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在跟一個甲方死磕一張海報的細節(jié)。
“林老師,這個logo,能不能再大一點?我們老板喜歡一眼就看到。”
我捏著眉心,把“不能”兩個字在舌尖上碾了十七八遍,最后還是微笑著回了句:“好的陳總,我再調(diào)一版看看效果。”
手機就在這時嗡嗡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兩個字,像一枚被遺忘了三年的生銹鐵釘,猛地扎進我的眼球。
舅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緊接著,一股混雜著荒謬、憤怒和一絲幾乎被遺忘的委屈的復雜情緒,像燒開的水一樣,從胃里直沖上喉嚨。
三年了。
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夜,這個人,我的親舅舅,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我掛了甲方的電話,盯著那個號碼,感覺手心里的汗都把手機外殼浸得又濕又滑。
我深吸一口氣,接通。
“喂?”
“哎,是小微吧?”電話那頭,是舅舅那熟悉得讓我骨頭發(fā)冷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熱絡和親切,仿佛我們昨天才在家庭聚會上推杯換盞。
我沒說話,聽他要唱哪一出。
“小微啊,最近怎么樣???在上海工作還順利吧?我跟你舅媽還老念叨你呢,說你一個人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p>
我差點氣笑了。
念叨我?是在我被銀行催貸電話轟炸到神經(jīng)衰弱的時候念叨我,還是在我因為征信黑了,連張額度高點的信用卡都辦不下來的時候念叨我?
“舅舅,有事嗎?”我不想跟他繞圈子,我的耐心早在三年前那些無人接聽的電話里,被消耗得一干二凈。
電話那頭明顯噎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的開場白這么硬。
“咳,是這樣,”他清了清嗓子,語氣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你還記不記得……就是之前,舅舅用你名字買的那個房子?”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躥了起來。
記得?
我怎么可能不記得。那套房子,就像一道刻在我人生履歷上的疤,時時刻刻提醒我,我曾經(jīng)有多蠢。
“記得,怎么了?”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哎呀,你看你這孩子,怎么跟舅舅這么說話。”他開始打親情牌了,“這不是你表弟小明,要結(jié)婚了嘛。對方姑娘要求,婚房必須得在小明名下。所以……你看,我們是不是抽個時間,去把這個房子的戶,給過了?”
過戶。
他說得多么輕巧,多么理所當然。
仿佛這三年的消失是一場幻覺,仿佛那幾十萬的房貸是憑空蒸發(fā)了,仿佛我因為這套房子而焦頭爛額、夜不能寐的日子,都只是我一個人的矯情。
我拿著手機,走到辦公室的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上海的夏天,潮濕又悶熱,空氣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讓人喘不過氣。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舅舅,”我一字一頓地說,“你是不是忘了,這套房子的房貸,已經(jīng)斷供三個月了。銀行的電話,都快打到我公司前臺來了?!?/p>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三年前,我還是個剛畢業(yè)沒多久的職場菜鳥。
那時候的我,對“親情”這兩個字,還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尤其是我舅舅,作為我媽唯一的弟弟,從小到大,他對我一直不錯。過年給的壓歲錢最大方,我考上大學,他二話不說包了個五千塊的大紅包。
在我心里,他是個講義氣、有擔當?shù)拈L輩。
所以,當他帶著舅媽,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風塵仆仆地從老家跑到上海來找我時,我心里是暖的。
我請他們?nèi)コ粤祟D像樣的大餐,席間,舅舅喝了點酒,臉頰紅撲撲的,話也多了起來。
“小微啊,舅舅這次來,其實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彼o我夾了一塊我最愛吃的紅燒肉,笑得像朵花。
“舅舅,您說,跟我還客氣什么?!蹦菚r候的我,就是這么傻。
“你看啊,你表弟小明,也快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我跟你舅媽尋思著,得先給他把婚房準備好。我們看中了老家市區(qū)的一套房子,位置、戶型都挺好,價格也還算湊合?!?/p>
我點點頭:“這是好事??!”
舅舅嘆了口氣,戲肉來了:“好是好,但問題是,我跟你舅舅媽名下都有房子,再買就算二套了,首付高,利率也高,不劃算。我們琢磨來琢磨去,就想到你了?!?/p>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小微你剛畢業(yè),還沒買過房,是首套資格,多珍貴?。∈赘度?,利率打折,能省下好大一筆錢呢!”舅媽在旁邊幫腔,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算計。
我當時腦子有點懵:“舅舅,你的意思是……用我的名字買?”
“對!”舅舅一拍大腿,“就是借你的名字用一下!你放心,首付我們來出,每個月的房貸,也肯定是我們來還,一分錢都不用你操心!你就當幫舅舅一個大忙,等以后政策松了,或者小明要結(jié)婚了,我們就把房子過戶回去。絕對不會影響你以后自己買房的!”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精心包裝過的陷阱。
可當時的我,被“親情”和“幫忙”這兩個詞沖昏了頭。我看著舅舅期盼的眼神,聽著舅媽一口一個“我們小微最懂事了”,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我甚至覺得,如果我拒絕了,就是自私,就是不念親情。
我媽也在電話里勸我:“小微,你舅舅就你這么一個外甥女,他不找你找誰?都是一家人,能幫就幫一把。你放心,你舅舅不是那種不講信用的人。”
“一家人”這三個字,像一道緊箍咒,牢牢地套在了我的頭上。
我點了頭。
我甚至沒去深究,為什么他們不用戶口本上更親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名字。后來我才知道,老人的年齡,銀行貸款批不下來。
他們是算計到了骨子里,把所有親戚朋友都篩了一遍,最后發(fā)現(xiàn),我,這個剛踏入社會、對人心險惡一無所知的外甥女,是最好“薅羊毛”的對象。
簽合同那天,我像個提線木偶,被舅舅舅媽帶著跑了一整天。簽字,按手印,辦貸款。
銀行的客戶經(jīng)理,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公式化地提醒:“林小姐,請您知悉,雖然購房款由他人支付,但從法律上講,您是這套房產(chǎn)的唯一所有人和貸款的唯一責任人。如果出現(xiàn)斷供,將會直接影響您的個人征信?!?/p>
我當時還傻乎乎地點頭,心里想著,怎么可能呢?我舅舅親口保證的。
舅舅在一旁豪氣地拍著胸脯:“經(jīng)理你放心,我們家小微我了解,絕對是負責任的好孩子!當然,還貸的事情,也絕對不會讓她操心的!”
現(xiàn)在想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房子買完后的第一年,一切都很正常。
舅舅每個月都會按時把房貸的錢打到我的卡上,不多不少,一分不差。偶爾還會給我發(fā)個微信,問我工作怎么樣,生活順不順。
我漸漸放下了心,甚至為自己當初的猶豫感到了一絲愧疚。
你看,是我想多了吧,舅舅還是那個好舅舅。
變故發(fā)生在第二年。
那是一個周三的下午,我正在開會,手機在靜音模式下瘋狂震動。我一看,是銀行的催收電話。
我心里一驚,趁著去洗手間的工夫回撥過去。
對方冷冰冰的客服腔調(diào),卻說著讓我如墜冰窟的內(nèi)容:“林小姐,您好。您名下尾號xxxx的房貸賬戶,本月尚未還款,已逾期三天。請您盡快處理,以免對您的個人征信造成不良影響。”
我當時就懵了。
怎么會逾期?舅舅沒打錢嗎?
我立刻給舅舅打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我又給他發(fā)微信:“舅舅,這個月的房貸是不是忘了?銀行打電話來催了?!?/p>
消息發(fā)出去,石沉大海。
我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我想,也許他正在忙,也許是手機沒電了。我不斷地為他找著借口。
直到晚上,我才收到了舅媽的微信回復,不是文字,是一段語音。
我點開,舅媽那有點尖利的聲音傳了出來:“哎呀小微,真不好意思。你舅舅最近手頭有點緊,跟朋友合伙的生意出了點問題,資金周轉(zhuǎn)不開。這個月的房貸,你能不能先幫忙墊一下?下個月我們周轉(zhuǎn)過來了,一定馬上還你?!?/p>
我雖然心里不舒服,但還是信了。
誰還沒個手頭緊的時候呢?都是一家人,幫一把是應該的。
我用自己本就不多的工資,把那個月的房貸給還上了。三千多塊,幾乎是我半個月的生活費。那個月,我天天吃泡面,連跟同事聚餐都不敢去。
我還完錢,給舅媽發(fā)了消息,她回了我一長串的“謝謝你啊小微,你真是個好孩子”。
可是,到了下個月,約定的還款日又到了。
我的銀行卡里,依舊空空如也。
我再給舅舅打電話,還是不接。
給舅媽發(fā)微信,她又發(fā)來一段語音,說辭和上次大同小異,只是這次的理由變成了“你表弟小明把人給打了,賠了人家一筆錢”。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我再次墊付了房貸。
第三個月,第四個月……理由層出不窮,生意失敗、老人住院、親戚借錢……每一個聽起來都那么合情合理,又那么經(jīng)不起推敲。
而舅舅的電話,從“無人接聽”變成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終于明白了,我被耍了。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這筆錢,當成一筆正兒八經(jīng)的債務。在他們眼里,我這個外甥女,就是個可以無限透支的免費勞力,一個活該為他們兒子未來買單的冤大頭。
我徹底“破防了”。
那天晚上,我跟男朋友陳陽說起這件事,說著說著,眼淚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不是因為那幾千塊錢,而是因為那種被至親之人算計和拋棄的背叛感,像一把鈍刀子,在我的心上來回地割。
陳陽氣得差點把手里的杯子給捏碎。
“這叫什么事兒啊!他們這是把你當傻子耍!林微,你不能再這么軟弱下去了!這房子寫的是你的名字,貸款合同上也是你的名字,他們不還錢,最后毀的是你!”
我當然知道。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活在焦慮之中。我害怕接到銀行的電話,害怕看到自己的征信報告,更害怕這件事被公司的同事知道。
我開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頭發(fā)。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蠟黃,眼下是濃重的黑眼圈,看起來比同齡人老了五歲。
我試過跟我媽哭訴。
我媽一開始還幫我罵舅舅,但罵過之后,又總是繞回那句:“他畢竟是你舅舅,還能真不管你嗎?可能真的是遇到難處了。你再等等,再等等……”
我等來的,是銀行措辭越來越嚴厲的催收短信,和舅舅一家人徹底的銷聲匿跡。
我終于心灰意冷。
在陳陽的支持下,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還不了,也不想再還了。
我換了手機號,屏蔽了所有銀行的催收電話。我像一只鴕鳥,把頭埋進沙子里,假裝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很蠢,但那時的我,已經(jīng)被逼到了絕境。我每個月的工資,除了房租和生活費,所剩無幾。我實在沒有能力,去填補那個無底洞。
我以為,這件事就會這樣不了了之。
那套房子,會因為長期斷供被銀行收走、法拍。我的征信,會變得一塌糊涂。
這是我為我的愚蠢,付出的代價。
我認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慢慢從這件事的陰影里走出來。我努力工作,拼命攢錢,試圖修復我那千瘡百孔的生活。
我以為,我和舅舅一家,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直到三年后,這個電話的響起。
“……銀行的電話,都快打到我公司前臺來了。”
我說完這句話,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我甚至能聽到舅舅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干巴巴地開口:“這個……小微啊,舅舅這不是……前兩年做生意賠了嗎,實在是沒辦法……”
“沒辦法?”我冷笑一聲,積壓了三年的怒火,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沒辦法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消失三年?沒辦法就可以把爛攤子全扔給我一個剛畢業(yè)的姑娘?舅舅,你這‘沒辦法’用得可真是爐火純青?。 ?/p>
“你怎么能這么跟長輩說話!”舅舅的語氣也硬了起來,帶著一絲惱羞成怒,“我不是說了嗎,生意賠了!你以為我愿意???我不也是為了你表弟嗎?你作為姐姐,幫弟弟一把,不是應該的嗎?”
我被他這種強盜邏輯氣得直想笑。
“姐姐?我姓林,他姓李,我什么時候成了他姐姐?再說了,有逼著姐姐毀掉自己的征信,去給他買婚房的道理嗎?這是哪門子的‘應該’?”
“你……你這孩子,怎么變得這么刻薄!”
“刻?。俊蔽业穆曇舳溉话胃?,“是被你們逼的!我告訴你,李軍,這房子,你想過戶?可以。先把這三年斷供的貸款、滯納金、罰息,一分不少地給我補上!還有,我因為這事征信黑了,工作生活受到的所有影響,精神損失費,你們都得給我補償!”
“你這是敲詐!”舅舅在電話那頭咆哮。
“我敲詐?”我笑得更大聲了,“這房子,房產(chǎn)證上寫的是誰的名字?貸款合同上簽的是誰的名字?從法律上講,我才是業(yè)主!你們,充其量就是個租客!還是個欠了三年房租,想把房東房子直接霸占走的老賴租客!現(xiàn)在老賴還有理了?”
我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感覺胸口的郁結(jié)之氣都順暢了不少。
電話那頭,只剩下舅舅“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我知道,我的話,字字句句都戳在了他的肺管子上。
“行,林微,你行!你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他撂下一句狠話,惡狠狠地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
手還在微微發(fā)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強硬地,對我這位“親愛”的舅舅說話。
感覺……真的爽。
晚上回到家,我把今天發(fā)生的事跟陳陽學了一遍。
陳陽聽完,直接從沙發(fā)上蹦了起來,揮舞著拳頭:“干得漂亮!微微,你就該這樣!對付這種人,就不能心軟!”
他比我還激動,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像一頭興奮的獅子。
“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sh休的。接下來,他們八成要打親情牌,發(fā)動你家所有親戚來圍攻你。你得做好心理準備?!标愱柪潇o下來,開始幫我分析。
我點點頭,苦笑道:“我猜到了。我媽的電話,估計很快就要來了。”
果不其然。
晚上九點,我媽的視頻電話準時打了過來。
屏幕里,我媽的臉色很難看,旁邊還坐著我爸,一個勁地在抽煙。
“林微!你今天跟你舅舅說什么了?他打電話給我,說你六親不認,要敲詐他!”我媽的語氣充滿了責備。
我心里一陣發(fā)涼。
看吧,又是這樣。我的委屈,我的損失,她都看不到。她看到的,只有她弟弟的“難處”和對我的“指控”。
“媽,他沒告訴你,他消失了三年,房貸斷了三年,銀行天天給我打電話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
“他說了!他說他生意失敗,一時周轉(zhuǎn)不開!他不是故意的!”我媽的聲音也很大,“他現(xiàn)在不是有錢了嗎?不是說要把錢都補上嗎?你還想怎么樣?還要什么精神損失費?那不是敲詐是什么?你們是親舅甥,你怎么能跟他算得這么清楚!”
“算得清楚?”我真的要被氣笑了,“媽,如果今天是我欠了別人錢,別人把我告上法庭,讓我賠償損失,這也叫‘算得太清楚’嗎?就因為他是我舅舅,他就可以無法無天,毀了我的人生還不用負任何責任嗎?”
“什么叫毀了你的人生?說得那么嚴重!不就是征信有點問題嗎?過幾年不就好了!你舅舅養(yǎng)大小明多不容易,你就不能體諒體諒他?”
我看著視頻里我媽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突然覺得很累,很無力。
我一直以為,媽媽是愛我的。
但此刻我才明白,在她的世界里,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排序。兒子(也就是我舅舅)的利益,永遠排在女兒的利益前面。
這種深入骨髓的重男輕女,比任何利刃都傷人。
“媽,我不想跟你吵?!蔽疑钗豢跉猓驍嗔怂泥┼┎恍?,“這件事,我已經(jīng)決定了。要么,他按照我說的,把所有錢款結(jié)清,并且給我補償。要么,這房子就這么耗著,誰也別想要。等銀行法拍了,大家一拍兩散?!?/p>
“你敢!”我媽在視頻那頭尖叫起來。
“你看我敢不敢?!蔽艺f完,直接掛了電話。
世界清靜了。
陳陽走過來,從背后抱住我,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
“別難過。你做得對?!彼p聲說。
我把頭靠在他的胸口,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不是為舅舅難過,我是為我媽。
我曾經(jīng)那么努力地想得到她的理解和支持,但最后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
有些觀念,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輩子都改變不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手機成了親戚們的“熱線電話”。
先是外婆。
老太太在電話里哭哭啼啼:“小微啊,你可不能這么對你舅舅啊。他就這么一個兒子,全家的指望都在小明身上。你要是毀了這門親事,就是要了你舅舅的命??!”
我耐著性子解釋:“外婆,不是我要毀了這門親事,是舅舅先不講信用的?!?/p>
“他不是有苦衷嗎!你就當可憐可憐他,把房子還給他吧。外婆求你了。”
我沉默了。我能怎么跟一個一輩子活在“兒子是天”的觀念里的老人解釋現(xiàn)代社會的法律和契約精神呢?
接著是我大姨、我小姨,甚至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都輪番上陣。
他們的說辭大同小異,核心思想就一個:我是晚輩,他是長輩,我理應無條件地退讓和犧牲。我是女孩,他是男孩,我理應為表弟的未來鋪路。
仿佛我不是一個獨立的、有自己人生的個體,而只是一個為了“家族”可以隨時被犧牲掉的零件。
他們的每一次“勸說”,都像是在我的傷口上撒鹽。
我從一開始的耐心解釋,到后來的麻木,再到最后的憤怒。
最后,我直接開啟了電話攔截,微信也設置了免打擾。
世界再次清靜了。
但這種清靜,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我知道,他們不會這么輕易放棄。
果然,一個周末的下午,門鈴響了。
陳陽通過貓眼一看,臉色都變了。
“他們來了?!?/p>
我心里一沉。
打開門,門口站著的,是黑著臉的舅舅,一臉不耐煩的舅媽,還有一個看起來怯生生的年輕男孩,和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
那應該就是我那個素未謀面的“表弟”李明,和他那個要求婚房必須在名下的未婚妻。
好家伙,這是拖家?guī)Э冢M團來施壓了。
“林微,你什么意思?電話不接,微信不回,你還想躲到什么時候?”舅媽一進門,就叉著腰,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我沒理她,側(cè)身讓他們進來。
陳陽站在我身邊,像一尊門神,臉色也不好看。
“喲,這就是你男朋友?。俊本藡屔舷麓蛄恐愱?,眼神里充滿了挑剔和不屑,“看著也不像什么有錢人嘛。小微,不是我說你,你眼光可真不怎么樣。你要是當初聽我們的,找個本地有錢的,還用得著為這點小事跟你舅舅鬧?”
“舅媽,”我冷冷地開口,“這里是我家,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
“我怎么不尊重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舅媽撇撇嘴。
“好了,少說兩句!”舅舅終于開口了,他一屁股坐在我們那張小小的沙發(fā)上,沙發(fā)都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看了一圈我們這個租來的小房子,眼神里閃過一絲輕蔑。
“小微,我們今天來,是想跟你好好談談的?!彼麛[出一副長輩的架勢,仿佛之前電話里的爭吵從未發(fā)生過,“我知道,前幾年是舅舅對不住你。但是,人誰沒有個犯錯的時候?你不能抓著不放,是不是?”
我抱著胳膊,靠在墻上,看著他表演。
“現(xiàn)在,你表弟要結(jié)婚了,這是我們家的大事。房子必須過戶。你開個條件吧。”他說。
我心里冷笑,終于說到正題了。
“我的條件,上次在電話里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蔽艺f。
“你那是獅子大開口!”舅媽尖叫起來,“什么精神損失費?你有什么損失?不就是征信壞了點嗎?又不會死人!你一個女孩子家,要那么好的征信干什么?反正以后也是要嫁人的!”
她這番話,不僅把我氣著了,連陳陽都聽不下去了。
“阿姨,話不能這么說?!标愱柍谅曊f,“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征信是每個人的第二張身份證,它的重要性,不分男女。微微因為這件事,錯過了很多工作機會,甚至我們原本打算自己買房的計劃,也全部泡湯了。這些損失,難道不該補償嗎?”
“你們買房?就你們?”舅媽夸張地笑了起來,“就租這么個破房子,還想在上海買房?別做夢了!小伙子,我勸你一句,趕緊跟我外甥女分了,她現(xiàn)在征信一塌糊涂,就是個累贅,你跟她在一起,以后貸款都貸不下來!”
“夠了!”我怒吼一聲。
我真的被她這副嘴臉給惡心到了。
我指著門口,對他們說:“今天我不想跟你們談了。請你們出去!”
“林微!你敢趕我們走?”舅舅也站了起來,臉色鐵青。
“我為什么不敢?這是我的家!”
“你……”
就在我們劍拔弩張的時候,那個一直沒說話的表弟未婚妻,突然開了口。
她一直冷眼旁觀,此刻,她慢悠悠地站起來,走到我面前,臉上帶著一種倨傲的微笑。
“你就是林微姐吧?”她開口,聲音甜得發(fā)膩,“我叫莉莉?!?/p>
她頓了頓,目光在我身上掃了一圈,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氣。這樣吧,我們也不讓你吃虧?!彼龔淖约旱腖V包里,拿出了一沓錢,目測有一萬塊。
她把錢拍在桌子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這里是一萬塊錢。算是我們家給你的補償。你呢,也別鬧了,差不多得了。明天,跟我們?nèi)グ褢暨^了。大家以后還是親戚,別把關系搞得太僵?!?/p>
她的語氣,就像是在打發(fā)一個乞丐。
我看著桌上那沓紅色的鈔票,又看看她那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
我突然笑了。
我笑得很大聲,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的憤怒,我的委屈,我這三年來所承受的一切,在他們眼里,就值一萬塊錢。
“你笑什么?”莉莉的臉色有點掛不住了。
我止住笑,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我笑你,天真?!?/p>
“你!”
我走到桌邊,拿起那沓錢,當著所有人的面,扔回給了她。
“收起你這點錢。我嫌臟。”
“林微!你別給臉不要臉!”舅媽沖了上來,指著我的鼻子罵。
陳陽一步上前,把我護在身后,冷冷地看著她:“請你嘴巴放干凈點!”
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一直沉默的表弟李明,終于拉了拉他媽媽的胳膊,小聲說:“媽,你少說兩句。”
然后,他看向我,眼神里帶著一絲懇求:“姐,我知道是我爸媽不對。但是,莉莉她……她懷孕了。我們等著這套房子結(jié)婚。你就當幫幫我,行嗎?”
懷孕了。
又是一個新的籌碼。
我看著他,這個名義上的表弟。從小到大,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他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模糊的符號。
現(xiàn)在,他為了自己的房子,站在我面前,低聲下氣地求我。
如果是在三年前,我可能會心軟。
但現(xiàn)在,不會了。
“幫你?”我看著他,“三年前,我?guī)土四惆謰?,結(jié)果呢?我換來了什么?我換來了三年的騷擾電話,一塌糊涂的征信,還有你們?nèi)胰说男陌怖淼谩,F(xiàn)在,你又想讓我?guī)湍??李明,你覺得,憑什么?”
李明被我問得啞口無言,臉漲得通紅。
“林微,你到底想怎么樣?”舅舅終于不耐煩了,他一拍桌子,吼道。
“我的條件,再說最后一遍。”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
“第一,這套房子,當初買的時候是八十萬?,F(xiàn)在,市場價已經(jīng)漲到了一百五十萬。這中間的七十萬差價,是我的‘首套資格’和我的征信換來的。我要這部分增值的一半,三十五萬?!?/p>
“你做夢!”舅媽尖叫。
我沒理她,繼續(xù)說:“第二,這三年來,我為你們墊付了六個月的房貸,一共兩萬一千塊。這筆錢,連本帶利,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的四倍計算,你們必須還給我。算多少,我們找律師來算。”
“第三,這三年,因為斷供,銀行產(chǎn)生的罰息、滯納金,全部由你們承擔。具體數(shù)額,以銀行出具的賬單為準?!?/p>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們必須在公開的報紙上,向我登報道歉。承認你們借名買房、惡意斷供的行為,對我的名譽和生活造成了嚴重損害,并保證以后絕不再犯?!?/p>
我每說一條,舅舅和舅媽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等我說完,他們的臉已經(jīng)黑得像鍋底。
“林微,你瘋了!”舅舅指著我,手指都在發(fā)抖,“你要三十五萬?還要登報道歉?你不如去搶!”
“搶?”我笑了,“舅舅,你搞錯了。我不是在搶,我是在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這套房子,法律上就是我的。我現(xiàn)在愿意跟你們談,是念在最后一絲親情。如果你們給臉不要臉,那好,我們法庭上見。”
“我告訴你,這房子,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我還不信了,我拿不回我自己的房子!”舅舅撂下狠話。
“那你就試試看。”我平靜地說。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莉莉,此刻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她大概沒想到,我這個看起來軟弱可欺的“姐姐”,竟然這么難纏。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拉著李明的手,轉(zhuǎn)身就走。
“我們走!跟這種人沒什么好談的!這婚,不結(jié)也罷!”
李明臉色一白,趕緊去追:“莉莉,莉莉你別生氣?。 ?/p>
舅舅舅媽也慌了,顧不上跟我吵,也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一場鬧劇,終于收場。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陳陽。
陳陽走過來,緊緊地抱住我。
“微微,你剛才,帥爆了?!?/p>
我靠在他的懷里,身體還在止不住地發(fā)抖。
我不是不害怕。
我知道,我今天說出的這番話,意味著我和我媽那邊的親戚,徹底撕破了臉。
以后,我可能真的會變成他們口中那個“六親不認”的白眼狼。
但是,我不后悔。
人,總要為自己活一次。
事情果然沒有那么容易結(jié)束。
接下來的日子,我媽的電話更加頻繁了。
她不再是責備,而是開始哭求。
“微微,媽求你了,你就讓一步吧。你表弟媳婦懷孕了,要是這婚事黃了,那可是一尸兩命啊!你忍心嗎?”
我真的很想問她,當初我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她有沒有問過別人,忍不忍心這么對我?
但我什么都沒說,只是沉默地聽著。
我知道,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
除了我媽,舅舅也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不再直接跟我聯(lián)系,而是開始在家族群里,散播我的“謠言”。
他說我忘恩負義,小時候他對我那么好,現(xiàn)在我發(fā)達了,就翻臉不認人。
他說我貪得無厭,看他家房子漲價了,就想昧下來自己要。
他說我心腸歹毒,連自己親表弟的婚事都要攪黃,見不得別人好。
他還把他跟我舅媽來我家那天,被我“趕出去”的“慘狀”,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外甥女欺負的可憐長輩。
一時間,我在所有親戚眼里,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連我爸,都開始勸我:“微微,要不……就算了吧。鬧得這么僵,以后親戚還怎么做?”
我看著我爸,這個老實了一輩子的男人。
“爸,如果今天,是你的親弟弟這么對我,你還會勸我‘算了’嗎?”
我爸愣住了,半天沒說話,最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他心里是向著我的。但他夾在我和我媽中間,也很為難。
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孤島,被全世界的惡意包圍著。
我開始懷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我是不是真的太絕情了?
是陳陽,一直堅定地站在我身邊。
他把我的手機拿過去,退出了所有的家族群。
他對我說:“微微,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你只是在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你記住,任何時候,要求你無條件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的‘親情’,都是綁架?!?/p>
他還給我找了很多類似的法律案例。
看著那些案例里,一個個跟我有相似經(jīng)歷的人,通過法律途徑,最終拿回了屬于自己的公道,我的心,才慢慢地安定下來。
對,我沒有錯。
我不能退。
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而是萬丈深淵。
就在我以為這件事會一直這么僵持下去的時候,轉(zhuǎn)機來了。
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對方自稱是莉莉的哥哥,想約我見一面,單獨聊聊。
我有些猶豫,但陳陽說,去見見也無妨,他陪我一起去。
我們約在了一家咖啡館。
莉莉的哥哥,叫李瑞,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說話條理清晰。
他一上來,就先給我道了歉。
“林小姐,你好。我叫李瑞,是莉莉的哥哥。首先,為我妹妹和她婆家給你帶來的麻煩,我向你表示誠摯的歉意?!?/p>
他的態(tài)度,讓我有些意外。
“我妹妹從小被我們家慣壞了,做事比較沖動,說話不經(jīng)大腦,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彼^續(xù)說,“至于你舅舅一家……說實話,我們家對他們,也非常不滿意。”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xù)說。
“我們家當初同意這門婚事,是看中李明這個人還算老實。他們家也承諾,會全款買一套婚房,寫在我妹妹名下。結(jié)果呢?他們不僅是貸款買的,還是借用你的名字買的,現(xiàn)在還搞出這么多事。我們家覺得,他們這是在騙婚?!?/p>
我心里一動,原來還有這么一出。
“我妹妹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槠诙?,請?zhí)舶l(fā)出去了,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如果這時候悔婚,對她的名聲影響太大了。”李瑞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疲憊。
“所以,我們家的意思是,想盡快把這件事解決掉。”
“你想怎么解決?”我問。
“我們愿意滿足你的大部分要求。”李瑞看著我,眼神很誠懇,“三十五萬的增值補償,我們可以出。但是,我們希望用這筆錢,直接折抵在房價里。也就是說,我們家再拿出四十五萬,湊齊八十萬,把這套房子,從你手里,直接買過來。過戶到我妹妹名下?!?/p>
我愣住了。
這真是一個我沒想到的方案。
“至于你說的,墊付的貸款、利息、罰金,以及登報道歉……”李瑞頓了頓,“這些,我們認為,應該由你舅舅一家承擔。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家,沒有義務替他們償還這些。”
我不得不承認,李瑞是個聰明人。
他這個方案,既解決了他們家要房子的核心訴求,又把責任精準地劃分開來,把自己家從這場爛事里摘了出去。
“我需要時間考慮?!蔽艺f。
“當然?!崩钊瘘c點頭,“我希望你能盡快給我答復。說實話,我們家現(xiàn)在也在考慮,要不要及時止損。如果事情實在解決不了,我們寧愿不要這套房子,讓我妹妹把孩子打掉,也絕不會跟這種家庭扯上關系。”
他這番話,半是商量,半是威脅。
他在告訴我,我的籌碼,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如果他們真的悔婚了,那我舅舅一家,可能就真的會破罐子破摔,這套房子,最后很可能就是法拍的結(jié)局。
到那時,我除了一個爛掉的征信,什么也得不到。
我和陳陽商量了一晚上。
陳陽的意見是,可以接受。
“微微,我們的核心目的,是拿回損失,并且從這件事里脫身?,F(xiàn)在這個方案,基本能滿足我們的核心訴求。至于讓你舅舅登報道歉,說實話,意義不大。對付這種沒皮沒臉的人,讓他傷筋動骨地出點血,比什么都管用。”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我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置誰于死地,而是為了爭一口氣,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現(xiàn)在,這個機會就擺在面前。
第二天,我給了李瑞答復。
我同意他的方案,但增加了一個附加條件。
“在過戶之前,我舅舅必須把他欠我的所有錢款,包括墊付的貸款、利息、罰金,一次性結(jié)清。并且,要寫一份書面的道歉信給我。”
李瑞很爽快地答應了。
“沒問題。我會去跟他談?!?/p>
接下來的事情,就進入了快車道。
不知道李瑞用了什么方法,總之,沒過幾天,舅舅就主動聯(lián)系我了。
電話里,他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聲音聽起來疲憊又頹喪。
“小微,你贏了。把你卡號發(fā)給我,我把錢給你打過去。道歉信,我也會寫?!?/p>
我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只覺得一陣索然無味。
錢很快到賬了。
道歉信也通過快遞寄了過來。
那是一封手寫的信,字跡潦草,充滿了不情不愿。通篇都在說自己“一時糊涂”、“有苦衷”,最后輕飄飄地說了句“對不起”。
我把信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我不需要他的道歉了。
他對我造成的傷害,不是一封信,幾萬塊錢,就能彌補的。
但,也到此為止了。
過戶那天,天氣很好。
我和陳陽,舅舅一家,莉莉和她哥哥李瑞,約在房產(chǎn)交易中心。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到那套以我之名存在的房子。
舅舅和舅媽看起來都老了很多,頭發(fā)白了不少,精神也很萎靡。看到我,眼神躲躲閃閃,一句話也沒說。
莉莉挺著肚子,臉上沒什么表情,全程都由她哥哥李瑞代為處理。
表弟李明,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不敢看我。
整個過程,出奇的順利。
簽字,按手印,辦手續(xù)。
當工作人員把一本嶄新的、寫著莉莉名字的房產(chǎn)證交給她時,這場持續(xù)了三年的鬧劇,終于畫上了一個句號。
從交易中心出來,舅舅叫住了我。
“小微。”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擺了擺手,轉(zhuǎn)身走了。
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佝僂。
我媽后來在電話里跟我說,舅舅因為這件事,跟舅媽大吵了一架,差點離婚。莉莉嫁過去之后,因為心里有氣,對他們也沒什么好臉色。舅舅的生意,也一直沒有起色。
“他現(xiàn)在,也算是遭報應了?!蔽覌寚@著氣說。
我沒有接話。
我對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感覺了。不恨,也不同情。
他只是一個,我生命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血緣上的親戚。
僅此而已。
拿到那筆三十五萬的“補償款”后,我和陳陽的生活,終于走上了正軌。
我們用這筆錢,加上我們這幾年的積蓄,在上海的郊區(qū),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房子不大,但很溫馨。
簽約那天,我拿著屬于我們自己的購房合同,心里百感交集。
陳陽從背后抱住我,問我:“在想什么?”
我說:“在想,幸好我沒放棄?!?/p>
是啊,幸好我沒放棄。
幸好我沒有在被誤解、被攻擊的時候退縮。
幸好我堅持了自己的底線,捍衛(wèi)了自己的尊嚴。
這件事,讓我失去了一些所謂的“親情”,但也讓我看清了很多人,很多事。
它像一場殘酷的成人禮,逼著我一夜長大。
讓我明白,善良需要帶點鋒芒,親情也需要有明確的界限。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掏心掏肺。
真正的家人,是像陳陽這樣,無論你身處何種境地,都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你身邊,支持你,保護你的人。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
我回頭,親了親陳陽的臉頰。
“走,我們回家。”
新的生活,開始了。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