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建

1971年8月1日上午9時許，一架軍用直升機在天津市區(qū)低空盤旋后，朝著河西區(qū)的一個大院飛去。人們有些驚異，甚至驚惶。幾十年來，周圍的市民，誰也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面。只有戰(zhàn)爭年代或是救災的非常時期，城區(qū)才能見到飛機。這是哪兒來的飛機？來干什么？

人們朝那個方向望去。看著、說著。終于看清楚了，飛機降落的那個方向正是空軍駐津B師大院——河西區(qū)尖山路10號。

尖山路10號，69年前還是河北日報社的舊址，它換了幾茬主人，如今已是空軍駐津B師師部的所在地。盡管它只是一個師級單位，但它是空軍駐津的最高機關(guān)。因此，天津市民習慣地稱它為“天津空軍大院”。

這個大院約有兩個足球場大。一進大門，有一座五層大樓。走過直角型的小回廊便是燈光球場。逢到晚上比賽籃球，球場上高懸的雪亮的碘鎢燈會整個大院照得通亮。指揮連、小工廠、家屬樓參差錯落，整個院落，在一座夏季盛開著荷花池塘的映照下，顯得氣宇軒昂。官兵們每晚飯后常常圍著院子的循環(huán)路線散步。與B師一墻之隔的緊鄰，是友鄰部隊天津警備區(qū)。它們的大樓與Ｂ師遙遙相對。抬眼望去，能看到窗邊人影的一舉一動。

飛機在Ｂ師上空還在盤旋著。此刻，天津警備區(qū)的人，已經(jīng)有不少在高樓上的窗邊，通過各自不同的視角，觀看著飛機的緩慢降落。他們感到好奇，聚集在一起議論著，這是怎么一回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今天的飛機怎么飛到了空軍大院？

一架從天而降的神秘飛機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想。顯然，猜想的答案五花八門，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里面一定是個大人物！

飛機還在盤旋著，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大?？蛇@么大的動靜，與空軍大院往日喧鬧的籃球場形成強烈的反差。籃球場上空無一人，異常平靜。這使對面樓上的友軍也感到奇怪。以前，這大院里常常舉行籃球比賽，以及各種類型的文藝演出。專業(yè)的、業(yè)余的，無不在此一顯身手。把個球場搞得沸騰起來。今天的飛機來臨和空無一人的球場增加了人們的神秘感。

陸軍的人不知道，空軍的人也不知道。只有B師的幾位領(lǐng)導知道。幾天前，他們被告知，中央領(lǐng)導要來?？芍醒腩I(lǐng)導是誰，他們也不知道，這種嚴格的紀律，是誰也不能問的。但在領(lǐng)導層里，只有一個人知道，他就是師政委張彪。

對于中央領(lǐng)導到訪一事，B師從上到下在天津空軍大院做了周密布置，并作嚴格的規(guī)定。8月1日這一天，全師所屬單位不得到師部辦事，空軍大院里的所有人未經(jīng)有關(guān)領(lǐng)導批準，一律不準出現(xiàn)在大院。師參謀長周豪擔任大院衛(wèi)隊長。

周豪有190的個頭，是個東北大漢。他臉龐很大，鼻梁很高，長著一幅撲克牌老K的面像，樣子很兇，他從來不主動搭理人。就這樣一副長相，使很多人怕他，遠遠地見到他，也總想設法繞著走。

和周參謀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老婆，一個只有1.55米高的低矮女人，在這所大院，我從未看到過他們雙雙同行過。有些受過他訓的戰(zhàn)士背地里開玩笑說，這一高一矮，可怎么配得上呢？

周參謀長抽煙很兇，幾乎是一支接著一支，從不帶停歇。他長著一幅兇像，從他的側(cè)影看，我覺得非常像撲克牌上老K的那個形象。周參謀長說話很慢，翁聲翁氣，帶有一種冷幽默的味道。有一次，在司令部的工作會議上，他一邊抽煙，一邊訓話。他并沒有批評早晨懶起床出操的人。而是迂回拐彎。“你們看到昨天的《參考消息》上有一篇報道嗎？‘你要想美麗嗎，你就得走?！币痪湓挵汛蠹艺f得哈哈大笑。在笑聲中，我看了參謀長一眼，心想，這當官的就是和老百姓不一樣，只是叫別人早起鍛煉，他自己就可以睡懶覺。我每次在院里出操，從未看到過他的影子。

周參謀長長著一幅兇像，從他的側(cè)影看，我覺得非常像撲克牌上老K的那個形象。

可這一次不一樣了。他周參謀長也要在大院里美麗一把了。因為，從不參加值勤的周參謀長被臨時受命，當了空軍大院的衛(wèi)隊長。

飛機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球場上，羅旋漿還在旋轉(zhuǎn)，引擎還在轟鳴。張彪率領(lǐng)全師領(lǐng)導一字列隊迎候著。這時，倉門打開了，從直升機里走下來幾個人。大家一看，并不是中央領(lǐng)導，而是與大家一樣綠衣藍褲軍服的年輕人。原來，他就是林彪的兒子、空軍作戰(zhàn)部副部長林立果。張彪邁著跛腿，一拐一拐地迎上前去與他們一一握手問候。

林立果的接見安排在辦公樓一層師首長的側(cè)樓辦公區(qū)的一間50平方米的會議室。天氣很熱，屋里的電扇發(fā)出嗡嗡的鳴叫，像是為首長的到來唱著奏鳴曲。自然，會議室的氣氛顯得有些嚴肅。

此時，專門從師醫(yī)院抽調(diào)來的四位漂亮的醫(yī)生和護士充當了女招待。他們統(tǒng)一換上了新的軍裝，穿上當時少有的皮高跟鞋。女兵們忙前忙后，端茶遞煙。可大家沒有想到，林立果一行人并不喝B師準備的茶水，端上來的沏好泡開的龍井茶他們一口也不喝。秘書叫隨從從飛機上搬來了自帶的北冰洋汽水。

林立果一行人并不喝B師準備的茶水，端上來的沏好泡開的龍井茶他們一口也不喝。秘書叫隨從從飛機上搬來了自帶的北冰洋汽水。

張彪向大家一一介紹：空軍作戰(zhàn)部副部長林立果、空軍黨委辦公室副主任周宇馳、空軍司令部副處長于新野以及空軍司令部一處處長劉沛豐。并作簡短的開場白。林立果和藹地，簡單問了問了部隊的近況，包括戰(zhàn)備訓練，政治思想，官兵生活等方面還有哪些需要解決的問題。這使在場的B師各位深感林副部長和藹可親，體釁士情。

會議室的氣氛顯得嚴肅而特別?；蛟S，在這個特殊人物面前，誰也不好多說，不敢多說。此時，唯有張彪顯得輕松自如，他談笑風生，一看就知，他與林立果不是一般的關(guān)系。

張彪開玩笑說：“立果同志，我們離得這么近，你可是第一次來呵。要是再不來，我都不認識你長什么樣了?！闭f完，大家哈哈大笑起來?！扒颇阏f的”。林立果一邊笑，一邊順手拿過一瓶北冰洋汽水喝了一口。

張彪見氣氛輕松起來，接著又說：“立果同志，這一次，我的保密工作可是做到了最后一分鐘呵。不信你問問大家，是不是誰也不知道是來的哪位神仙啊?！眻錾嫌质且魂囆β?。

玩笑過后，切入了正題。林立果又問了問B師的近況。尤其是高射炮射程等技術(shù)問題。一時間，氣氛又嚴肅起來。

在這種迎來送往的場合，說什么，不該說什么，怎么說，對張彪來說，是他的長項。從上到下，從南到北，他什么樣的人沒接觸過。張彪讓師長徐同章匯報完技術(shù)問題后，自己又簡要作了匯報。林立果不住地點頭，看來非常滿意。

張彪?yún)R報完，林立果談了自己的看法，他對B師的工作表示滿意,也表揚了在座的各位。接著特別強調(diào)了四個一定：一定要加強戰(zhàn)備觀念,一定要和黨中央保持一致,一定要聽招呼，一定要在關(guān)鍵時刻拉得出、過得硬、打得贏。

林立果說完，張彪看看表，說：“也快到飯點了，立果同志剛到，很辛苦，還是稍事休息，今天就到這里?！绷至⒐檬质疽猓蠹移鹆?，分別和首長握手離去。

師領(lǐng)導一干人走后，張彪會意，馬上把林立果幾個人帶到他里面的辦公室。和他們又進行了半個小時的密談。

11點半，吃飯的時間到了，但往日操場上的下班號沒有放，大院內(nèi)依然沒有一個人行走。林立果等一行，在三部一崗，五步一哨的士兵注視下，走進了設在首長辦公區(qū)的另一個會議室的臨時布置的豪華餐廳里。

新安的裝飾燈光打在每一個人臉上，使人顯得格外精神。山珍海味，雞鴨魚肉擺滿了一桌。飯前的所有菜都是由衛(wèi)生科方科長先嘗一遍。這是為了安全考慮，也就是說，要是有人下毒，就會試出來。方科長心里有些不悅，覺得這有失尊嚴，但眼前面對的中國二號人物的公子，他不能有任何不悅的表示。他必須先嘗，這是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作為一個共產(chǎn)黨員，關(guān)鍵時刻就要拿得起放得下。想到這里，方科長倒是覺得他的舉動神圣起來。

嘗菜是在友好的閑聊中進行的。其實，方科長明白，這種閑聊是一種變相的監(jiān)視。你不得不吃，為此，方科長在品嘗的時候就格外顯得有了幾分緊張。

時鐘輕輕地，按著往常的聲音，一分一秒地劃過，一切都顯得平安無事。在輕松的笑聲和山南海北的聊天中，大家度過了一個愉快而美好的中午。

下午一點半，一行人走后，操場上的開飯?zhí)柭暡彭懥似饋?，大家直餓得不行，紛紛快速地走向飯?zhí)?。忽然，我在路上碰到衛(wèi)生隊的醫(yī)生薛大姐，她身邊跟著一位穿兩個兜的年輕漂亮的女兵。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從薛大姐的口中，我才知道，今天來的首長不是中央領(lǐng)導，而是林彪的兒子林立果。

林立果今天來B師，成了中午遲開午飯一個眾人議論的焦點。尤其是這架直升機，成了所有干部和戰(zhàn)士感興趣的談資。然而，我對飯桌上的飛機降落的事并沒有多少興趣。眼前卻總是出現(xiàn)那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兵。師醫(yī)院的女兵能數(shù)得過來，這個從未見過的女兵引起了我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