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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爺 孫

四川｜程建銀

【主編點評】

這篇小說以"我的父親"為引，巧妙解構了血緣親情的傳統(tǒng)定義，用梧桐光影與草莓芬芳構建起跨越代際的情感紐帶。作者通過"廢品錢"與"百科全書"的意象對比，將物質(zhì)貧瘠與精神富足并置，爺爺佝僂的背影成為最動人的愛之圖騰。當車禍打斷生日約定時，敘事從溫馨轉(zhuǎn)向刺痛，卻在病床前完成情感升華——真正的親情往往以最質(zhì)樸的方式抵達靈魂。母親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不僅是情節(jié)轉(zhuǎn)折點，更是對傳統(tǒng)家庭倫理的溫柔重構。那些晨露濕透的帆布包、滲著泥土的草莓，最終化作小剛筆下"干涸河床的裂縫"，證明有些愛比血緣更持久。

小剛盯著黑板上的作文題"我的父親"，陷入了沉思。他扭頭望向窗外，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在操場上，斑駁的光影讓他想起了爺爺布滿皺紋的臉。

"小剛同學，你怎么還不動筆寫呀？"李老師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

小剛低頭在作文本上寫下第一行字："我的父親在我三歲時就離開了我，父親的模樣已變得模糊。"

作文讓小剛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

父親病逝后，母親帶著他改嫁到了縣城，新家離爺爺住的鄉(xiāng)下有四十多公里。

上周日，爺爺又來看他了，像過去十二年來的每個月一樣。那天清晨，小剛被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驚醒。他揉著眼睛打開門，看到爺爺站在門口，身上還帶著晨露的濕氣。

"爺爺！"小剛驚喜地叫道。

爺爺不肯進門，用布滿老繭的手摸了摸他的頭，從褪色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剛摘的草莓，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草莓還帶著泥土的芬芳，鮮紅欲滴。爺爺又摸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這是上個月賣廢品的錢，不多，你拿著買點學習用品。"

小剛知道，這幾十塊錢是爺爺一毛一毛攢起來的。老家的人告訴他，爺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除了種那幾畝薄田，還走街串巷收廢品。塑料瓶、廢紙板、破銅爛鐵，什么都收。夏天頂著烈日，冬天冒著寒風，就為了攢下這點錢。

"爺爺，您再別給我錢了！"小剛推辭著，但爺爺執(zhí)意地塞進他手里。

"拿著，爺爺沒用錢的地方。"爺爺笑著說，眼角的皺紋像干涸河床的裂縫，"你好好讀書，將來才有出息。"

母親從臥室出來，看到爺爺時明顯愣了一下："爸，您怎么又來了？！"

爺爺搓著粗糙的雙手說："鄰居大棚的草莓熟了，人家送點給我。我怕酸，拿來給小剛吃..."

"又不是買不到！您來回折騰干啥？！"

爺爺囁嚅地解釋道："怪想小剛的！"

飯桌上，小剛低頭扒了幾口飯，突然說："媽，下周我過生日，能讓爺爺來嗎？"

母親的手抖了一下，說："我問問你王叔再說吧！"王叔是小剛的繼父。

"就吃個飯，不會耽誤太久的。"小剛懇求道，"爺爺說他給我準備了禮物。"

母親沉默良久，終于點點頭："好吧，我來跟你王叔說。"

小剛生日那天上午，母親接到老家鄰居打來的電話，說爺爺在來縣城的路上出了車禍。小剛跟著母親趕到醫(yī)院時，看到爺爺躺在病床上，右腿打著石膏，臉上還有幾處擦傷。

"爺爺..."小剛喊聲里帶著哭腔。

爺爺笑道："沒事，就是骨裂，沒骨折，養(yǎng)幾天就好了。"他轉(zhuǎn)向小剛，眼中滿是歉意，"小剛，爺爺還沒有給你買書喲！"

原來爺爺為了給小剛買一套他心心念念的百科全書，起早貪黑揀廢品。那天他帶著錢坐車來縣城，打算買好了書就去看孫子。誰知下車過馬路時被一輛疾馳的摩托車撞翻在地。

小剛哭著說："我不要禮物，我只要爺爺好！"

爺爺用粗糙的手擦去他的眼淚："男子漢不興哭的！等爺爺出院了一定給你補上。"

在作文的最后一段，小剛寫道："爺爺不是父親，卻給予了我無私的父愛！他用自己粗糙的雙手和彎曲的脊背，為我撐起了一片天。如果有來生，我希望還能做他的孫子。"

母親無意中看到了這篇作文。她對小剛說："小剛，以后每個月，我們都要回老家看望爺爺！"

作家檔案

感受文字的溫暖

程建銀，祖籍湖北仙桃。1983年畢業(yè)于中南林學院。入職林業(yè)部西北院工作多年?，F(xiàn)居四川綿陽。出版有長篇小說《虎勢》，中短篇小說集《魁星閣舊事》，發(fā)表漢代三部曲《萬里覓封侯》、《漢域無疆》、《西望長安》等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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