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客社：守望共同的塵世故鄉(xiāng)

文 /林鴻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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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日下午，到豪嶺 拜謁林希元墓。

在林希元墓，看到兩方碑刻，一為 清康熙 庚午年（1690年）福建提學(xué)高日聰撰寫的 《林次崖先生墓碑記》，一為 康熙壬辰年（1712年）同安縣令朱奇珍撰寫的《 林次崖墓塋禁約》 。

前文寫道，高日聰?shù)礁＝〒?dān)任提學(xué)，到處尋訪鄉(xiāng)賢舊跡。然而，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林希元的后裔“貧弱特甚”，連祖先的墳?zāi)乖谀睦锒疾磺宄?。為此，高日聰發(fā)文尋訪，最終找到了林希元的裔孫林琪芳。林琪芳告訴 高日聰， 祖墓在“從順坑內(nèi)”，但因遷移而荒廢冷落。 到處尋覓，最終踏進(jìn)林希元墓地的高日聰，萬萬沒有料想到，自己所仰慕的一代理學(xué)名宦，其墳?zāi)咕箷绱嘶臎觯挥杀瘣碇蓄D生。 他毅然捐出俸祿，為林希元立碑。碑刻中有一句話讓我動容，“俾世之過而思者，知理學(xué)之傳在此一抔土焉”。

22年后，又有一位官員前來拜謁林希元墓，他就是縣令朱奇珍。朱奇珍因修撰了《大同志》而至今在廈門頗為知名。朱奇珍看到的林希元墓，更加破落不堪，正如碑文中所形容的：“勝代碑坊八字淪沒，而草莽林麓之處，乃杖履衣冠所藏?？词?zé)o人，變遷異狀：啼鷓鴣而走麋鹿，已非馬帳高懸；生梅棘而長松楸，空說漆燈暗照。加以牛羊踐履，斧斤往來，蹂躪遍于丘陵，毀傷及乎薪木。蕭條秋草，無復(fù)書帶之榮；冷落暮煙，不堪蓬顆之象。 ”朱奇珍痛心之余，大為震怒，認(rèn)為這是 侮慢先哲的大罪，于是特意樹立示禁碑，對林希元墓進(jìn)行強力保護(hù)。

在林希元墓前，我細(xì)細(xì)品讀兩方碑文，感傷之余，亦覺欣慰。林希元生于明成化十八年（1482年），卒于明嘉靖四十五年（1567年），距今已逾五百載。然其風(fēng)骨卓然，音容宛在，穿越時空，如在目前。高日聰、朱奇珍，皆康熙朝文官翹楚，竟對林希元如此敬重，孜孜于佑護(hù)先賢墓塋。去年我前去拜謁先生故里麝浦，瞻其讀書處西巖山，今再至先生墓前一行。此三處之行，同樣都是對五百年前的同安賢哲，遙致深切敬意。

林次崖先生墓碑記

稽自宋龜山楊先生載道而南，閩南理學(xué)大盛，維時朱夫子作為傳記，使圣道燦然，炳爍千古，而微言精義，又得明時《蒙引》，《存疑》兩書發(fā)明之。君子謂傳注為四書功臣，兩書復(fù)為傳注功臣，世之學(xué)者，群奉為指南，遵之則得，悖之則失。于以紹前賢，開來學(xué)，功至鉅也。顧《蒙引》作于虛齋蔡氏，《存疑》則實林次崖先生所著，兩先生有功圣道如此，宜乎明德達(dá)人，克昌厥后，如出一轍矣。

乃余欽承簡命，視學(xué)入閩，仰體圣天子崇德褒賢至意，凡所履轍求其鄉(xiāng)名哲故址，冀慰瞻仰之私，始知蔡氏子孫通顯，累累不絕，祭祀以時，而次崖先生后裔貧弱特甚，至先人丘隴，亦迷不知處所。余走檄訪之，得其裔孫林琪芳稱：“乃祖次崖公，以理學(xué)特祠，祖墓在從順坑內(nèi)，向因遷移，遂致荒冷。”余讀其語暨同安尹徐君詳請之文(徐尹諱名覲，江寧人，蒞同十余年，興利剔弊，識拔單寒，有善政)，益覺愴然，因薄出俸錢，令其立石。

余惟先生諱希元，號次崖，生平刻志讀書，研理精密，登明正德丁丑進(jìn)士(先生以儒士，丙子丁丑聯(lián)捷)。宦跡所至，皆赫赫有聲。初授評事，疏罷鎮(zhèn)守內(nèi)監(jiān)，置江彬于法不稍徇；判泗州則賑饑全活，單騎解散弄潢池者千余人。迨夫督學(xué)嶺南，則拔單寒以興文教，粵人至今頌德不衰，,祀于名宦。是先生忠誠經(jīng)濟，已足垂休奕代；況《存疑》一書，窺斯道之堂奧，實堪羽翼經(jīng)傳，雖西山《衍義》，文定《春秋》，何以加茲。余謂即起先生從祀，恩置守冢，亦非過典，奈何都不可得！而窀穸荒涼，墓槐寂寞，一至于此，良足感也。

昔溫庭筠過陳琳之墓，憑吊慷慨，作詩歌以紀(jì)其事。矧余于先生，能嘿嘿已哉！因為記。俾世之過而思者，知理學(xué)之傳在此一抔土焉！闡發(fā)幽光，尚有望于君子。

清康熙庚午年 提學(xué)高日聰

林次崖墓塋禁約

為特設(shè)墳塋之禁，以崇理學(xué)之儒事。

蓋聞生正人而沒明神，雖云萬古不死，魂升天而魄入地，不免一抔長干。不封不樹之產(chǎn)，莫問中野；如堂如坊而后，宜護(hù)穸臺。凡過圩者思哀，矧遇賢焉必式。思人及樹，南國歌棠；慕德觀碑，峴山墜淚；惟柳下禁五十步之樵采，庶雍門免干萬歲之愴悽。

明儒林次崖先生，麝浦鐘靈，風(fēng)里毓秀。八條新政，進(jìn)藥石之格言；三理法司，問豺狼于當(dāng)?shù)馈５崮嫜l魄，閹豎落權(quán)。凡其坐言起行，皆本讀書窮理；存疑箋注，闡往圣之心傳；考古類鈔，示后賢以手授。固宜學(xué)宮俎豆，千秋馨香。尚惜勝代碑坊八字淪沒，而草莽林麓之處，乃杖履衣冠所藏?？词?zé)o人，變遷異狀：啼鷓鴣而走麋鹿，已非馬帳高懸；生梅棘而長松楸，空說漆燈暗照。加以牛羊踐履，斧斤往來，蹂躪遍于丘陵，毀傷及乎薪木。蕭條秋草，無復(fù)書帶之榮；冷落暮煙，不堪蓬顆之象。侮慢先哲，罪莫大焉；損傷佳城，罰難寬矣。

本縣忝蒞斯土，恭謁是塋。杯酒奠誠，不啻親聆當(dāng)年之馨欬；大號渙汗，尚期共愛佳氣之郁蔥。倘有牧豎樵夫仍翦伐；如或土豪地棍向后戕傷；一經(jīng)告發(fā)、訪聞，即刻拘提空擬。莫謂盜其抔土，難比長陵；當(dāng)思置彼萬家，即賴仁里。為此禁飭，各宜凜遵！

康熙壬辰年 縣令朱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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