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治過的腰突病人太多了。突出的椎間盤，壓著神經(jīng)，那腿麻、腳麻的滋味，真真是鉆心蝕骨，像無數(shù)螞蟻在皮肉里爬，又像整條腿浸在冰水里，還帶著針扎似的刺痛。病人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那份苦楚，看在眼里，心里也跟著揪緊。

病，難治嗎？

腰突引起的麻木，若找準了根由，未必就束手無策。可這心里頭，常堵得慌，比治不好病還難受。為什么？靜下來細想才明白。我行醫(yī)幾十年，疑難雜癥見得不少。只要病人自己不放棄，咬緊牙關(guān)配合，我總有一股勁兒，想方設(shè)法也要把這“麻木”的釘子給拔了。

可如今這光景，讓人心里發(fā)涼，不是滋味。

倒不是說中醫(yī)沒人了，是那味兒變了。許多年輕的后生，張口閉口就是“手術(shù)”、“吃西藥止痛”，仿佛那是唯一的出路。開個方子，心思也不在“理”上，恨不得把藥柜搬空，堆砌些名貴藥材，圖個心安，或是別的什么。心，終究是沒沉下來。

記得前些日子，一個中年漢子，被家人攙著進來。腰突多年，右腿麻得厲害，腳底板像踩著棉花，走路深一腳淺一腳。他說，城里大醫(yī)院跑遍了，片子拍了一摞，藥吃了不少，針也打了，醫(yī)生都說要么忍著，要么手術(shù)。他怕開刀，聽說我這兒能治，硬是坐了三個小時火車來的。聽他講這奔波，我心里頭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治病的藥錢能有多少？

這來回折騰的路費、吃住，怕是比藥費貴出好幾倍去！

鞍比馬貴，這情景，真真不愿多見。但凡能遠程看的，我都盡力遠程看，省得病人受這份奔波之苦。

仔細瞧了他的舌苔，厚膩發(fā)白，脈象沉澀。問及平日，常感腰腿沉重發(fā)涼，遇冷加重。這不是單純的骨頭壓迫問題啊！很多醫(yī)生一見腿麻腳麻，就想著活血化瘀、通絡(luò)止痛，這思路，擱在現(xiàn)代人身上，常常偏了！古人講“腎主骨”，沒錯。但今人久坐少動，貪涼飲冷，脾陽不振才是根本！脾主肌肉，主運化水濕。脾虛了，身體里的“濕氣”、“寒痰”就堆積起來，如同河道淤塞。這濕濁寒痰流注到腰腿，困住了經(jīng)絡(luò)，阻礙了氣血運行。神經(jīng)被濕濁包裹、寒邪凝滯，好比電線浸了水又結(jié)了冰，信號不通，麻木疼痛自然就來了。光盯著骨頭活血，不清這淤塞的“河道”，氣血如何能通達到腳趾尖？

給他開了方：白術(shù)、茯苓、澤瀉，加上桂枝、牛膝。

他起初也愣：“大夫，就這幾味？能管用嗎？以前吃的方子都一大把。”我耐心解釋：白術(shù)、茯苓，健脾氣，燥濕邪，如同疏浚河道的工兵，先把淤泥（濕濁）的源頭斷掉，讓脾這臺“發(fā)動機”有力氣運轉(zhuǎn)起來。澤瀉，利水濕，導(dǎo)濁陰下行，讓那些寒濕垃圾有出路，順著小便排走。桂枝，溫通經(jīng)脈，振奮陽氣，如同給冰冷的河道注入暖流，融化寒冰（寒邪）。牛膝，引藥下行，強筋骨，直達病所，好比精準的向?qū)?，把藥力帶到腰腿腳。這幾味藥配伍，升清陽，降濁陰，溫通經(jīng)脈，化濕散寒，正是針對他這脾虛濕困、寒凝經(jīng)絡(luò)的根本。

他半信半疑回去試了。服藥半月，反饋說腿腳那股子刺骨的涼意輕了些。原方稍作調(diào)整，讓他繼續(xù)。又過一月，電話里聲音都透著喜氣：“大夫！麻勁兒小了！腳底板踩地實誠多了！”前后調(diào)理兩個多月，麻木感基本消失，走路也穩(wěn)當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了起來。

治麻木，不能光盯著“不通”，更要看到背后“為什么不通”。是寒？是濕？是虛？是瘀？還是兼而有之？我這輩子，最盼的就是更多人能真正懂得中醫(yī)這份“察其本”的智慧?？粗贻p醫(yī)生動不動就讓病人吃止痛片、做手術(shù)，我心里不全是氣他們治不好病——病各有緣法。

我是憂??！他們這樣圖省事、走捷徑，慢慢就把病人那份對中醫(yī)的信任、那份“人心”給寒透了。病，或許還有得治；可人心一旦寒了，那份求治的熱忱和信任，就真的再也暖不回來了。藥能通經(jīng)絡(luò)，難通那冷卻了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