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的白馬寺鎮(zhèn),有個書生叫周文斌。他在開封府求學,寒窗苦讀,只盼著能考個功名,讓在家鄉(xiāng)的老娘過上好日子。
這日午后,同窗匆匆跑來,遞給他一封家書。信封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是鄰居代寫的,只說 “母病危,速歸”。周文斌看罷,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他顧不上收拾行李,揣著僅有的幾兩碎銀,就往洛陽趕。雇不起馬車,只能靠雙腳。天快黑時,走到一處荒坡,冷風卷著枯葉,在腳下打著旋。
前面的窄路上,有個穿青布裙的姑娘,正拄著根竹杖,慢慢往前走。她的眼睛上蒙著塊白綾,是個盲女。周文斌想繞過去,又怕驚著她,便站在路邊,輕聲道:“姑娘,我從你身邊過,不礙事吧?”
盲女停下腳步,側(cè)耳聽了聽,聲音清脆如銀鈴:“公子請過?!?周文斌放輕腳步,剛走到她身邊,盲女卻突然開口:“公子是往白馬寺鎮(zhèn)去?”
周文斌愣了愣:“正是。姑娘怎知?” 盲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聽公子的腳步聲,急且沉,定是有急事。這荒坡,除了去白馬寺鎮(zhèn),再無別處可去?!?/p>
周文斌心里佩服,這盲女雖看不見,卻心如明鏡。他加快腳步想走,盲女卻又說:“公子留步。我觀你印堂發(fā)黑,此行怕是有兇險?!?周文斌只當是江湖術士的套話,沒放在心上:“姑娘多慮了,我只是回家探母?!?/p>
“探母?” 盲女的聲音陡然變沉,“我勸公子莫要去。你這一去,必死無疑?!?周文斌的火氣上來了:“姑娘怎能咒我?我娘還在等我!” 他不再理會,大步往前走。
盲女在他身后喊:“公子若信我,且在坡下的破廟里住一晚。明日午時再走,或可避過此劫!” 周文斌充耳不聞,只當是遇上了個瘋癲的盲女。
趕到白馬寺鎮(zhèn)時,已是深夜。村口的老槐樹下,掛著兩盞白燈籠,慘白的光映著 “周” 字,刺得他眼睛生疼。鄰居家的燈還亮著,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鄰居見了他,嘆了口氣:“文斌,你娘…… 昨兒就去了?!?周文斌的腿一軟,跪在地上,眼淚洶涌而出。他捶著胸口,恨自己沒能見娘最后一面。
鄰居扶他起來,往他家走:“你娘走得安詳,就是一直念叨你。我已幫你備了些喪禮,明日就入殮?!?周文斌渾渾噩噩地跟著,腦子里一片空白。
推開家門,院里搭著靈棚,一口薄棺停在正中。周文斌撲過去,趴在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哭了不知多久,鄰居端來碗米湯:“吃點東西吧,你娘在天有靈,也不想看你這樣。”
他接過米湯,卻沒胃口。眼角的余光瞥見靈棚角落,有個穿黑衣的漢子,正鬼鬼祟祟地往棺木下塞啥東西。周文斌心里一動,想起了盲女的話。
“那人是誰?” 周文斌問鄰居。鄰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愣了愣:“是鎮(zhèn)上的王二狗,說是你娘的遠房親戚,來幫忙的。” 周文斌皺起眉,他從未聽說過有這么個親戚。
夜深后,賓客散去。周文斌躺在靈棚旁的草席上,輾轉(zhuǎn)難眠。那王二狗塞東西的模樣,總在眼前晃。他悄悄起身,借著月光往棺木下看。
棺木下,壓著張黃紙,上面畫著些奇怪的符號,還沾著幾根頭發(fā) —— 是他娘的頭發(fā)!周文斌渾身一寒,這是巫蠱之術,要害人性命!
他想起盲女的話,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是誰要害他?王二狗?還是…… 他不敢想下去,只覺得這靈堂里,處處透著詭異。
突然,院墻外傳來幾聲貓叫,凄厲得像嬰兒啼哭。周文斌握緊拳頭,躲在靈棚的柱子后。只見王二狗從柴房里鉆出來,手里拿著把匕首,眼神兇狠地往靈棚走來。
“周文斌,別怪我心狠?!?王二狗嘴里念念有詞,“誰讓你擋了李掌柜的路?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李掌柜?周文斌想起來了,是鎮(zhèn)上的富戶,曾想強占他家的祖宅,被他娘罵了回去。
王二狗走到草席旁,見沒人,愣了愣,又往棺木后摸去。周文斌屏住呼吸,趁他轉(zhuǎn)身的瞬間,猛地沖出靈棚,往院外跑。
“抓賊??!” 周文斌故意大喊,想引來鄰居。王二狗反應過來,罵了句 “小兔崽子”,提刀追了上來。周文斌只顧著往前跑,慌不擇路,竟又跑到了白日遇見盲女的荒坡。
腳下一絆,他摔在地上,膝蓋磕出了血。王二狗追上來,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周文斌閉上眼睛,只聽 “當” 的一聲,匕首似乎被啥東西擋了一下。
他睜開眼,見那盲女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前,手里的竹杖,正穩(wěn)穩(wěn)地抵著王二狗的手腕。王二狗愣了:“哪來的臭丫頭,敢管爺爺?shù)氖?!?/p>
盲女的白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底下空洞的眼眶,卻透著股懾人的氣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敢行兇殺人?” 她的竹杖猛地一挑,王二狗的匕首掉在地上,手腕上多了道紅痕。
“你…… 你是何人?” 王二狗嚇得后退幾步。盲女冷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麻衣神相的傳人,柳如煙。” 周文斌這才明白,這盲女不是瘋癲,是真有本事。
王二狗還想反撲,坡下傳來了腳步聲。是被周文斌的喊聲引來的鄰居,還有幾個巡夜的衙役。王二狗見狀,撒腿就跑,卻被衙役一箭射穿了腿,慘叫著倒在地上。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周文斌掙扎著起身,對柳如煙深深一揖。柳如煙收起竹杖:“舉手之勞。只是你娘的死因,怕是也不簡單?!?周文斌心里一動:“姑娘的意思是……”
“明日午時,你去開棺驗尸便知。” 柳如煙說,“我在坡下的破廟等你。記住,莫要聲張?!?說完,她拄著竹杖,慢慢往坡下走去,青布裙在月光里,像一片飄動的柳葉。
第二日午時,周文斌按照柳如煙的話,找了個借口,說要再見娘一面,讓鄰居幫忙開棺。棺材蓋打開的瞬間,所有人都驚呆了 —— 周母的脖子上,有道細細的勒痕,分明是被人勒死的!
“這…… 這咋回事?” 鄰居們議論紛紛。周文斌紅著眼,把王二狗的話和巫蠱之事說了。衙役們在王二狗的家里,搜出了李掌柜給他的銀子,還有一封書信,上面寫著事成之后,再給五十兩。
李掌柜很快被抓了。他起初不認,直到周文斌拿出那道勒痕的證據(jù),又說了巫蠱之事,他才癱在地上,招認了罪行。原來他恨周母不肯讓出祖宅,又怕周文斌考中功名后報復,便買通王二狗,先殺了周母,再想趁周文斌奔喪時滅口。
真相大白,周母得以沉冤昭雪。李掌柜和王二狗被判了死刑,秋后問斬。鄰居們都說周文斌命大,若不是遇見柳姑娘,怕是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周文斌去破廟謝柳如煙,見她正在廟里的神像前焚香。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蒙著白綾的眼睛上,竟有種說不出的圣潔。
“姑娘的大恩,周某沒齒難忘?!?周文斌遞上些銀兩,“這點心意,還請姑娘收下。” 柳如煙擺擺手:“我救你,不是為了銀子。你娘生前曾幫過我,送我半塊干糧,讓我沒餓死在街頭?!?/p>
周文斌愣住了。他想起小時候,娘常把乞討的人請到家里,給他們些吃的。沒想到,這份善舉,竟在多年后,救了自己一命。
“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周文斌問。柳如煙笑了笑:“四海為家,替人看相卜卦,混口飯吃?!?周文斌心里一動:“我要去開封府趕考,姑娘若不嫌棄,可與我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p>
柳如煙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好。聽說開封府有位神醫(yī),或許能治好我的眼睛。” 周文斌的眼睛亮了:“定會有辦法的!”
兩人結伴而行。周文斌背著行囊,柳如煙拄著竹杖,走在官道上。有人好奇地打量他們,一個書生,一個盲女,看著有些不搭,卻又透著股默契。
柳如煙雖看不見,卻懂天文地理,常常給周文斌講些民間故事,幫他排解趕考的壓力。周文斌則給她讀詩念書,描述沿途的風景。走到黃河邊時,周文斌指著河面:“姑娘你看,黃河水多壯闊,像條黃色的巨龍?!?/p>
柳如煙側(cè)耳聽著濤聲,臉上露出向往的神情:“我雖看不見,卻能聽見它的氣勢。就像公子的文章,將來定能名動天下?!?周文斌的臉紅了,心里卻暖暖的。
到了開封府,周文斌安頓好柳如煙,便去參加科舉??荚嚂r,他想起娘的囑托,想起柳如煙的鼓勵,筆下如有神助,三篇文章寫得洋洋灑灑。
放榜那日,周文斌的名字,赫然在列,中了舉人。他拿著榜單,飛奔回住處,想第一個告訴柳如煙。卻見柳如煙正坐在窗前,手里拿著封信,臉色蒼白。
“姑娘,我中了!” 周文斌的喜悅,在看到她的臉色時,淡了幾分,“咋了?” 柳如煙把信遞給她,是洛陽府衙役寫來的,說李掌柜的家人,買通了獄卒,要在行刑前,對王二狗殺人滅口,讓他死無對證。
“他們怕王二狗說出更多秘密?!?柳如煙的聲音發(fā)顫,“李掌柜背后,怕是還有人?!?周文斌握緊拳頭:“我去刑部告他們!” 柳如煙搖搖頭:“沒用。他們權勢大,你一個新科舉人,斗不過他們。”
周文斌急得團團轉(zhuǎn)。柳如煙突然說:“我有個辦法。你去求見開封府尹包拯,他是個清官,定會為民做主。” 周文斌眼睛一亮,包拯鐵面無私,是出了名的,或許真能行。
他拿著證據(jù),在府衙外跪了三天三夜,終于見到了包拯。包拯聽了他的陳述,又看了證據(jù),勃然大怒,當即下令重審此案。果然,從王二狗口中,審出了李掌柜背后的靠山 —— 是洛陽知府的小舅子。
知府小舅子也被抓了,連同那些收受賄賂的獄卒,一起受到了懲處。周文斌這才松了口氣,對柳如煙更是敬佩不已。
這年冬天,周文斌帶著柳如煙,去了京城。他要參加會試,柳如煙則想去找那位神醫(yī)。會試放榜,周文斌又中了進士,被封為翰林院編修。
他請神醫(yī)給柳如煙看眼,神醫(yī)說,柳如煙的眼睛是小時候被人所害,傷及視神經(jīng),雖不能完全復明,卻能模糊看見些光影。柳如煙摸著自己的眼睛,眼淚掉了下來,是喜極而泣。
周文斌看著她,突然說:“如煙,你…… 你愿意嫁給我嗎?我知道你看不見,可我會做你的眼睛,一輩子陪著你?!?柳如煙愣住了,半晌,才點了點頭,臉上飛起紅霞。
婚禮辦得簡單卻隆重。同僚們都笑話周文斌,放著好好的官宦小姐不娶,偏娶個盲女。周文斌卻不在意:“如煙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的知己。有她在,我才覺得心里踏實。”
婚后,周文斌在京城租了個小院,院里種滿了花草。柳如煙雖看不清,卻能聞出花香,能摸著花瓣的形狀,說出花的名字。周文斌每日下朝回來,都會陪著她在院里散步,給她講朝堂上的事。
柳如煙雖然眼睛不好,卻心思縝密,常常給周文斌出些主意。有次周文斌被同僚陷害,是柳如煙提醒他,從對方的家仆入手,才找到了證據(jù),洗清了冤屈。同僚們這才知道,周文斌娶的不是個普通女子,是個有智慧的賢內(nèi)助。
幾年后,柳如煙生下了個兒子,取名叫周明眼,盼著他有雙明亮的眼睛。明眼滿月那天,周文斌請了包拯來喝喜酒。包拯看著柳如煙,笑著說:“周大人好福氣,娶了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夫人。”
柳如煙的眼睛,在神醫(yī)的調(diào)理下,漸漸能看清些模糊的影子。她能看見兒子的笑臉,能看見周文斌的輪廓,雖然不清晰,卻讓她滿足不已。
周文斌后來官至禮部侍郎,為官清廉,深受百姓愛戴。他常對人說:“我能有今日,全靠兩個人。一個是我娘,教我做人要正直;一個是我夫人,在我危難時,給我指明方向?!?/p>
有人問柳如煙,當初為何要提醒周文斌。柳如煙總是笑著說:“我雖看不見,卻能聞出他身上的書卷氣,能聽出他心里的孝。這樣的人,不該死于非命。”
周明眼長大些,問周文斌:“爹,當初盲女婆婆說你去必死,你怕嗎?” 周文斌摸著兒子的頭:“怕。但我更怕見不到娘最后一面。只是沒想到,那份孝心,差點讓我送了命?!?/p>
柳如煙在一旁聽著,握住周文斌的手。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們相握的手上,溫暖而堅定。她知道,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有些善意,會結出善果。
洛陽城外的荒坡,依舊是那條窄路。偶爾有趕路的書生,會遇見個拄著竹杖的盲女,給他們指點迷津。有人說,那是柳如煙的魂魄,在繼續(xù)行善;也有人說,那是后人編的故事,勸人向善。
但白馬寺鎮(zhèn)的老人們都記得,很多年前,有個叫周文斌的書生,奔喪途中為盲女讓路,得了一句 “你去必死” 的警示,才躲過一劫,后來還娶了那位盲女,成了一段佳話。
他們說,做人啊,得有善心,得懂禮貌。給人讓路,看似小事,說不定就能換來救命的機緣。就像周文斌,若不是他對盲女心懷敬意,又怎能聽見那句改變命運的話?
歲月流轉(zhuǎn),周文斌和柳如煙的故事,漸漸成了洛陽一帶的傳說。人們說起時,總會感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個小小的善舉,往往能在不經(jīng)意間,開出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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