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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婚格格:十四歲驗身,被灌藥墮胎,四十歲瘋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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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王府簽了死契的“試婚格格”。

◆ 十四歲那年,老嬤嬤用銀簪刺破我的耳垂驗身:“身子干凈,合該替小姐試姑爺?!?/em>

◆ 新婚夜,小姐的落紅白綾由我染就;姑爺?shù)拇搀蜀焙?,全憑我以身相試。

◆ 直到我腹中有了姑爺?shù)墓茄?/em>

◆ 墮胎藥灌下去那日,小姐撫著微隆的小腹微笑:“下賤東西,也配生貴種?”

◆ 后來我被強配給馬夫,女兒剛出生就被溺斃。

◆ 瘋癲后我總在雪地里刨找銀簪:“我的簪子…還我清白…”

◆ 闔府歡慶小姐嫡子滿月時,我咽了氣。

◆ 當(dāng)年染血的喜褥,正裹著那個金尊玉貴的嬰孩。



1

雪沫子撲在臉上,針尖似的冷。我兩只手早凍得沒了知覺,只憑著一股瘋魔的勁兒,在凍得梆硬的雪地里刨。指甲縫里塞滿了黑泥,混著雪渣,血絲一點點滲出來,染紅了污雪,又被新落的雪片蓋住。

“簪子…我的簪子…”喉嚨里滾出的聲音嘶啞干裂,像破風(fēng)箱在抽,“還我清白…還我簪子…”

銅盆里的水不知被哪個懶怠的丫頭潑在雪地上,汪著一小片渾濁的冰碴子。我撲過去,臉幾乎要埋進那臟水里。

水里映出一張鬼臉:枯草般的亂發(fā),顴骨高高凸起,左頰一道猙獰的疤,結(jié)著暗紅的痂,像個歪歪扭扭的“試”字。污濁的水波扭曲著這張臉,只有那雙眼睛,空洞洞地睜著,映著灰蒙蒙的天。

簪子…銀簪子…那冰涼尖銳的觸感,仿佛又抵在了我十四歲那年滾燙的耳垂上。

那天的日頭毒得很,蟬在窗外柳樹上扯著嗓子嚎,聽得人心頭發(fā)燥。我穿著新漿洗過的粗布夏衫,手腳卻冰涼一片,站在王府小姐繡房外頭的抄手游廊下,縮著肩膀,大氣不敢出。

空氣里浮動著梔子花的甜膩香氣,混著屋子里隱約飄出的、小姐常用的玫瑰頭油味,熏得我有點頭暈。

王嬤嬤掀了簾子出來,一張臉繃得像塊老榆木疙瘩。她眼皮耷拉著,看人時只從縫里漏出一點精光,像能剜下你一層皮肉。

“銀鎖,進來?!甭曇舨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錘子勁兒,砸在我心口。

我腿肚子直轉(zhuǎn)筋,挪著小步蹭進去。小姐的閨房真亮堂啊,窗明幾凈,紫檀木的梳妝臺上擱著好些我叫不上名的瓶瓶罐罐,閃著溫潤的光。

小姐王清如斜倚在窗邊的貴妃榻上,穿著月白色的軟緞家常襖子,手里捻著一小卷書,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進來的不是個活人,而是只微不足道的螞蟻。

她身邊侍立的大丫鬟紅玉,倒是飛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說不清是憐憫還是輕蔑,像羽毛掃過,又冷又癢。

“站好嘍!”王嬤嬤低喝一聲,枯瘦的手指猛地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掐進骨頭里,硬生生把我的臉抬了起來。她的指甲有點長,邊緣刮得我皮膚生疼?!靶〗愀?,容不得半點輕狂!”

我被迫仰著頭,目光無處安放,只能死死盯著頭頂那描金彩繪的房梁,上頭似乎雕著纏枝蓮花的圖案,繁復(fù)得讓人眼暈。心在腔子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我知道要驗身,簽下那張按著我指印的死契時,管事的就含糊提過一嘴??墒碌脚R頭,那恐懼像冰冷的蛇,從腳底猛地竄上來,纏得我渾身發(fā)僵,牙齒磕碰出細微的聲響。

王嬤嬤松開我的下巴,從懷里掏摸出一個巴掌長的小布包。布是深藍色的,洗得發(fā)白。她一層層打開,動作慢條斯理,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鄭重。里頭躺著一支簪子。簪頭是朵小小的素銀梅花,花瓣薄得幾乎透明。簪身卻異常尖銳,針一樣閃著幽幽的冷光。

那寒光刺進我眼里,激得我渾身一哆嗦。

“別動!”王嬤嬤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像鐵鉗。她捏著那支冰冷的銀簪,簪尖精準地抵在我左耳垂最柔軟的地方。那一點皮膚瞬間繃緊,能清晰地感覺到金屬的硬度和鋒利帶來的刺痛預(yù)兆。

“王府的規(guī)矩,試婚的丫頭,第一要緊就是身子干凈!”王嬤嬤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響起,又冷又硬,像數(shù)九寒天的冰溜子,“替你主子試姑爺,是抬舉你!懂不懂?”

簪尖猛地往里一刺!

“呃——!”一股尖銳的劇痛瞬間炸開,從耳垂直沖腦門,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迸。溫?zé)岬难⒖逃苛顺鰜恚樦鳖i往下淌,癢癢的,又帶著鐵銹的腥氣。

王嬤嬤的手穩(wěn)得可怕,她捏著我的耳垂,用力擠了一下,更多的血珠冒出來。她利落地從懷里抽出一條疊得方方正正的、漿洗得雪白的細棉布帕子,按在那傷口上,用力擦拭了幾下。然后,她把那沾了血的帕子一角湊到自己眼前,瞇縫著眼仔細瞧。

我疼得眼前發(fā)花,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裳,粘膩膩地貼在皮膚上。耳朵里嗡嗡作響,王嬤嬤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斷斷續(xù)續(xù):

“…嗯…血色鮮紅…是干凈處子的血…不錯…”她似乎滿意了,把那染了血的帕子隨手丟進旁邊一個空著的、描著金邊的白瓷痰盂里。鮮紅的血漬在白瓷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記住了,銀鎖?!蓖鯆邒甙涯侵е已E的銀簪,重新用布包好,塞回懷里,目光刀子似的剮過我煞白的臉,“你這條賤命,連帶著這身子骨,從今往后,都是主子的!替小姐試姑爺,是你天大的造化!往后姑爺?shù)男郧?、喜好、…尤其是那床笫間的本事規(guī)矩…”

她頓了一下,渾濁的老眼在我尚未完全長開的、單薄的身子上掃了一圈,帶著一種估量牲口般的審視,“…都得由你這身子,一寸寸地試明白了,再仔仔細細回稟給小姐!一絲一毫,都錯不得!懂了么?”

我渾身都在抖,耳垂的傷口一跳一跳地疼,火燒火燎。我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一絲腥甜,才把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嗚咽硬生生憋了回去。我垂下頭,盯著自己腳上那雙洗得發(fā)白的青布鞋尖,那上面沾了一點從外面帶進來的塵土。

“懂…懂了…”聲音細若蚊蚋,抖得不成樣子。

王嬤嬤從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氣,算是聽見了。她轉(zhuǎn)向榻上的小姐,那張刻板的臉上瞬間堆起一種近乎諂媚的恭敬:“小姐,您看這丫頭…”

一直沉默看書的小姐王清如,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書卷。她抬起眼,目光像羽毛一樣輕輕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純粹的好奇,仿佛在看一件新得的、還算別致的玩意兒。目光停留在我還在滲血的耳垂上,停留在我慘白的臉上,停留在我因為極力壓抑恐懼和屈辱而微微顫抖的肩膀上。

她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了一下,勾出一個淺淺的、沒有任何溫度的笑意,像初冬湖面上結(jié)起的第一層薄冰。

“瞧著倒還伶俐?!彼穆曇羟迩辶亮?,帶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嬌慵,像玉珠落盤,敲在我心坎上,卻比王嬤嬤的冰溜子更凍人,“嬤嬤費心了。領(lǐng)下去吧,好生教教規(guī)矩,別到時候…上不得臺面。”

“是,小姐?!蓖鯆邒吖響?yīng)下。

我像一件被驗看完畢的貨物,被王嬤嬤推搡著,踉踉蹌蹌地退出了那間彌漫著梔子花香和無形壓力的明亮閨房。厚重的錦緞簾子在身后落下,隔絕了那明亮的光線和小姐冰涼的視線,也隔絕了我十四歲之前,所有懵懂模糊的念想。

抄手游廊外,蟬聲依舊聒噪,一聲聲,催得人心慌。耳垂上的傷口,被風(fēng)一吹,疼得更厲害了。



2

姑爺入府那晚,整個王府都泡在一種粘稠的紅里。大紅燈籠一串串掛滿游廊,映得人臉都是赤色的。喧天的鑼鼓聲、嗩吶聲,還有賓客們嗡嗡的談笑聲,隔著重重院落傳過來,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被,悶悶的,聽不真切。

我穿著一身比平日略微光鮮些、卻仍是丫鬟式樣的水紅襖裙,被王嬤嬤推搡著,提前送進了一間被布置得如同燃燒起來的洞房。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混雜的味道:新漆的木頭味兒,熏得死人的沉水香,還有鋪天蓋地的、大紅色綢緞散發(fā)出的、一種近乎甜腥的喜慶氣味。龍鳳喜燭在案頭噼啪爆著燈花,火苗竄得老高,把滿屋子的“囍”字映得如同跳動的心臟。

心口也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咚,撞得我眼前發(fā)花。手腳冰涼,指尖都在抖。

“杵著作死呢?”王嬤嬤壓低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在我背上,“還不滾到床上去!等著姑爺進來給你掀蓋頭不成?”

我被她猛地一推,踉蹌著撲倒在那張寬大得驚人的、鋪著厚厚紅緞被褥的拔步床上。錦緞冰涼絲滑的觸感貼著我的臉頰,那上面用金線繡滿了繁復(fù)的鴛鴦戲水、并蒂蓮花,針腳密實,硌得臉生疼。

王嬤嬤動作粗魯,三兩下就把我的外衫扯了下來,只留一件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素白中衣。寒意瞬間裹住了我。她又從懷里掏摸出一方疊得四四方方的、漿得極其硬挺的、雪白雪白的綾子,抖開。那白綾在滿室紅光映照下,白得刺眼,像一截凝固的月光,又像一塊等待染色的祭布。

“聽著!”王嬤嬤把那方白綾不由分說地塞到我身下,粗糙的手指掐著我的胳膊,指甲幾乎陷進肉里,“待會兒姑爺進來,該怎么做,我都教過你!別跟個死木頭似的!機靈點!這落紅,”

她指著那方白綾,渾濁的眼睛里閃著不容置疑的光,“是頂頂要緊的東西!是小姐清白的憑證!明兒一早,我要看到它染得鮮鮮亮亮的!要是沒有,或是顏色不對…”她沒說完,只是從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那意思比刀子還利索。

就在這時,外頭喧鬧的人聲猛地近了,還夾雜著踉蹌的腳步聲和男人含混不清的大笑。門被“哐當(dāng)”一聲撞開。

姑爺進來了。

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酒氣,混雜著男人身上陌生的汗味和熏香,像一堵墻,猛地壓了進來。我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想蜷縮起來,卻被王嬤嬤死死按在床上。

她用眼神狠狠剜了我一下,警告意味十足,然后迅速換上一副諂媚到近乎卑微的笑臉,對著門口搖搖晃晃的人影躬身:“姑爺大喜!新娘子…呃…奴婢這就告退!這就告退!”她倒退著,像只油滑的老鼠,飛快地溜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沉重的雕花木門合攏,隔絕了外頭所有的喧囂,也像關(guān)死了一口棺材。偌大的、紅得刺目的洞房里,只剩下我和這個渾身酒氣、腳步虛浮的男人。

姑爺身形高大,穿著大紅的新郎吉服,襯得他臉色更顯出一種醉酒后的潮紅。他腳步踉蹌地朝床邊走來,眼神迷離,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什么,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我身上掃來掃去,帶著一種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興味。那目光像帶著倒刺的舌頭,舔過我暴露在冰涼空氣中的脖頸、肩膀。

“嗬…小東西…”他噴著酒氣,嘿嘿笑著,猛地撲了過來。

濃重的酒氣和男人陌生的體味瞬間將我淹沒。那身大紅吉服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燙得我皮膚生疼。他沉重的身軀壓下來,我眼前一黑,肺里的空氣被狠狠擠了出去,窒息感瞬間攫住了喉嚨。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從腳底直沖頭頂,渾身每一塊骨頭都在尖叫著要逃跑,可身體卻僵硬得如同石雕,動彈不得。

“別…別…”破碎的音節(jié)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哭腔。

“躲什么?”他噴著酒氣的嘴湊到我耳邊,聲音含混而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狎昵,“爺今兒高興…讓爺好好瞧瞧…”粗糙滾燙的大手帶著不容抗拒的蠻力,輕易就撕開了我身上那件單薄得可憐的中衣。

冰冷的空氣驟然貼上暴露的皮膚,激起一片戰(zhàn)栗的雞皮疙瘩。他帶著厚繭的手指在我身上胡亂摸索、揉捏,像在檢查一塊豬肉的肥瘦,力道大得留下紅痕。

屈辱和劇痛如同兩把燒紅的鈍刀,在我身體內(nèi)外來回切割。我死死咬住嘴唇,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開,濃得發(fā)苦。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洇進身下冰涼絲滑的錦緞里。眼前一片模糊的紅,只有那對燃燒的龍鳳喜燭,在視野里跳躍、晃動,像兩團猙獰的鬼火。

耳畔是他粗重的喘息和含混的調(diào)笑,還有…還有身下那方白綾,它冰冷、僵硬地墊在那里,像一個沉默而殘忍的見證者,等待著被我的血染紅。

時間變得粘稠而漫長,每一刻都是酷刑。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的重壓驟然一輕。

“沒意思…”他含糊地嘟囔了一聲,帶著濃重的失望和醉后的煩躁,胡亂裹了裹身上的袍子,翻身下床。沉重的腳步趿拉著鞋,搖搖晃晃地走到外間去了。

我像一具被徹底碾碎的破布娃娃,癱在那片刺目的紅色里。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骨頭像是散了架。身下火辣辣的,黏膩一片。我艱難地、一點點地挪動身體,手顫抖著,摸索到身下那方白綾。

指尖觸到一片溫?zé)岬腻瘛?/p>

我把它抽了出來。雪白的綾面上,洇開了一朵不規(guī)則的、暗紅色的花。那顏色在滿室跳動的紅光映照下,顯得異常詭異而刺目。它不再是一塊冰冷的布,它吸飽了我的血,我的痛,我十四歲少女所有被碾碎的尊嚴和恐懼。它沉甸甸的,帶著令人作嘔的溫?zé)岷托葰狻?/p>

我盯著那朵血花,眼神空洞。耳畔是外間姑爺粗重的鼾聲,還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身下是小姐大婚的、繡著金線鴛鴦的、冰涼絲滑的錦緞喜褥。那鮮紅的底色,此刻在我眼中,像一片無邊無際的血海,而我,正沉溺其中,透不過氣來。

日子像被浸泡在粘稠的、不見天日的泥沼里,緩慢地向前蠕動。王府高墻圈住的天空,永遠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塊灰藍。小姐王清如成了正兒八經(jīng)的少奶奶,梳起了婦人髻,通身的氣派愈發(fā)雍容,看人的眼神也越發(fā)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我依舊是那個“試婚格格”,像一件趁手又必須隱藏起來的工具。

姑爺?shù)呐d趣來得快,去得也快。起初那股新鮮勁兒過去后,他對我便只剩下一種純粹的、帶著厭倦的生理需求。每次他來,都像是完成一件差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粗暴和理所當(dāng)然的索取。我像一塊砧板上的肉,由著他翻來覆去地“試”。

那些難以啟齒的癖好,那些令人作嘔的指令,那些隱秘的、帶著刺探和掌控欲的細節(jié)…每一次結(jié)束后,我都得拖著散了架的身子,跪在小姐王清如那間永遠彌漫著昂貴熏香的暖閣里,低著頭,把那些不堪入耳的“試”的結(jié)果,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稟。

“姑爺…似乎…似乎偏好…”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像砂紙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羞恥的血腥味。頭垂得極低,幾乎要埋進冰冷的地磚里,不敢看暖榻上那張妝容精致的臉。

王清如總是斜倚著,手里捧著一只小巧玲瓏的琺瑯彩手爐,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她很少看我,目光多半落在自己新染的、蔻丹鮮艷的指甲上,或是窗外幾竿蕭疏的瘦竹。

只有在我匯報到某些特別令她蹙眉的細節(jié)時,她捏著手爐的指尖才會微微收緊,那精心描繪的遠山眉才幾不可察地蹙一下,隨即又舒展開,化作一絲更深的冰寒。

“知道了?!彼ǔV挥眠@三個字打發(fā)我,語氣淡漠得像在聽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尾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種天然的、居高臨下的厭棄,“下去吧。仔細著點,別臟了我的地方?!彼哪抗馊粲腥魺o地掃過我沾著塵土的鞋尖,仿佛我是帶著瘟疫進來的。

王嬤嬤則像個幽靈,無處不在。每次我從姑爺那里出來,或是從小姐暖閣回稟完退下,總能“碰巧”在某個轉(zhuǎn)角遇上她。她會用那雙渾濁精明的老眼,上上下下、毫不避諱地打量我,目光像帶著鉤子,專往人最不堪的地方剜。

“嘖,”她咂咂嘴,那聲音干澀得像枯葉摩擦,“這腰身…看著就軟塌塌的,沒點勁兒,怎么伺候得好爺們?”她的手指會突然伸過來,隔著衣裳在我腰側(cè)或臀上用力掐一把,力道大得讓我痛呼出聲。

“啊!”我驚得縮起身子。

“叫什么叫!”王嬤嬤厲聲呵斥,渾濁的眼里全是刻薄的挑剔,“瞧你這副樣子!扭扭捏捏,上不得臺盤!難怪姑爺興致不高!給我站直了!把胸挺起來!屁股給我收著點!…還有你這走路的樣子,跟個游魂似的!給我拿出點精神頭!笑!會不會笑?!”

她粗糙的手指用力戳著我的嘴角,逼著我向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笑!要甜!要俏!要勾人!懂不懂?!”她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別整天一副死了爹娘的喪氣樣!主子看了都晦氣!記著你的本分!你就是個給主子試深淺、探虛實的玩意兒!要的就是你這股子…下賤勁兒!明白了沒有?!”

那些侮辱性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耳朵里,扎進心里。屈辱和憤懣在胸腔里翻涌,幾乎要沖破喉嚨。可我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我只能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用那點銳痛提醒自己不要倒下。

臉上被王嬤嬤戳過的地方火辣辣的,嘴角被迫咧開的弧度僵硬而酸澀。我看著她那張刻滿歲月溝壑、寫滿鄙夷的臉,看著遠處廊下偶爾探頭探腦、投來復(fù)雜目光的小丫頭們…整個世界都扭曲了,只剩下無邊的窒息和冰冷。

那天午后,姑爺不知為何又來了興致。他剛從外頭喝了酒回來,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和脂粉氣。他看我的眼神有些發(fā)直,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令人作嘔的玩味。

“過來!”他斜倚在榻上,懶洋洋地勾了勾手指,聲音帶著酒后的含混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給爺…換點新鮮的?!?/p>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我僵在原地,手腳冰涼。那些王嬤嬤“教導(dǎo)”過的、令人作嘔的“花樣”在腦子里瘋狂翻攪。

“聾了?”他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提高了聲音。

我挪著灌了鉛似的腿,一步步蹭過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濃重的酒氣和脂粉味混雜著,熏得我頭暈?zāi)垦?。就在我靠近榻邊時,胃里猛地一陣翻江倒海!一股難以遏制的酸水直沖喉嚨口!

“嘔——!”我猛地彎下腰,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眼前一陣發(fā)黑,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

姑爺正伸手想拽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愣,隨即嫌惡地皺緊了眉頭,像看到了什么極其骯臟的東西:“晦氣!”

他猛地站起身,一腳踹在我旁邊的繡墩上。沉重的紅木繡墩“哐當(dāng)”一聲翻倒在地,發(fā)出巨大的聲響?!皰吲d的東西!滾出去!”他煩躁地揮揮手,像驅(qū)趕一只蒼蠅,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走。

我捂著翻騰不止的胃,跪倒在地,渾身都在發(fā)抖。不是因為害怕,這一次,一種奇異的感覺攫住了我。干嘔…這突如其來的惡心…這月事遲遲未來的隱約不安…

一個模糊又驚悚的念頭,像閃電一樣劈進混沌的腦海。我猛地僵住了,連干嘔都忘了,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絕望地擂動。



3

王嬤嬤來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像聞到血腥味的鬣狗。就在姑爺摔門而去的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她那張刻薄的老臉,就出現(xiàn)在我棲身的小耳房里。這里狹窄、陰冷,只有一扇小小的氣窗透進點天光,空氣里常年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跪下!”門被粗暴地推開,王嬤嬤冰冷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過來。

我還蜷在冰冷的板床上,裹著單薄的舊被,被這突如其來的喝令驚得一哆嗦。昨夜幾乎一夜未眠,干嘔的感覺時隱時現(xiàn),那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啃噬著我的神經(jīng)。我手腳冰涼地爬下床,依言跪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寒氣順著膝蓋直往上鉆。

王嬤嬤居高臨下地站著,陰影籠罩著我。她沒說話,只是用那雙渾濁精明的老眼,刀子似的在我身上刮來刮去,目光最終停留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毫不掩飾的嫌惡??諝饽痰米屓酥舷ⅰ?/p>

半晌,她才從鼻子里哼出一股寒氣:“手伸出來?!蔽翌澏吨斐鍪滞蟆K氖种缚菔莸孟聱椬?,帶著老繭,冰冷刺骨,猛地扣在我的脈門上。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她閉著眼,似乎在仔細分辨著什么。

時間一點點過去,耳房里靜得可怕,只有我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像擂鼓一樣撞擊著耳膜。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王嬤嬤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瞳孔里爆射出兩道凌厲的光,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在我臉上!

“下作的小娼婦!”她猛地甩開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讓我整個人都朝旁邊歪倒過去。她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噴濺在我臉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不安分的賤蹄子遲早要作妖!竟敢…竟敢揣上孽種了?!”

“轟”的一聲!腦子里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盡管早有隱約的預(yù)感,但被她這樣赤裸裸地、惡毒地吼破,巨大的恐懼和滅頂?shù)慕^望還是瞬間將我吞沒!我癱軟在地,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連牙齒都在咯咯作響。

“沒…我沒有…”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還敢狡辯!”王嬤嬤厲聲打斷,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著刻毒的憤怒,“你這脈象滑得跟泥鰍似的!還想瞞過我的眼?!王府的臉面都要被你丟盡了!小姐的清譽都要被你這條賤命玷污了!”

她越說越激動,胸膛劇烈起伏著,“等著!我這就去回稟小姐!看怎么收拾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

她像一陣裹著腥風(fēng)的烏云,轉(zhuǎn)身就沖出了小耳房。沉重的木門在她身后“砰”地一聲甩上,震得墻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我癱在冰冷的地上,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小腹…那個模糊存在的地方,此刻仿佛成了一個冰冷的、即將引爆的炸藥桶。我下意識地用冰冷的手死死捂住那里,仿佛這樣就能護住什么。絕望像黑色的潮水,滅頂而來。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盞茶,也許是一個時辰。沉重的腳步聲再次在門外響起,不止一個。門被推開,王嬤嬤當(dāng)先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大仇得報般的冷酷。

她身后,跟著兩個粗壯的婆子,手里端著一個粗瓷大碗,碗里盛著滿滿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熱氣騰騰,散發(fā)出一股極其濃烈、極其刺鼻的苦味和腥氣,瞬間就充斥了狹小的耳房。那味道直沖腦門,嗆得我一陣反胃。

“按住她!”王嬤嬤一聲令下。

那兩個粗壯的婆子立刻像餓虎撲食般沖了上來!四只鐵鉗般的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反扭到背后,另一人則直接騎壓在我的腿上!巨大的力量讓我動彈不得,像被釘在砧板上的魚。

“放開我!求求你們!放開我!”我拼命地掙扎,嘶喊,恐懼讓聲音變了調(diào),尖銳刺耳,“不要!不要啊!那是我的…我的孩子!”眼淚瘋狂地涌出,模糊了視線。

“孩子?你也配提孩子?!”王嬤嬤走上前,枯瘦的臉上滿是猙獰的厲色。她一把狠狠揪住我的頭發(fā),逼迫我仰起臉,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下賤胚子生的,也是下賤種!還想攀扯姑爺?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她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濺在我臉上,“給我灌!一滴都不許剩!”

滾燙的、散發(fā)著濃烈苦腥味的碗,沿猛地抵上了我的嘴唇。那溫度燙得我一哆嗦。濃黑的藥汁像毒蛇的信子,直往我嘴里灌!

“唔…咕…咳咳咳…”滾燙的、苦澀到極致的液體強行灌入喉嚨,灼燒著食道。我拼命地扭頭掙扎,藥汁順著嘴角溢出,流到脖頸上,也沾濕了衣服??筛嗟乃幹淮直┑毓嗔诉M來??辔稘饬业昧钊酥舷ⅲ瑤е还呻y以形容的、草木腐敗般的腥氣,直沖五臟六腑。

“灌!使勁灌!”王嬤嬤在一旁惡狠狠地指揮。

兩個婆子死死按著我,其中一個甚至捏住了我的鼻子!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讓我本能地張大了嘴。滾燙的藥汁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灌了進來!

胃里像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翻江倒海!劇烈的絞痛猛地從小腹深處炸開!那痛楚如此尖銳、如此霸道,瞬間就剝奪了我所有的力氣和意識。眼前陣陣發(fā)黑,耳朵里嗡嗡作響,世界在旋轉(zhuǎn)、崩塌…

灌藥的聲音,王嬤嬤的咒罵聲,婆子們粗重的喘息聲…所有的聲音都迅速遠去,被一種淹沒一切的、撕心裂肺的劇痛取代。身體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從內(nèi)部狠狠撕裂、絞碎!溫?zé)岬囊后w不受控制地涌出,浸透了身下單薄的褲子和冰冷的磚地…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很久。壓在我身上的力量消失了。我像一灘真正的爛泥,癱在冰冷濕黏的地上,蜷縮成一團,不停地抽搐。冷汗浸透了全身,和淚水、藥汁混在一起。

小腹的劇痛一陣猛過一陣,像有無數(shù)把鈍刀在里面攪動。每一次抽痛都帶來一股新的熱流涌出。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混著那令人作嘔的藥味,形成一種地獄般的氣息。

模糊的視線里,看到王嬤嬤厭惡地用手帕捂著鼻子,對那兩個婆子揮揮手:“拖出去!扔回她床上!別死在這兒臟了地方!”

身體被粗暴地拖拽起來,像拖一條死狗,扔回那張冰冷的板床上。劇痛讓我蜷縮得更緊,牙齒死死咬著下唇,血珠滲出來,也感覺不到疼了。意識在劇痛和冰冷中沉沉浮浮。

就在我?guī)缀跻杷肋^去的時候,一陣細碎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耳房門口。一股熟悉的、甜膩的玫瑰頭油香氣飄了進來。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艱難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門框處,逆著外面灰白的天光,站著一個人影。是小姐王清如。她穿著家常的藕荷色錦緞襖裙,外面松松地披著一件銀狐皮的坎肩,通身富貴,纖塵不染。她一只手習(xí)慣性地、輕柔地撫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弧度圓潤而美好,充滿了新生命的期待。

她站在那里,并沒有進來,只是微微側(cè)著頭,目光平靜地、帶著一絲好奇,越過王嬤嬤的肩膀,投向我蜷縮在陰暗角落里、狼狽不堪的身體。她的眼神很干凈,像看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弄臟了的小玩意兒。

然后,我清晰地看到,那張美麗無瑕的臉上,緩緩地、緩緩地綻開一個笑容。那笑容很淺,卻異常清晰。嘴角向上彎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像初春新綻的花瓣,帶著一種純粹的、天真又殘忍的愉悅。

她微微偏著頭,紅唇輕啟,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銀針,清晰地穿過滿室的藥味和血腥味,刺進我的耳朵里:“呵…下賤東西,也配生貴種?”

那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嘲弄,像在點評一件極其尋常的事情。說完,她像是覺得無趣了,又或許是被耳房里的氣味熏著了,微微蹙了蹙秀氣的眉頭,用手中一塊素白的、繡著精致蘭花的絲帕,輕輕掩了掩口鼻。

然后,她優(yōu)雅地轉(zhuǎn)過身,裙裾拂過門檻,那藕荷色的身影,輕盈地、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外灰蒙蒙的光線里。

耳房里只剩下濃重的血腥、藥味,和我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小腹的絞痛還在持續(xù),每一次抽痛都像是在用鐵錘砸碎我最后一點殘存的、關(guān)于“人”的念想。

身下是冰冷粘膩的床板,浸透了溫?zé)岬难徒^望。王清如那個輕飄飄的笑容,那句帶著冰冷笑意的話語,像烙印一樣燙在腦子里。

“下賤東西…也配生貴種…”

那聲音在空寂的耳房里反復(fù)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倒刺,刮骨吸髓。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徹底籠罩下來。

王府的深秋,風(fēng)已經(jīng)帶上了刀鋒般的寒意。我像一件徹底用廢了的、沾著污穢的舊物,被隨意丟棄到了最偏僻的西北角馬廄旁。一間低矮、四面透風(fēng)的土坯房,就是我的“歸宿”。

屋頂?shù)拿┎菹∈璧脫醪蛔∮辏瑝Ρ谏狭阎罂p,寒風(fēng)肆無忌憚地往里灌??諝饫镉肋h混雜著濃烈的馬糞、草料和一種牲口棚特有的、暖烘烘的臊氣。

和我一起被“丟”過來的,還有一個叫老劉的馬夫。他年紀快五十了,據(jù)說以前在戰(zhàn)場上傷了腿,走路一瘸一拐,脾氣也像他的腿一樣,又臭又硬。臉上溝壑縱橫,常年帶著風(fēng)吹日曬的醬紫色,眼神渾濁,看人時總帶著一股子被生活磋磨透了的麻木和戾氣。

管事的把他領(lǐng)到我面前,只丟下一句硬邦邦的話:“以后你就跟著老劉過活。王府的恩典,賞你口飯吃,別不知足?!?說完,像避瘟神一樣,轉(zhuǎn)身就走。

老劉從頭到尾沒看我一眼,只是悶頭抽著他那桿嗆人的旱煙袋,劣質(zhì)煙葉的辛辣味混在馬糞味里,格外刺鼻。他吧嗒吧嗒抽了幾口,才用煙鍋桿子指了指旁邊那間黑洞洞、散發(fā)著霉味的土坯房,啞著嗓子,含混不清地吐出一個字:“…住。”

沒有拜堂,沒有紅燭,甚至沒有一句多余的話。我和這個渾身散發(fā)著汗臭、煙臭和牲口氣味的老男人,就這樣被硬生生地“配”在了一起。像是在處理兩件礙眼的垃圾,隨手丟進了一個坑里。

日子變得機械而麻木。天不亮就得爬起來,忍著刺骨的寒風(fēng),去井臺邊打那冰涼刺骨的水,給老劉燒水洗漱。然后去馬廄幫著鍘草料,沉重的鍘刀每一次抬起落下,都震得手臂發(fā)麻。清理那些永遠也鏟不完的馬糞,惡臭熏得人頭暈眼花。

給老劉做飯,粗糙的高粱米,幾片腌得齁咸的蘿卜干,就是他全部的伙食。他吃相粗魯,呼嚕呼嚕地吞咽,從不跟我說話,偶爾喝點劣質(zhì)的燒刀子,醉醺醺時,會罵罵咧咧,罵天罵地罵王府的管事刻薄,罵自己命苦,罵我這個“掃把星”礙眼。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機械地做著這一切。小腹深處似乎永遠殘留著一種空洞的、冰冷的鈍痛,提醒著那個被強行剝離的血肉。沉默成了我唯一的盔甲。我不再說話,眼神空洞,只是日復(fù)一日地干活,忍受著老劉的壞脾氣和土坯房里的嚴寒酷暑。

只有夜深人靜,躺在冰冷的、鋪著薄薄一層發(fā)霉稻草的土炕上,聽著隔壁馬廄里牲口偶爾的響鼻聲,聽著老劉震天的鼾聲,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才會一點點滲進骨頭縫里。

我會下意識地蜷縮起來,雙手緊緊捂住小腹,盡管那里早已空空如也。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滲進散發(fā)著霉味的枕頭里。

身體在繁重的勞作和內(nèi)心的枯槁中,悄無聲息地發(fā)生著變化。腰身漸漸粗笨起來,小腹開始有了微弱的、奇異的隆起感。起初我以為是病,是那碗虎狼藥留下的惡疾??僧?dāng)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惡心感再次襲來時,一種比上次更加冰冷刺骨的恐懼攫住了我!

這一次,沒有王嬤嬤來驗脈,沒有小姐冰冷的笑容。只有我自己,在昏暗的油燈下,看著自己微微變化的身形,感受著那微弱卻真實的胎動,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脖頸。

冬月里,一個滴水成冰的深夜。土坯房里冷得像冰窖,寒風(fēng)從墻縫里嗚嗚地灌進來。腹中的絞痛毫無預(yù)兆地猛烈發(fā)作,比上一次更加來勢洶洶,像是要把我整個身體撕裂!我痛得蜷縮在冰冷的土炕上,牙齒死死咬住破舊的被角,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嗚咽。

老劉被吵醒了。他煩躁地翻了個身,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嚎喪呢!大半夜的!”他借著窗外慘淡的月光,不耐煩地朝我這邊瞥了一眼。當(dāng)他模糊地看到我痛苦蜷縮的樣子,看到被褥上洇開的深色濕痕時,那張麻木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的、混雜著驚愕和嫌惡的表情。

“操!”他低低咒罵了一聲,猛地坐起身,胡亂披上他那件油膩發(fā)亮的破棉襖,像避瘟疫一樣跳下炕,一瘸一拐地沖出了屋子。寒風(fēng)卷著雪沫子從敞開的門灌進來,凍得我渾身劇顫。

沒過多久,外面?zhèn)鱽黼s亂的腳步聲和人聲。王嬤嬤那熟悉又刻薄的聲音在寒風(fēng)里顯得格外尖銳:“…作死的賤蹄子!在哪兒都消停不了!快去看看!別真死在這兒!”

油燈昏暗的光線晃動起來。王嬤嬤帶著一個面生的、神情冷漠的婆子闖了進來。刺骨的寒風(fēng)灌滿小屋。王嬤嬤皺著鼻子,厭惡地用手帕捂著口鼻,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在血污和痛苦中掙扎的我,便嫌惡地別開臉。

“晦氣!”她啐了一口,對那婆子揮揮手,“趕緊料理了!手腳麻利點!別留后患!”說完,她像是多待一秒都嫌臟,轉(zhuǎn)身就走,厚重的棉門簾在她身后落下,隔絕了外面呼嘯的風(fēng)雪,也隔絕了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

那婆子臉上沒什么表情,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她走到炕邊,動作不算粗魯,但絕對稱不上溫柔。她掀開那床散發(fā)著霉味和血腥氣的破被褥,一股更濃烈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我痛得意識模糊,只感覺冰冷的空氣包裹著身體,然后下身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撕裂般的劇痛和一種奇異的、滑脫的剝離感…

“哇——!”一聲極其微弱、像小貓叫似的啼哭,短暫地劃破了土坯房里的死寂。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聲音…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兒…我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掙扎著想抬起頭去看。

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那婆子面無表情地俯下身,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她動作極快,我只來得及看到一團小小的、沾著血污的、還在微弱蠕動的紅肉,被一塊不知從哪里扯來的、臟得看不出顏色的破布粗魯?shù)匾还?/p>

“不…不要…”我嘶啞地發(fā)出氣音,伸出手,徒勞地想抓住什么。那婆子像是沒聽見,也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抱著那團小小的破布包裹,轉(zhuǎn)身就朝門外走去。腳步又快又穩(wěn),沒有絲毫猶豫。

“哇…哇…”那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啼哭聲,被門外的風(fēng)雪聲瞬間吞噬了大半。

“等等…我的孩子…”我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從炕上滾落下來,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腹部的劇痛和生產(chǎn)的虛弱讓我眼前發(fā)黑,但我掙扎著,手腳并用地朝著門口爬去。

門簾被掀開,刺骨的寒風(fēng)和雪沫子猛地灌進來。我看到那婆子抱著那個小小的包裹,已經(jīng)走到了院子中央那口結(jié)了厚厚冰層的井臺邊。老劉裹著破棉襖,縮著脖子站在屋檐下陰影里,像個沉默的、佝僂的鬼影。

“哇…”那微弱的哭聲在風(fēng)雪中幾乎聽不見了。婆子走到井邊,沒有絲毫停頓。她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懷里那個剛剛降臨人世、只來得及發(fā)出一兩聲微弱哭泣的小生命。只是手臂一抬,一揚!

那個小小的、被破布包裹的襁褓,像一塊微不足道的垃圾,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而絕望的弧線,直直地墜向那口黑洞洞的、覆蓋著厚厚冰層的深井!

“噗通!”一聲極其沉悶、極其微弱的落水聲傳來。仿佛只是一顆小石子投入深潭,瞬間便被無邊的黑暗和寒冷吞沒。

風(fēng)雪依舊在呼號。院子里一片死寂。那婆子拍了拍手,像是撣掉了一點灰塵,轉(zhuǎn)身就走,消失在風(fēng)雪里。老劉也縮著脖子,一瘸一拐地回了旁邊那間更暖和點的草料房。

我趴在冰冷的門檻上,身體保持著向前爬的姿勢,徹底僵住了。伸出去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冰冷,微微顫抖。那聲沉悶的“噗通”,像一把巨錘,狠狠砸碎了我胸腔里最后一點溫?zé)岬臇|西。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無邊的、刺骨的寒冷和死寂。

風(fēng)雪卷著冰粒子,抽打在我臉上,身上。我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也成了一尊被凍僵在風(fēng)雪里的石像。時間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身體最后一絲熱氣也被寒風(fēng)吹散,我才猛地痙攣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其怪異的、不成調(diào)的抽氣聲,像瀕死的野獸從喉嚨深處擠出的最后一絲嗚咽。

然后,黑暗徹底降臨。

4

雪還在下,沒完沒了。我把臉從冰碴子渾濁的污水里拔出來,刺骨的冷激得我一個哆嗦。耳朵里嗡嗡的,好像還響著那聲沉悶的“噗通”。不,不是水聲,是風(fēng)聲,是雪粒子打在枯枝上的聲音。

“簪子…簪子…”我喃喃著,兩只凍得通紅、指甲翻裂的手又插進雪地里,胡亂地刨。雪下的凍土硬得像鐵,手指摳上去,鉆心地疼,可這疼讓我覺得我還活著。泥雪糊滿了手背,黑紅黑紅的,像凝固的血。

“瘋婆子!又在作死!”尖利刻薄的聲音像鞭子抽過來。我茫然地抬起頭。是紅玉,小姐身邊的大丫頭,穿著簇新的水紅襖子,裹著厚厚的棉斗篷,手里抱著個暖烘烘的銅手爐,小臉凍得紅撲撲的,正和另一個小丫頭站在廊下指指點點,看我的眼神像看路邊的臟雪。

“瞧她臉上那疤,真瘆人!跟個‘試’字似的,活該!”

“聽說她以前還…嘖嘖,真是下賤胚子!小姐心善,還留她條命…”

“心善?留著她現(xiàn)眼罷了!你看她那瘋樣兒,天天找簪子,清白?呸!她也配提‘清白’?”

那些字眼像燒紅的針,密密麻麻扎進耳朵里。簪子…清白…我下意識地抬手去摸左耳垂。那里早就沒了傷口,只有一塊厚厚的、凹凸不平的硬痂,摸上去麻麻的??芍讣庥|到臉頰上那道疤時,卻像被燙了一下。

“試”字疤…

我猛地縮回手,好像那疤痕會咬人。腦子里有什么東西轟地炸開,碎片亂飛:銀簪的冷光,白綾上刺目的紅,小姐撫著小腹的冰冷笑意…還有那口深井,黑洞洞的,吞噬了那一聲微弱的啼哭…

“啊——!”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從我喉嚨里沖出來!我用沾滿污泥和血的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指甲狠狠摳進那道疤痕里,仿佛要把那個屈辱的印記生生摳掉!身體在雪地里瘋狂地扭動、翻滾,像一條被扔上岸垂死掙扎的魚。

“瘋了!真瘋了!”廊下傳來紅玉她們驚惶的尖叫和雜亂的腳步聲,像是被嚇跑了。

我不停地摳,用力地摳。指甲劃過結(jié)痂的皮膚,帶來一陣火辣辣的疼,好像有什么滾燙的東西順著臉頰流下來。是血?還是眼淚?我不知道。眼前只有一片混亂的紅,耳朵里是尖銳的鳴叫和自己不成調(diào)的嘶吼。

“不是…不是試…不是下賤…我的…我的孩子…”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破碎不堪。

混亂中,我摸到了頭發(fā)里插著的一截枯樹枝。是剛才在雪地里亂刨時掛上的吧?我把它拔下來,攥在手里??葜Ρ鶝?,粗糙硌手。

簪子…我的銀簪子…我忽然安靜下來,停止了翻滾。坐起身,也不管臉上的血污和泥雪,小心翼翼地把那截枯樹枝,慢慢地、端端正正地,重新插回了自己亂草般的發(fā)髻里。

動作笨拙,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病態(tài)的認真。好像插上的不是枯枝,而是那支能證明我“清白”的、冰涼的銀簪。

插好了。我咧開嘴,對著那汪映著我扭曲鬼臉的污水,努力地、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渾濁的水面倒影里,那個頂著枯枝、滿臉血污泥濘的瘋婦,嘴角咧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空洞至極的“笑”。

“好了…簪子…簪子回來了…”我對著水里的影子,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干澀,“干凈了…我干凈了…”

風(fēng)雪更大了,卷著雪沫子撲打在臉上。我裹緊了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顏色、破得四處漏風(fēng)的薄棉襖,蜷縮在井臺邊的角落里,把那截枯枝護在懷里,像護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嘴里反反復(fù)復(fù),顛來倒去,只念叨著那兩句:

“簪子…還我清白…”

“我的簪子…清白…”

王府里熱鬧得翻了天!那喧鬧聲,隔著重重高墻,越過西北角馬廄的臭氣,像燒開的滾水一樣,咕嘟咕嘟地直往我耳朵里鉆。

鞭炮聲噼里啪啦響個沒完,炸得人腦仁疼。嗩吶鑼鼓吹吹打打,喜慶的調(diào)子鉆進風(fēng)里,又尖又利。還有無數(shù)人嗡嗡的說話聲、笑聲,像一大群蒼蠅在耳邊飛。

“嫡子!可是嫡子!”

“滿月宴!王爺親自發(fā)話了,要大辦!”

“哎喲,少奶奶真是好福氣!一舉得男!”

“那排場!嘖嘖,流水席從東角門擺到西角門了!”

那些聲音碎片一樣扎進我混沌的腦子里。嫡子…滿月…少奶奶…福氣…我蜷在冰冷的土炕角落,懷里緊緊抱著那截早已被我體溫捂得溫?zé)岬目輼渲Α业摹般y簪”。外面震天的喧鬧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只有身體里那股火燒火燎的干渴和一陣猛過一陣的咳嗽,無比真實。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五臟六腑從喉嚨里掏出來,震得胸口撕裂般地疼。

土坯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帶進一股凜冽的寒風(fēng)和外面更清晰的喧囂。老劉裹著一身濃烈的劣質(zhì)燒刀子味兒,一瘸一拐地晃了進來。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光,眼睛渾濁發(fā)亮,顯然是在前面席面上灌飽了黃湯。

“媽的…真他娘的…熱鬧…”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熏人的酒氣彌漫開來。他腳步虛浮地走到炕邊,沒看我,自顧自地嘟囔著,舌頭有點大,“…排場…真大…那金項圈…那長命鎖…純金的…晃眼…”

他咂著嘴,像是在回味席面上的油水,又像是在羨慕那潑天的富貴。渾濁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蜷縮在炕角、像一灘爛泥的我。

“嘿…”他突然怪笑了一聲,帶著一種醉醺醺的、毫無緣由的惡意,抬腳朝我這邊虛踹了一下,“…瞧瞧人家…那才叫生兒子!…金尊玉貴…你呢?…下不出蛋的母雞…生個賠錢貨…還是個短命鬼…哈哈…”

“賠錢貨…短命鬼…”這幾個字眼像燒紅的烙鐵,猛地燙進我麻木的神經(jīng)里!

“噗——!”一口滾燙的、帶著濃重鐵銹腥味的液體毫無預(yù)兆地沖上喉嚨!我猛地噴了出來!暗紅的血沫濺在冰冷的土炕沿上,也濺到了我懷里那截枯樹枝上,像開出了幾朵猙獰的小花。

老劉被這突如其來的噴血嚇了一跳,酒似乎醒了大半,罵罵咧咧地后退了一步:“媽的…晦氣!真他娘晦氣!”他嫌惡地看了一眼炕沿上的血,又看了看蜷縮著劇烈喘息、嘴角還在不斷溢出鮮血的我,像是怕沾上什么臟東西,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嘴里還嘟囔著,“要死死遠點…別臟了老子的地方…”

門被他重重地甩上,帶起的冷風(fēng)激得我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更多的血沫涌出來。土坯房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我粗重艱難的喘息聲和外面隱約傳來的、喜慶的喧囂。那喧囂聲此刻變得異常清晰,又異常遙遠。

嗩吶還在吹,鞭炮還在炸,賓客們的笑聲一陣高過一陣…都在慶祝那個金尊玉貴的、小姐嫡出的兒子的滿月。

而我,蜷縮在這冰冷、骯臟、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角落,懷里抱著染血的枯枝,身體里的血似乎正在一點點流干,帶走最后一點溫度。意識像風(fēng)中的殘燭,明明滅滅。

就在這恍惚將滅的時刻,一段破碎的、極其久遠的記憶碎片,毫無預(yù)兆地、異常清晰地撞進了腦海。

那是我剛被選為“試婚格格”不久,王嬤嬤領(lǐng)我去認小姐的新房。那天也是這般喧鬧,府里張燈結(jié)彩,為小姐即將到來的大婚做準備。小姐的拔步床鋪得極其奢華,最上面一層,是一床嶄新的大紅喜褥。

那料子是頂好的蘇緞,紅得像燃燒的火,又像凝固的血。上面用金線、銀線、五彩絲線,繡滿了繁復(fù)得令人眼花的圖案:百子千孫,榴開百子,鴛鴦交頸…每一針每一線都透著對“多子多?!钡目駸崞碓负挽乓?/p>

王嬤嬤當(dāng)時指著那床喜褥,用一種近乎虔誠又帶著冷酷告誡的語氣對我說:“…瞧見沒?這是頂頂要緊的東西!新婚之夜,小姐的清白,就得落在這上頭!你…哼,可得仔細著點‘試’!別污了這好料子!這可是要留著,將來裹小少爺?shù)?!?/p>

“…裹小少爺?shù)摹边@五個字,像五根冰冷的鋼針,猛地刺穿了我瀕死的混沌!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極致荒謬和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比這土坯房里的寒風(fēng)更冷,比身下這冰冷的土炕更硬!

那床吸飽了我屈辱和初血的喜褥…那象征小姐“清白”的、用我的痛苦染就的證物…它…它現(xiàn)在…此刻…正裹在那個剛剛滿月的、金尊玉貴的、王府嫡出的少爺身上?!

“嗬…嗬嗬…”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如同漏風(fēng)般的氣音,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最終只化為一陣更加劇烈的、帶著血沫的嗆咳。

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zhuǎn)、扭曲。土坯房的墻壁,屋頂漏下的灰白天光,懷里那截染血的枯枝…所有的景象都在晃動、模糊,然后迅速地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

在意識徹底沉入那永恒的、冰冷的黑暗之前,耳朵里捕捉到的最后一絲聲響,不是自己的心跳,也不是窗外的風(fēng)雪。

而是隔著遙遠的庭院、重重樓閣,從王府最燈火輝煌的正院方向,隱隱約約傳來的,一聲極其洪亮、極其有力、充滿了勃勃生機的嬰兒啼哭。

“哇——!”

那哭聲如此響亮,如此理直氣壯,宣告著一個金尊玉貴生命的蓬勃存在。

而我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懷里那截枯枝,無聲地滑落在冰冷污穢的土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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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7 16:44:06
CBA球隊人員大變動,七外援四內(nèi)援加入,助教加盟外援注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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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體育
2025-11-17 23:50:35
巴基斯坦規(guī)劃部長突然宣布了:沒有把中國—巴基斯坦經(jīng)濟走廊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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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態(tài)人間
2025-11-17 16:38:25
為什么賭博最后只會輸,因為你永遠無法戰(zhàn)勝“凱利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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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莜讀史
2025-07-27 23:02:11
民間創(chuàng)業(yè)仙人,一拳打碎發(fā)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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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嗅APP
2025-11-16 17:00:32
毛主席對尼泊爾首相說:你想把珠峰全部劃歸貴國?還有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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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羽說個事
2025-10-30 15:53:46
2025-11-18 01: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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