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jī)屏幕上母親的視頻通話請求閃爍著，我猶豫了幾秒才接通。母親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家里熟悉的土黃色墻壁做背景。

"囡囡，中秋快到了，你啥時候回來？"母親的聲音透著期待，眼角的皺紋在笑意中舒展開來。

我感到一陣窒息，喉嚨發(fā)緊。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逃避了好幾天。

"媽，今年我可能回不去了，單位太忙..."我的聲音低了下去，不敢直視屏幕。

母親的臉?biāo)查g凝固，然后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容："忙啥啊？中秋節(jié)不回家，圖啥？你叔叔阿姨們都問起你來了，你爺爺都念叨你好幾天了。"

"媽，我真的很累。每次回家都要做一大家子的飯，二十多口人，從早忙到晚...我今年想休息一下。"我終于說出了心里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母親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受傷，但很快被責(zé)備取代："你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掛斷電話后，我癱坐在沙發(fā)上，回憶起去年中秋回家時的情景。那一幕幕如同電影般在腦海中回放，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害怕回家過節(jié)...

去年中秋那天，我凌晨五點就起床準(zhǔn)備食材。屋外還是一片漆黑，我打著哈欠在廚房里忙碌，案板上擺滿了肉、魚和各種蔬菜。

廚房里充斥著菜油和蔥姜蒜的氣味，窗外的蟬鳴聲還未停歇，提醒著夏天的尾巴還未完全離去。

母親站在一旁，不停地指導(dǎo)："記得放鹽啊，你二叔喜歡吃咸點的；這個菜別放辣，你小姑胃不好；魚一定要多煮一會兒，你奶奶牙口不好..."

我點頭應(yīng)著，手上的動作不敢有絲毫懈怠。鍋鏟翻炒著，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到案板上。這些年，我在城里當(dāng)了廚師，每次回家，全家人的飯菜都成了我的"任務(wù)"。

"囡囡，你看這個豆腐要不要切小點？你三嬸上回說太大塊了咽不下。"母親又遞來一盤豆腐。

我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煩躁："媽，我知道該怎么做。"

母親輕聲嘀咕著走開了，但沒過多久又回來："對了，你表哥媳婦懷孕了，記得給她做個清淡點的湯..."

太陽升起時，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七八個菜。汗水浸透了衣襟，手指被熱油濺出的小水泡覆蓋。廚房里熱氣騰騰，我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中午時分，親戚們陸續(xù)到來。餐桌上擺滿了我精心準(zhǔn)備的十幾道菜肴，香氣四溢。大家寒暄著，談笑風(fēng)生，而我卻連坐下的機(jī)會都沒有，不停地在廚房與餐廳之間奔波，添飯?zhí)聿?，倒水倒酒?/p>

"囡囡，這個紅燒肉有點咸了。"二叔皺著眉頭評價道。

"這個魚沒熟透啊。"大姑撥弄著魚肉，搖著頭。

"怎么沒有我愛吃的糖醋排骨？"表弟不滿地嘟囔。

每一句話都像針扎在我心上。我強(qiáng)撐著笑臉，一一應(yīng)承著，心里卻苦澀難言。一頓飯下來，我?guī)缀鯖]吃幾口，忙著給這個盛湯，給那個夾菜。

飯后，滿桌狼藉。親戚們拍拍肚子，轉(zhuǎn)戰(zhàn)客廳看電視或打麻將去了，沒人想到要幫忙收拾。我站在廚房里，看著堆積如山的碗筷，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囡囡，把這些菜盛起來，晚上熱一熱再吃。"母親走進(jìn)廚房，遞給我?guī)讉€保鮮盒。

"媽，我真的很累..."我小聲說道，手卻沒停下來。

母親愣了一下，隨后嘆了口氣："辛苦你了，但這不是咱們的傳統(tǒng)嗎？你是家里最會做飯的，大家都愛吃你做的菜。"

就這樣，一整天的忙碌過后，當(dāng)我終于可以躺下休息時，已經(jīng)是深夜。身體的疲憊尚可忍受，心靈的疲憊卻讓我夜不能寐。

第二天一早，又是相似的場景。我在廚房里忙碌，親戚們在餐桌前評頭論足。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整個假期，直到我返回城市的那一刻，我才感到解脫。

回憶結(jié)束，我看著窗外的月亮，內(nèi)心掙扎。手機(jī)震動起來，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囡囡，別生氣了，媽媽理解你。今年你休息吧，我和你爸自己過。"

看到這條消息，我心里一陣酸澀。翻開日歷，距離中秋還有一周時間。我開始回想小時候，母親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將我養(yǎng)大；回想那些年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從不曾抱怨。

那一瞬間，我做了決定。我拿起電話，撥通了母親的號碼。

"媽，我想了想，還是回去過中秋吧。"我說，"但是我有個條件。"

"啥條件？你說。"母親的聲音里透著喜悅。

"今年我們一家三口單獨過，不要叫親戚了。我想和您、爸爸好好吃頓飯，聊聊天。"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后傳來母親輕輕的笑聲："好，聽你的。"

掛斷電話，我長舒一口氣。有些事情，需要堅持；有些傳統(tǒng)，需要改變。家人團(tuán)聚的意義不在于桌上多少菜肴，而在于彼此陪伴的時光。

中秋節(jié)那天，我回到了家。廚房里，我和母親一起忙碌，不再是單打獨斗。我們有說有笑，共同完成了一桌不算豐盛卻充滿愛意的晚餐。

月亮升起時，我們?nèi)俗谠鹤永?，一邊吃月餅一邊聊天。母親突然握住我的手："囡囡，媽媽想明白了，家不該是你的負(fù)擔(dān)，而是你的避風(fēng)港。"

我點點頭，淚水盈滿眼眶。有些話不必說出口，有些愛需要用新的方式表達(dá)?；蛟S明年，我們可以嘗試更多的可能——外出旅游，或是簡單地點幾個外賣，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

月光如水，灑在我們?nèi)松砩希@才是真正的團(tuán)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