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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辰水流域的村寨,多依山傍水而建,唯獨老司巖村卡在山坳里,像塊被遺忘的補丁。村里的人都說,那是因為村子背靠著亂葬崗,邪氣重,得靠個能通陰陽的人鎮(zhèn)著。我外婆阿月,就是村里最后一個靈媒。
外婆十八歲那年接過了母親的銅鈴,那鈴鐺用陳年桃木做柄,鈴身是塊磨得發(fā)亮的老銅,據(jù)說浸過七七四十九天的辰水。母親去世前攥著她的手說:"月丫頭,靈媒不是勾魂的,是搭橋的。陰陽隔著條河,咱就是那擺渡的。"
起初沒人信她。村里的二伯公臨死前,喉嚨里像卡著團棉花,氣若游絲卻不肯閉眼。他兒子請了鎮(zhèn)上的郎中,又找了跳大神的,折騰了三天三夜,二伯公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后沒辦法,才硬著頭皮來敲外婆家的門。
外婆那時剛把母親葬在屋后的桃樹下,正蹲在門檻上擦銅鈴。她放下鈴鐺,跟著二伯公的兒子往他家走,路過曬谷場時,有幾個婆娘在嚼舌根:"這黃毛丫頭能懂啥?怕是想騙酒喝。"外婆沒回頭,只是輕輕搖了搖銅鈴,"叮"的一聲,曬谷場上的雞突然全撲騰起來,往雞籠里鉆。
到了二伯公家,外婆沒看躺在床上的人,先往墻角瞅。那里堆著半筐沒剝殼的板栗,是二伯公秋天自己上山摘的。她走過去拿起一顆,放在二伯公嘴邊:"您是想讓三丫嘗嘗吧?"
二伯公的眼皮顫了顫。三丫是他最小的孫女,嫁到了鄰縣,昨天托人帶信說今天回來。外婆又說:"板栗殼尖,您怕扎著她手,想讓我替您剝好?"話音剛落,二伯公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眼角滾下滴淚,眼睛慢慢閉上了。
等三丫傍晚趕到家,看見堂屋桌上擺著滿滿一碗剝好的板栗,黃澄澄的,顆顆飽滿。她娘說這是阿月弄的,三丫摸著板栗,突然"哇"地哭了——二伯公每年都這樣,把板栗剝好等她回來。
這事過后,村里人看外婆的眼神變了。有人家丟了雞鴨,會來請她搖鈴;孩子夜里哭鬧不止,會抱著娃來求她給塊桃木片;甚至哪家媳婦懷不上娃,也會偷偷送來塊布料,求她問問"送子娘娘"。
外婆從不收錢,只讓人家?guī)┤粘3允?。有時是一把青菜,有時是半塊臘肉,她都收著,放在母親留下的那個舊陶罐里。陶罐滿了,她就拎到亂葬崗,擺在那些無主的墳前,一邊擺一邊說:"都是討生活的,別爭,慢慢吃。"
我問過外婆,真能看見那些東西嗎?她總是笑,眼角的皺紋像辰水的波紋:"不是看見,是聽見。風(fēng)里有話,水里有影,就看你肯不肯靜下心聽。"
二十四歲那年,外婆遇到了件棘手的事。下游的河灣村鬧"鬼船",說是夜里總能看見艘破木船在河上漂,船上站著個穿藍布衫的女人,招手要搭船,誰要是應(yīng)了,第二天準會在河邊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鞋里灌滿了河泥。
河灣村的村長帶著禮來求外婆。外婆夜里跟著去了河邊,月光灑在水面上,亮得像鋪了層銀箔。她坐在岸邊的石頭上,搖著銅鈴,鈴音在水面上蕩開,一圈圈的,像在跟誰說話。
半夜時分,水面真的漂來艘破船,船板爛得豁了口,一個模糊的影子站在船頭,看不清臉。外婆站起來,對著影子說:"您是民國十六年夏天落水的吧?懷里還抱著個襁褓?"
影子晃了晃,船身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河水"嘩啦"作響,像是有無數(shù)只手在拍船板。外婆又說:"您是在找孩子的鞋?那年水大,沖走了一只,另一只被您攥在手里,后來埋在了老槐樹下?"
影子突然不動了。外婆從布袋里掏出只小小的虎頭鞋,紅布面,鞋底繡著個"安"字。那是她白天在河灣村的老槐樹下挖出來的,埋在半尺深的土里,鞋面上還沾著河泥。
"我替您找著了。"外婆把鞋放在岸邊,"孩子早托生了,在臨縣的張家莊,現(xiàn)在都能打醬油了。他腳上總穿著新鞋,不冷。"
船影盯著虎頭鞋看了半晌,慢慢變淡,最后化作一縷水汽,融進了河里。那夜之后,河灣村再也沒見過鬼船。村長要給外婆重金,她沒收,只讓他雇人把那艘破船拖上岸,劈了當(dāng)柴燒。"燒干凈了,就不用再記掛著了。"她說。
外婆三十歲那年,嫁給了我外公。外公是個貨郎,走南闖北,不信鬼神,卻信外婆。他說第一次見外婆,是在辰水碼頭,看見她蹲在河邊,對著水面喃喃自語,手里的銅鈴一晃,水面上的碎冰就排成了隊,像在聽她說話。
"這姑娘有意思。"外公當(dāng)時就想。后來他每次路過老司巖村,都會給外婆帶些稀奇玩意兒:蘇州的胭脂,杭州的綢帶,還有上海的雪花膏。外婆不用這些,卻把它們整整齊齊擺在抽屜里,像藏著寶貝。
他們結(jié)婚那天,沒請什么人,就外公背著外婆,從村頭走到村尾。路過亂葬崗時,外婆突然讓外公停下,從懷里摸出銅鈴搖了搖,輕聲說:"我嫁人了,以后不能常來給你們送吃的了。要是餓了,就托夢給我,別嚇唬村里的娃。"
那天下午,亂葬崗上的野花開得格外艷,粉的、黃的,一簇簇的,像是誰特意種的。
外婆五十歲那年,銅鈴?fù)蝗涣蚜说揽p。那天她正在給村西頭的王奶奶"說媒"——王奶奶的老伴走了三年,她總夢見他在門外哭,說冷。外婆讓王奶奶燒件老伴生前穿的棉襖,又在墳前擺了壺老酒,說:"他不是來鬧的,是想您了。"
事辦完回家,外婆發(fā)現(xiàn)銅鈴柄上的桃木裂了,她摸了摸裂縫,突然笑了:"娘,您是說我該歇歇了?"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接過活,每天坐在門口曬太陽,看外公修補貨郎擔(dān),聽村里的娃子唱新編的歌謠。
有人來求她,她就擺擺手:"陰陽有界,我這擺渡的,該靠岸了。"
我小時候常纏著外婆,讓她再搖次銅鈴。她總是把裂了縫的銅鈴放在我手里,說:"靈不靈,不在鈴鐺,在心。你心里裝著別人,別人就裝著你,不管是陽間的,還是陰間的。"
外婆去世那年,辰水的水格外清。下葬那天,村里的人都來了,連河灣村的老村長也拄著拐杖來了。他們說,要送送這個搭了一輩子橋的人。
外公把那只裂了縫的銅鈴,跟外婆一起埋了。他說:"她娘傳給她,她該還給她娘了。"
去年我回老司巖村,看見外婆家的老房子還在,門口的桃樹長得老高,枝椏都伸到了院墻外。外公不在了,村里的年輕人大多出去打工了,只有幾個老人守著村子。
路過亂葬崗時,我看見那里種滿了油菜花,黃燦燦的,風(fēng)一吹,像片浪。一個看墳的老漢說,這是前幾年村里統(tǒng)一種的,說"阿月姑娘以前總往這送吃的,現(xiàn)在咱替她送點好看的"。
我站在花田里,突然想起外婆說的話。或許這世上本沒有什么陰陽相隔,那些看不見的牽掛,聽不見的叮囑,都藏在風(fēng)里,水里,藏在活著的人心里。就像那只裂了縫的銅鈴,雖然不響了,可搖鈴的人,永遠都在搭橋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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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為純原創(chuàng)民間故事,寓教于樂,旨在豐富讀者業(yè)余文化生活,所有情節(jié)根據(jù)民間口述整理而成。純文學(xué)作品,借古喻今、明道講理,勿與封建迷信對號入座!抄襲、侵權(quán)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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