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jīng)失去自己的意識了，開始胡言亂語。

凄美地,郭頂

1.

我在外地，聽村里的人說，奶奶已經(jīng)瘋了。

村里的人說的不太清楚，我就立馬打電話求證了父母，結(jié)果得到了一樣的答案，爸爸說，奶奶的確瘋了。

我讀小學(xué)的時候，曾經(jīng)有個瘋女人總愛來我們學(xué)?；斡疲犎苏f，她的女兒去世后她就開始變得瘋瘋癲癲的，精神不太正常，眼神是渾濁的，帶著幾分憎恨、幾分厭世，我其實很怕她，因為她有個棍，不知覺會朝人打去。

我每次見到她的時候都怯生生的，生怕一不注意就朝我打來，我看過科普新聞?wù)f，這種患了精神疾病的人，就算過失打傷了人，也是無罪的。

那個瘋女人愛罵人，雖然不知道她嘴里罵著什么，但感覺很不好聽，好像是對這個世界的怨恨和不滿，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臟衣服，嘴里罵著不知所云的詞語，手里拿個棍，簡直是我童年的噩夢陰影。

說回來，我的奶奶，如今變成了她這個樣子，我有點不敢想象。

奶奶是前幾年就患病了，因為是癌癥晚期，第一次檢查出來的時候醫(yī)生給了兩個方案，一是正常化療、放療、治療，但最多可能抑制幾年時間，后期消費巨大；二是放棄化療，簡單開點藥、按時去醫(yī)院就行，說白了，就是讓我們放棄。

奶奶待我們都很好，為了讓老人多活幾年，家里人商量后還是決定治療，這幾年錢的確花了不少，但奶奶也因此被折騰了不少，化療、放療本就是個痛苦的過程。

中途某個階段，她哀求道我們，不要再去醫(yī)院了，她也很痛苦、難受。

頭發(fā)掉光了，人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瘦，以前一百多斤的人，現(xiàn)在只有不到七十斤了，村里的人都在小聲討論，奶奶肯定活不過今年了。

她的狀態(tài)開始變得越來越差，開始胡言亂語，開始對著空氣說話，開始夢見去世的一些故人。

前段時間，她開始罵家里人，罵爸爸、媽媽、親戚，逮誰就罵，我在網(wǎng)上查了下，說這是阿茲海默癥的癥狀，一般是老年癡呆的前兆，因為腦子里面被壓迫了，所以意識變得不清晰，還容易暴躁、發(fā)怒。

還有一種說法，有人說奶奶知道自己快走了，故意對家里人惡語相向，讓家里人忘了自己，斬斷這一世的情分。

可我的奶奶，你一定也很痛苦吧。

2.

我突然意識到，奶奶正在有意識地離開我們。

不確定她還有多少時間，但我卻似乎在慢慢看開，人或許到了某個階段，都會悄悄的離開吧，就像我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一條小狗，小狗在臨死前的一天，自己找了個地方，悄悄死在了外面，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全身發(fā)爛了。

我害怕、恐懼這樣的畫面，這一世的親人，是因為上輩子足夠的緣分才能聚到一起，或許在那個不存在的世界里，下輩子我們?nèi)耘f是家人。

我開始明白那句話：親人的離世是漫長的潮濕。但潮濕不是需要烘干的東西，它讓種子記得自己曾是果實，讓信紙記得自己曾是樹，讓我們在無數(shù)個平行的梅雨季節(jié)里，依然憑借著記憶分辨彼此。

長大就是一場接一場的告別吧。

其實痛苦的不只是失去她的那一刻，而是想念她的那一刻，曾經(jīng)在我記憶中年輕、疼愛、包容我的每個瞬間，和一些零碎的記憶。

我才倏地意識到，也許未來要少一個愛我的人了。

奶奶雖然瘋了，但我不害怕，罵我也不怕，打我也不怕，只希望還能有她的時光，一切都好，有些悲傷，是注定的，但我不希望來的那么快。

被遺留下來的人，才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