗，通過阻止tau纏結來避免重要的腦細胞運輸系統(tǒng)崩潰；再比如控制阿爾茨海默病“大腦發(fā)炎”的藥物，通過刺激免疫系統(tǒng)，保護大腦免受有害蛋白質的傷害。

基于早期診斷的疾病修飾治療及藥物新靶點研發(fā)為阿爾茨海默病治療帶來了新的曙光，2024年靶向淀粉樣蛋白的代表藥物侖卡奈單抗也在國內(nèi)獲批上市，治療的新篇章已悄然展開。也許在不久的將來， “治愈”阿爾茨海默病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了。

阿爾茨海默病疾病修飾治療示意圖

益腦食物

“非藥物治療”也有春天

不用藥也能防治阿爾茨海默?。看鸢甘强隙ǖ?。

隨著對阿爾茨海默病的深入研究，非藥物治療因其副作用小、患者及家屬易接受等優(yōu)點形成了一種新的干預思路。

首先是“吃”，也是一種“食補”，大腦更需要來自食物的能量。我們推薦地中海飲食、得舒（DASH）飲食、健腦（MIND）飲食等，我們認為它們有助于改善和提高認知障礙患者軀體功能和營養(yǎng)狀況。

“地中海飲食”提倡多吃蔬菜、水果、魚、海鮮、豆類、堅果類和谷類食物，且烹飪時用植物油代替動物油，尤其提倡用橄欖油。

DASH飲食旨在預防和控制高血壓，推薦高鉀、高鎂、高鈣和低鈉的食物選擇。提倡多攝入蔬菜、水果和低脂乳制品等，限制攝入飽和脂肪與糖分。

MIND飲食是將前兩者結合起來，建議多吃綠葉蔬菜、堅果、豆類、全谷類、魚類和禽類食品，用橄欖油烹飪食品，并限制食用紅肉、黃油、奶酪、油炸食品以及快餐等食品。此外，大家可以在生活中多挑選“益腦食物”。

其次，現(xiàn)在很火的“認知訓練”也已被證實是緩解病程進展的有效手段。

記憶力訓練：如背誦家庭地址、電話號碼、詩詞，講故事，回憶往事等。注意力訓練：拼圖、填色、棋牌等游戲。

定向力訓練：辨別家庭成員與陌生人照片、時間辨別游戲、給動物找家游戲等。

語言交流訓練：根據(jù)不同語言功能設置訓練內(nèi)容，鼓勵多講，不要怕說錯。

視空間與執(zhí)行能力訓練：如廁訓練、開關電視、穿衣洗浴、銀行取錢等。

計算能力訓練：賬目計算、做算術題、背乘法表等。

如今，人工智能領域的多模態(tài)大模型不斷發(fā)展，展現(xiàn)了許多新的“能力”，可將以上各種認知訓練內(nèi)容整合，并提供訓練框架，快速創(chuàng)建個性化的訓練游戲，更好地進行交互和訓練任務。

非藥物治療內(nèi)容很多，還包括規(guī)范的生活方式，適當?shù)男睦戆茨?，積極適量的健康運動等。每一種措施都像是一塊拼圖，最終拼湊出大腦的健康藍圖。

結 語

我們都會老去，我們都不想“記不清來時的路，恍惚了去的方向”。

疾病可能偷走我們的記憶，卻不能始終捆綁住我們前進的腳步。阿爾茨海默病雖然可怕，但它并非不可戰(zhàn)勝。通過科學的評估診斷，不斷涌現(xiàn)的新治療以及精心的護理，我們可以有效延緩病情的進展，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最終實現(xiàn)治愈的目標。

寒冬雖冷，曙光已至，在這個記憶的無盡黑洞里，一道光芒緩緩射入。相信我們終將趕走這“腦海中的橡皮擦”，留下屬于每個人珍貴的記憶。

-本文刊載于《世界科學》雜志2025年第5期“大家·科技前沿”欄目；文章根據(jù)筆者在上海市科學技術普及志愿者協(xié)會主辦的“海上科普講壇”上的報告撰寫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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