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目新聞記者 張艷
實習生 葉婉婷
大水漫灌,人世變遷,肉身與記憶該如何安放?
當小說家與資深記者的雙重目光投向身后被淹沒的故土,那些蟄伏已久的往事與記憶隨著沉默的、擱淺的、蟄伏的命運低語,緩緩浮出水面。
近日,湖北作家別鳴的首部中短篇小說集《涉江的青銅》由花城出版社出版。這本書,如同別鳴寫給三峽故土的一封情書,收錄了《雙槳》《豹隱》《銹泵》《過灘》《送流水》《赴蘭溪》《鏡中姐妹》《一念無明》《濯足濯纓》《去消落帶》《涉江的青銅》等十一部中短篇小說。
長江敘事的新維度——
一部關于記憶與重生的“三峽史詩”
在碼頭、工廠與江岸之間,徘徊著一些被時代遺忘的面孔:昔日風光的船長、漂泊的礦工、沉默的出租車司機……他們被浪潮推搡,身陷困頓、孤獨,卻仍緊攥尊嚴。
《涉江的青銅》收錄的十一部中短篇小說,以十一部峽江兒女的生存史詩,十一種逐浪飄零的不凡人生,凝望被淹沒的故土,摹寫失落一代的悲欣,獻給所有在變遷中扎根、在告別中重生的人。
作家別鳴的敘事視角,聚焦在少有人關注的三峽移民后代身上,通過碼頭工人、船家、手藝人等小人物的生存圖景,書寫那些被湮沒的往事與記憶,以驚人的文學爆發(fā)力,打撈起那些時代洪流中的命運博弈,書寫驚心動魄的峽江故事。由此而成的《涉江的青銅》,如同作者寫給三峽故土的一封情書。
別鳴是長江船家的后代,老家早就淹沒在水下175米的深處,總是感覺自己沒有故土,是四處浪蕩的游魂。近些年,他一直不愿回家鄉(xiāng),因為記憶留在水面之下,而岸上已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所以,對于三峽的故土記憶,似乎被我的父輩、我以及我的孩子幾近遺忘?!?/p>
屈原《九章》云:“鳥飛反故鄉(xiāng)兮,狐死必首丘?!眲e鳴說,如今回想起,在他自以為與沉入水下的家鄉(xiāng)不再相及的這些年,其實種種牽絆如草蛇灰線、馬跡蛛絲,隱于不言,細入無間。
在《涉江的青銅》一書的《跋:在世間終會相認》中,作者寫道:“承襲與鄉(xiāng)情,終會被喚醒,從而在世間相認?!?/p>
正如魯迅文學獎得主、湖北省作協(xié)主席李修文所言:“在別鳴的小說世界中,滿目皆是屈原的后裔、三峽的兒女,自古浪漫,也自古烈性。楚地巫風與屈子遺韻已被寫入血脈基因,不因時代環(huán)境與生命情境而嬗變,正是作家所信服與朝覲的吾土吾民。”
文學張力與影視價值的深度融合——
《雙槳》入選平遙國際電影展“遷徙計劃”
該書的系列小說結構精巧,情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扣,以懸疑敘事為表,人性叩問為里,冷冽的文字下暗涌著澎湃的情感激流,既具備嚴肅文學的深度,又擁有極高的影視改編潛能。
2014年8月29日,第八屆平遙國際電影展“遷徙計劃·從文學到影視”單元入圍推薦作品揭曉,別鳴的短篇小說《雙槳》,憑借其電影級的畫面感與戲劇張力,與莫言、高建群、張煒等作家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一起入圍,成為備受影視行業(yè)矚目的潛力IP。
“遷徙計劃”這樣推介《雙槳》:以移民后代的視角審視三峽人民的前塵與未來,呈現了江邊人民驚心動魄的水上生活、充滿煙火氣與磅礴生機的生活日常。
收錄進《涉江的青銅》中的作品,數次躋身各大文學榜。
2024年,短篇小說《雙槳》入選2023年度“收獲文學榜”,以及2023年度中國中短篇小說排行榜。
2024年,短篇小說《豹隱口》榮獲2024年度《芳草》文學獎。
2025年7月,中篇小說《去消落帶》入圍中國作家網“優(yōu)選中短篇”半年榜。該榜最終入選的10部作品,包含短篇小說3部,中篇小說7部。
頗具辨識度的個性風格——
“遲到的小說家”一路過灘不回頭
文學評論家、光明日報高級編輯饒翔評價,別鳴的短篇小說,如《涉江的青銅》《一念無明》《雙槳》等,確實可以說,無論是語言、敘事,還是人物、題材,已經形成了頗具辨識度的個性風格,蹚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他的小說語言精短而堅實,絕無拖泥帶水,一如金石擲地,鏗鏘有聲;敘事人的聲音極為內斂,敘事隨人物意識流動,仿若一位老靈魂,自由游走于前世與今生、今時與往日、記憶與現實之間。
“惟楚有材”,饒翔尤其欣喜于別鳴小說中鮮明的地方色彩。在屈子故鄉(xiāng)、峽江之畔,逐水而居的人們,有著這一方濃烈的地域性格,潑辣強悍,浪漫靈動,也現實世故。一如,他小說中的人物將屈原精神高蹈的“上下求索”加上了自己的注解:“峽江舵把子,數詩祖老爺,我信他老人家,要上下求索,求的甚,求名得名,索的甚,索利得利?!保ā峨p槳》)。
曾經的蘭溪河變成了峽江的內河,曾經的蘭礦人也匯入了廣義的三峽移民大軍,歷史轉身,人事變遷,是《涉江的青銅》系列小說的背景與主題。
時代大潮滾滾向前,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就連詩祖的銅像也要告別此地,遷入新縣城新祠,“巨大青銅像隨著大平板車漸行漸遠”。然而若像東坡先生說云“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茫茫蒼穹之下,水與月,“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作者借小說主人公在望著前方去路時的所見所感,表達了相似的宇宙意識:“路邊崖下的蘭溪河波瀾不驚,看不出流動的痕跡,深綠河水倒映不出任何景物,沒有樹,沒有人,沒有日月,更沒有星辰。”
饒翔說,短篇小說《涉江的青銅》,所展現出的敘事技巧與心理張力、思想情感的內斂與深沉,均予人深刻印象,可謂出手不凡。
峽江流傳的世俗哲理,也被作者深刻融進小說的靈魂。比如短篇小說《過灘》,講述流落到異鄉(xiāng)打拼的蘭礦子弟,直面生存艱辛的故事。作為小說標題,“過灘”是小說的重要意象和題眼。羊過江灘埋頭吃草,碰到什么就吃什么。等吃到江邊,該回頭時,再回頭。這是小說主人公的行事邏輯。而小說對這句話也提供了另一種解釋:“羊過江灘不管什么草都會吃,過灘羊吃碰頭草的意思,是它不會選擇,埋頭吃去,往往就會中毒,生病,死去。”這正反兩面的解釋,代表了兩種不同的人生態(tài)度。要過灘的不僅是羊,也是人。小說的最后這樣寫道:“羊群如云朵般漫過去,埋頭吃草一路過江灘,喝到江水,吹了江風,不回頭?!?/p>
“別鳴別枝鳴,莫言莫多言?!边@是莫言于2007年3月29日寫給別鳴的一段話。當時,作家莫言在三峽之畔接受記者別鳴的采訪。
多年以后,別鳴的第一本小說集《涉江的青銅》出版,他回憶起那段有意思的故事:
“莫言老師說,我們倆的名字,確實有意思,這是一個對子。又說,你沒想過寫小說?我說,沒有,我大概不會寫小說吧。
莫言老師說,這樣啊,那我給你寫副對子吧。莫言老師拿出一冊《檀香刑》,在扉頁上寫了這句話:別鳴別枝鳴,莫言莫多言。
莫言老師解釋說,你就到別的枝頭鳴叫,我呢,就不想有多的言語。我和莫言老師再未見過面,逐漸斷了聯系。牛馬蹉跎,我卻沒忘記文學。到我45歲時,嘗試一個字一個字寫小說。 今時今日,在文學有些慌張的當下,我要出版自己的第一本小說集?!?/p>
這位“遲到的小說家”,從此一路過灘,不回頭。
【作品評價】
山河巨變之中,那些峽江漁事與碼頭風云亦有了別開生面的講述,更為重要的是,作家筆下的今之楚人,既有抄起雙槳、過峽闖灘的掙扎與求索,也有憐惜消落帶花草、痛飲苞谷燒美酒、隔岸觀看江上焰火的詩情與柔腸,楚地巫風與屈子遺韻已被寫入血脈基因,不因時代環(huán)境與生命情境而嬗變,正是作家所信服與朝覲的吾土吾民。
——魯迅文學獎得主、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李修文
在我已經懷疑誠懇對小說的意義時,別鳴的小說又讓我相信誠懇的必要。他鄭重地書寫他私人的平原、江峽,和他人的地理、別處的生活之間鋒利的差異,是為了讓它們成為所有人的平原、江峽。
——著名作家韓松落
別鳴的《雙槳》,文字細密周致,對話口角畢肖,敘述既能趨高又能伏低,跟得上每個人經歷的瑣瑣碎碎,也能把驚險的水上生活寫得驚心動魄,人物心思的委婉曲折也一一呈現出來。小說重心是普通人的生活,不過是連續(xù)起來像流水賬的日子,這流水賬里有著人們的掙扎、辛酸和無奈,也不時生機勃勃如同滾滾江水,于窘迫中顯露出人們非凡的活力和心勁。
——2023年度收獲文學榜頒獎詞
(來源:極目新聞)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