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年間,蘇州城中有個綢緞莊老板名叫程萬金,年方五十,家資巨萬。原配夫人早逝,留下一雙兒女皆已成家立業(yè)。程萬金獨(dú)自掌管著偌大家業(yè),雖衣食無憂,卻總覺得府中少了些什么。
這年春天,程萬金去揚(yáng)州進(jìn)貨,在瘦西湖畔的醉仙樓遇見了一位歌女。那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jì),生得膚如凝脂,眉目如畫,一顰一笑間風(fēng)情萬種。她名喚柳月荷,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家道中落淪落風(fēng)塵。程萬金一見傾心,連聽她唱了三日的《牡丹亭》,最后不惜重金為她贖身,帶回蘇州做了續(xù)弦夫人。
消息傳開,蘇州城里議論紛紛。有人說程老爺老來入花叢,不知輕重;也有人羨慕他年過半百還能抱得美人歸。還有書生戲稱“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fā)對紅妝。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p>
由于鬧得滿城風(fēng)雨,他的兒女也覺得丟人,勸他三思,說這柳月荷來歷不明,恐非良配。老管家程忠更是跪地苦諫:"老爺,這女子眼神飄忽,言語間多有算計,老奴擔(dān)心她另有所圖啊!"
程萬金卻撫掌大笑:"你們多慮了!如煙知書達(dá)理,溫柔賢淑,豈是那等貪圖錢財之人?我程萬金經(jīng)商三十年,什么人沒見過?"說罷,便命人籌備婚禮,定在三月十八迎娶柳月荷過門。
婚禮當(dāng)日,程府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五十歲的程萬金穿著大紅喜袍,滿面紅光。當(dāng)他牽著柳月荷的玉手拜堂時,忽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眾人驚呼著上前,只見他口眼歪斜,嘴角流涎——竟是歡喜過度,突發(fā)中風(fēng)之癥。
柳月荷見狀,立刻撲在程萬金身上哭得梨花帶雨:"老爺!您可不能有事??!您若有個三長兩短,叫妾身如何是好?"那情真意切的模樣,讓在場賓客無不為之動容。
郎中診斷后說程萬金性命無礙,但恐怕會落下半身不遂的病根。柳月荷聞言,擦干眼淚對眾人道:"從今往后,我定當(dāng)盡心侍奉老爺,絕不負(fù)他救命之恩。"她親自為程萬金煎藥喂食,日夜不離病榻,連程家兒女都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繼母確實用心。
一個月后,程萬金病情稍有好轉(zhuǎn),雖右半身不遂,口齒不清,但神志已然清醒。柳月荷便以照顧丈夫為由,順理成章地接管了家中大小事務(wù)。她先是向程萬金討要了賬房鑰匙,說是免得他勞神;后又以節(jié)省開支為名,陸續(xù)辭退了幾個老仆,換上了自己從揚(yáng)州帶來的丫鬟小廝。
老管家程忠發(fā)現(xiàn),自從柳月荷掌家后,賬面上的銀子流動變得異常頻繁。他暗中留意,發(fā)現(xiàn)柳月荷幾乎每日都要從銀庫中支取銀兩,少則幾十兩,多則上百兩。問起用途,柳月荷不是說給老爺買珍貴藥材,就是說要打點官府關(guān)系。
"老爺,老奴覺得夫人支取銀兩太過頻繁,恐有不妥。"一日,程忠趁柳月荷外出,向程萬金稟報道。
程萬金躺在榻上,口齒不清地說:"如...如煙說...都是...為我好..."
"可老奴核對賬目,那些所謂的名貴藥材根本未見蹤影啊!"程忠急得直跺腳。
正說著,柳月荷帶著丫鬟回來了。見程忠在屋里,她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隨即又換上溫柔笑容:"忠叔也在啊。老爺,妾身剛從玄妙觀求了符水回來,聽說對中風(fēng)有奇效呢。"她故意在程萬金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
程萬金感動得熱淚盈眶,含糊不清地說:"好...好娘子..."
柳月荷轉(zhuǎn)頭對程忠笑道:"忠叔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也是常事。那些藥材我都鎖在東廂房的柜子里,要不要現(xiàn)在去清點一下?"
程忠知道東廂房是柳月荷的私密處所,自己一個男仆不便進(jìn)入,只得作罷。沒過幾日,程忠就被柳月荷以"年老糊涂,賬目屢屢出錯"為由,打發(fā)去鄉(xiāng)下看守祖墳了。臨走前,程忠老淚縱橫地對程萬金說:"老爺保重,老奴...老奴總覺得這府里要出大事??!"
程萬金卻不耐煩地?fù)]了揮尚能活動的左手:"去...去吧...如煙...會照顧我..."
時光如水,轉(zhuǎn)眼一年過去。程萬金在柳月荷的"精心照料"下,病情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愈發(fā)沉重。而程家的銀庫卻日漸空虛,連鋪子里的伙計都開始抱怨東家拖欠工錢。
這日,柳月荷突然對程萬金說要變賣幾件古董字畫。"老爺,您這病需要長白山的老參調(diào)理,可那價錢...妾身實在不忍看您受苦啊!"
程萬金感動不已,含混地說:"賣...都賣了...治...治病要緊..."
于是,程家珍藏多年的名家字畫、古玩玉器,被柳月荷以"低價急售"的名義陸續(xù)變賣。實際上,這些珍品大多落入了揚(yáng)州一個古董商人的手中,而所得銀兩,柳月荷只拿出小部分購買普通藥材應(yīng)付程萬金,大部分則悄悄轉(zhuǎn)移到了自己在揚(yáng)州置辦的宅院里。
又過了半年,程萬金忽然覺得身體有了些力氣,右手竟能微微活動了。他欣喜若狂,決定重新接管家中事務(wù)。這日清晨,他讓丫鬟扶著,拄著拐杖慢慢挪到賬房,想看看這一年來家中的收支情況。
柳月荷聞訊趕來,神色慌張:"老爺,您怎么起來了?郎中說了您需要靜養(yǎng)啊!"
程萬金難得清醒:"我...我好多了...看看...賬本..."
柳月荷眼珠一轉(zhuǎn),笑道:"那妾身扶您回房,把賬本拿來給您過目可好?"
"不...就在這...看..."程萬金堅持道。
柳月荷見攔不住,只得取出賬本。程萬金顫抖著手指一頁頁翻看,越看臉色越白。賬上顯示,這一年半來,柳月荷以各種名義從家中支取的銀兩竟高達(dá)百萬之巨!而家中原本豐盈的銀庫,如今賬面上只剩四十二文銅錢!
"這...這..."程萬金指著賬本,渾身發(fā)抖。
柳月荷突然變了臉色,冷笑道:"老爺既然發(fā)現(xiàn)了,妾身也就不瞞您了。您以為我真的會伺候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子一輩子嗎?"她拍了拍手,兩個壯漢應(yīng)聲而入,"把銀庫鑰匙交出來吧,剩下的那些首飾珠寶,我也一并帶走了。"
程萬金如遭雷擊,這才明白自己中了美人計。他掙扎著想去抓柳月荷,卻因激動過度,再次中風(fēng)倒地,這次比上次更為嚴(yán)重。
柳月荷看都不看他一眼,帶著兩個壯漢直奔銀庫,將最后一點值錢物件席卷一空,然后坐上早已備好的馬車揚(yáng)長而去。
三日后,被貶到鄉(xiāng)下守墳的老管家程忠聽聞家中變故,急忙趕回。只見程府大門敞開,仆役散盡,只剩程萬金一人躺在冰冷的地上,奄奄一息。
程忠將老東家扶到床上,請來郎中診治。郎中把脈后搖頭嘆息:"氣血逆行,五臟俱損,恐怕...熬不過今夜了。"
程萬金此時回光返照,神志突然清明。他緊緊抓住程忠的手,淚如雨下:"悔...悔不聽...忠叔之言...貪戀...美色...害了...全家..."
當(dāng)夜,程萬金含恨而終。程忠變賣了自己的家產(chǎn),為老東家辦了后事。他將這段故事記錄下來,警示后人:
"紅顏禍水非虛言,貪色忘形必遭殃。
金銀散盡方知悔,臨終空余淚兩行。"
后來聽說,那柳月荷本是揚(yáng)州一個詐騙團(tuán)伙的成員,專挑富商老翁下手。她帶著從程家騙來的百萬家財,與情夫遠(yuǎn)走高飛,卻在渡江時遭遇風(fēng)浪,船翻人亡,所有金銀財寶盡沉江底。百姓都說,這是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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