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28日，我國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著名電影導演劉瓊，因肺癌醫(yī)治無效在上海逝世，享年89歲。

聽聞這個消息，遠在天津的嚴斐悲從心來。

2002年5月4日，當劉瓊的告別儀式隆重舉行的時候，她因年事已高，身體不便，難以出現(xiàn)在吊唁現(xiàn)場，但卻專門委托好友送上一個碩大的花籃。上面寫著：沉痛哀悼劉瓊。

落款是：親友嚴斐。

嚴斐是劉瓊的前妻，但兩人于1946年就已經(jīng)離婚了。

可就算已經(jīng)分別56年，然而在嚴斐的心里，卻始終把劉瓊，當成親人。

嚴斐和劉瓊當年的結(jié)婚照

有記者前來采訪她，她深情地說：“劉瓊是個好人，他謙和、溫順，沒有一般男人獨斷專行的作風。他從不強加于人，這或許是別的男人做不到的，失去他是我一生的損失……”

嚴斐說，當年，我和劉瓊的愛情故事，曾轟動了上海灘。

但為何真心相愛的兩個人，最后卻又分道揚鑣呢？

嚴斐所說的“迫不得已”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另外，離開劉瓊后，嚴斐又有著怎樣的傳奇經(jīng)歷呢？

不如讓咱們，話說從頭。

一、

1913年10月16日，劉瓊出生在湖南湘陰，原名叫劉伯瑤。3年后，一個女孩出生在北京，父母給她取名叫嚴新華。她的上面，還有三個哥哥，分別叫嚴運華、嚴福華和嚴壽華。

嚴運華后來改名叫嚴華，成為了30年代著名歌星和電影演員周璇的丈夫。

嚴華與周璇結(jié)婚照

她還有個比她只小一歲的侄子嚴俊，后來成了香港著名演員和導演。而嚴俊的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李麗華。

嚴新華于1930年10月，與哥哥嚴運華一起，被黎錦暉創(chuàng)辦的“明月歌舞團”所選中。嚴運華改名嚴華，嚴新華改名嚴斐，從此踏上專業(yè)的藝術道路。

那年嚴斐年僅14歲。

她從小就很獨立。因為家境貧困，所以不到10歲，就到北京王府井大街的一家唱片社打工。后來又跟學唱京劇的哥哥嚴運華來到天津，在春和戲院當領票員。

進入“明月歌舞團”后，嚴斐學習很努力。并且很快就和已經(jīng)成名的王人美，成了好閨蜜。

王人美

1933年，17歲的嚴斐成為了“新華歌舞劇社”的演員。而正是這一年，20歲的劉瓊，也考入了上海滬江大學法學院。因為劉瓊從小就愛好文藝，早在北京持志附中讀書的時候，就和同學組織了一個“春秋劇社”。而來到上海后，他更把從藝當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標，所以經(jīng)常趁課余時間，到聯(lián)華影業(yè)電影廠玩耍，還和聯(lián)華力捧的“英俊小生”金焰，成了最好的朋友。

而當時的“明月歌舞團”，已經(jīng)合并到了聯(lián)華影業(yè)，并改名叫“聯(lián)華歌舞班”。所以嚴斐和劉瓊就經(jīng)常會在聯(lián)華食堂吃早餐的時候遇見。

劉瓊細長條的個頭，很是引人注目。

再加上他相貌英俊，言談舉止無不透著一股貴氣，所以很多情竇初開的女孩子，都對他芳心暗許。

但性格大大咧咧的嚴斐，卻好像并不在此列。

她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見到劉瓊，也只是點頭致意。

對了，那個時候，嚴斐因為性格直爽，心直口快和做事不拘小節(jié)，而被王人美等好姐妹取了個綽號，叫“傻大姐”。

彼時，王人美正和金焰處于熱戀狀態(tài)。作為王人美最好的朋友，嚴斐也經(jīng)常會到金焰家做客。金焰很喜歡這個愛笑愛鬧的小妹妹。

有一天，王人美又帶著嚴斐來到金焰家。結(jié)果一進門，嚴斐就看到了那個經(jīng)常會在食堂出現(xiàn)的高個子男生。金焰趕緊給他們介紹：這位是劉瓊，是我們籃球隊的中鋒。這位是嚴斐，是歌舞劇社的演員。

王人美還特意對劉瓊說，你可別小瞧我們“阿斐”，她可是游泳、滑冰、打球、騎馬什么的，全都拿得起，比男人還厲害呢。

王人美那“保媒”的意味，就再明顯不過了。

夸得嚴斐臉都紅了。

而劉瓊呢，則帶著溫和的笑容，眼神寵溺地望著嚴斐。

聚會結(jié)束，劉瓊負責送嚴斐回宿舍，兩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語。別看平常劉瓊性格內(nèi)斂，但那天，他卻說了很多話，到分別的時候，還意猶未盡的樣子。

兩個人的心中，都生出了異樣的情愫。

而也正是從這天起，他們確定了戀愛關系。

1934年的一天，由嚴斐哥哥嚴華創(chuàng)辦的“新華歌舞劇社”因各種原因而宣告解散。嚴華決定帶上戀人周璇到南洋巡演。而嚴斐則因不愿離開劉瓊而留在了上海。但無戲可演，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難過的事情了。

有一天，嚴斐來到滬江大學找劉瓊。劉瓊見女友臉上愁云密布，便猜到她的心事，說，你不要為以后發(fā)愁，我已經(jīng)和金焰說好，也去拍電影當演員，我們可以一起搞藝術。

劉瓊的話，令嚴斐高興極了。她從劉瓊的身上，看到了一個男子漢的責任和擔當。

這之后不久，劉瓊就從滬江大學法學院肄業(yè)，進入聯(lián)華影業(yè)，成為一名電影演員。并在金焰擔任主演的電影《大路》中，出演了男二號筑路工人劉長，聲名鵲起。

電影《大路》劇照，中持火把者為劉瓊

而嚴斐呢，也和自己昔日在“明月歌舞團”的好姐妹白虹、英茵等一起，在電影《健美運動》中出演了角色，展現(xiàn)了自己的青春魅力。

劉瓊因出色的外形條件，而成為了聯(lián)華影業(yè)繼金焰之后的又一位力捧小生，陸續(xù)參演了《小天使》、《迷途的羔羊》、《浪淘沙》、《慈母曲》、《狼山喋血記》、《聯(lián)華交響曲之陌生人》等多部電影，成為了冉冉升起的新星。

與此同時，劉瓊還和嚴斐一起，出演了多部話劇。比如在著名劇作家阿英創(chuàng)作了四幕話劇《鄭成功》中，這對戀人就分飾男女主角，劉瓊演鄭成功，嚴斐演馬金子。兩人配合默契，首演后大獲成功，嚴斐也開始名聲大噪。

劉瓊和嚴斐在話劇《鄭成功》中

演戲有了收入之后，兩人便于1935年，在上海舉辦了婚禮。

當時，這場婚禮，還挺轟動，許多演藝界的朋友如金焰、王人美、嚴華、白虹、韓蘭根、殷秀岑等，都前來祝賀。著名畫家丁悚為他們擔當了證婚人。

但因為兩位新人收入微薄，囊中羞澀，所以他們的好朋友們就想，給他們送點什么好呢？最后經(jīng)過商量決定，誰來參加婚禮，就收誰一塊錢，作為“賀禮”。于是韓蘭根和殷秀岑就負責把門，見誰都收一塊錢，把大伙都逗樂了。

坐左起：嚴華、劉瓊、嚴斐、周璇、嚴俊

當天上海的一家報紙，還以《“傻大姐”與劉瓊結(jié)婚》為標題，作為頭條新聞，向廣大讀者和影迷，傳遞了這一喜訊。

而嚴斐那“傻大姐”的綽號，也隨之傳遍了上海灘。

此時的嚴斐，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之中。但她沒想到，很快，她和劉瓊的婚姻，就將面臨考驗。

二、

1937年，劉瓊和嚴斐的演藝事業(yè)，都迎來了飛速發(fā)展期。

嚴斐和好朋友韓蘭根、殷秀岑等一起，出演了蔡楚生執(zhí)導的電影《王老五》。

劉瓊更因出演電影《茶花女》而一躍成為和金焰齊名的當紅小生。

劉瓊在電影《茶花女》中

隨著劉瓊走紅，他的片酬也越來越高，他和嚴斐也住進了高檔洋房。

但與走紅緊密相連的，是劉瓊引起了更多女演員的青睞。而對于劉瓊的那些所謂“緋聞”，嚴斐從不相信。

但1942年春天發(fā)生的一件事，卻令他們原本牢固的婚姻，產(chǎn)生了動搖。

劉瓊與嚴斐

原來，曾對嚴斐有過提攜和幫助的劇作家阿英，已經(jīng)抵達蘇中新四軍根據(jù)地，為擴大抗日宣傳隊伍，他派自己的女兒錢纓回到上海，對嚴斐等追求進步的演員，進行動員。

嚴斐就和劉瓊商量，一起去解放區(qū)，參加革命的隊伍。

但恰在此時，又遇上日軍進行全城大搜捕。錢纓為了安全起見，決定由自己先帶嚴斐前往新四軍根據(jù)地，待時機成熟之時，劉瓊再去。

但令嚴斐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次分別，給另一位女演員，制造了接近劉瓊的機會。

當嚴斐回到上海，發(fā)現(xiàn)那位女演員對劉瓊情深義重，而劉瓊也處在久別的妻子，和那位女演員之間，左右為難。

嚴斐性格很要強，眼見自己的婚姻，出現(xiàn)這樣的情形，她很生氣。

在一怒之下，她就向劉瓊提出了離婚。

而促使嚴斐做出這個“沖動”決定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劉瓊的母親，一直對她這個兒媳婦，都不是很滿意。主要是她和劉瓊結(jié)婚好幾年，一直都未懷身孕。這讓盼望早日抱上孫子的劉母，更對嚴斐冷言冷語。

嚴斐想，既然你們都對我不滿意，那就去找滿意的好了。

所以，她找到劉瓊，說出一番“決絕”的話。

可劉瓊舍不得，也放不下嚴斐，說“阿斐，咱們都冷靜一點，都別忙著做決定，也許會有辦法解決啊。”

但嚴斐不聽，執(zhí)意要和劉瓊斷絕關系。

1946年，兩人在結(jié)婚11年后，選擇離婚。

劉瓊和嚴斐

而他們離婚的場景，同樣與眾不同。

那天，這對前夫妻，請了各自的朋友，聚在一起。然后兩人分別從兜里，掏出一封已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與對方進行了互換。當時的氣氛相當友好，一點也沒有因分手而不和的傷感和不愉快。甚至所有好朋友還在一起打牌聊天，嚴斐還贏了好多錢，大家還打趣她是“情場失意，賭場得意”。

但那天夜里，當所有朋友都走后，嚴斐一個人回到房間，痛哭失聲。

她知道，她還愛著劉瓊。

但她的性格，又不允許他們的婚姻，摻進任何雜質(zhì)。

事后，劉瓊的好朋友金焰，找到嚴斐，對她說：阿斐，你知道劉瓊不是花花公子，而是個重感情的人，而你們之所以會分開，最主要是你太要強，也太決絕了。

嚴斐點頭稱是，但她堅強的個性，又不允許她說出“后悔”二字。

但其實，她是真的后悔了。

時隔許多年之后，她依然對劉瓊難以忘懷，說起往事，也很感傷。

她說，我這個“傻大姐”，此生做的最傻的一件事，就是和劉瓊分開。說完，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但世上終究沒有“后悔藥”可賣。她唯有祝福劉瓊，獲得他的幸福。而她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三、

后來，在老領導的介紹下，嚴斐又認識了文化干部張朝璽，并與之結(jié)為夫妻，相伴到老。

1949年，平津戰(zhàn)役接近尾聲的時候，她隨丈夫來到天津。而此時，恰好她的老朋友阿英負責主持天津市的文化工作。在阿英的建議下，她辦起來一家話劇社，并排演了《方珍珠》等話劇。

1951年，阿英被調(diào)到北京，擔任華北文聯(lián)主席的職務。阿英將嚴斐推薦到了新成立不久的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當演員，并和金山、張瑞芳等著名演員一起，參演了孫維世執(zhí)導的話劇《保爾·柯察金》。

當時中國青藝很想留下嚴斐，但因為她的丈夫張朝璽仍在天津，所以她最終還是決定回到天津，進入天津人民藝術劇院工作。

在天津人藝的舞臺上，嚴斐憑借精湛的演技，塑造了一個個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其中《龍須溝》中的王大媽，和《雷雨》中的繁漪，是她演得最成功的角色之一。

為了演好《龍須溝》中的王大媽，她跑到天津南市老三不管地段觀察生活，從那些勤勞的普通老百姓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最終她塑造的王大媽，生動而鮮活。

而《雷雨》中的繁漪，卻是與她本人氣質(zhì)反差極大的一個角色，但她卻通過反復推敲和深度鉆研，將繁漪那復雜的內(nèi)心，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記得有一次，她的老朋友張瑞芳和上影廠的白穆、張翼等幾位演員到天津出差，聽說嚴斐要演《雷雨》，便前來捧場。在后臺，他們見到正在化妝的嚴斐，就問她演哪個角色？白穆?lián)屩稹澳强隙ㄊ囚攱屃恕薄＝Y(jié)果當嚴斐說是“繁漪”時，三人都不肯相信?？墒强赐暄莩?，卻對她的表演，大加贊賞。

因為繁漪這個角色的成功，使得嚴斐成為天津人藝“九大臺柱子”之一。

上個世紀80年代，嚴斐又重新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大銀幕，在電影《大虎》中出演了姥姥，又在《闖江湖》中，出演了錢二嬸。

嚴斐一生心胸寬廣，遇事豁達。她能容人容事，不計較得失。這種對人生際遇的包容接納與超然灑脫，使她在90歲高齡的時候，依然身板硬朗，精神矍鑠。

2014年11月4日，著名表演藝術家嚴斐在天津離世，享年9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