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極其大膽的開拓之作
——評《金桃》
作者:木廣隸
人的歷史只是用科技對抗科技背后的“神明”,過去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仍會是。
編者按:本書近日在成都科幻館舉行的2025科幻星云嘉年華上揭曉的第十六屆華語科幻星云獎中獲得年度長篇小說金獎。
《金桃》是科幻作家楊晚晴最新長篇力作。本作以嚴密的科技設定、考究的歷史背景為基礎,向讀者呈現(xiàn)了一個似曾相識又截然不同的絲綢之路上的故事。這是一部極其大膽的開拓之作,我將試圖從以下三個角度對其開創(chuàng)性進行詮釋:巨大的跨文化野心,絲綢朋克的方向開拓,或然歷史的無限潛力。
在絲綢之路上重構(gòu)跨文化場景
“鏡塔是高大建筑中最高的那個,塔尖的幾面巨鏡把陽光反射成散碎的星光,在白日里閃爍不息”,撒馬爾罕里,作為信號傳輸中樞的鏡塔宛若燈塔,它既是人們獲取信息的渠道,也有著深邃幽暗的神秘。它是每個政治實體及時獲取其他勢力信息的工具,也寄托著影國偉大的烏托邦理想,而且它就像和平年代的燈塔那般,被影國要求保持中立。像鏡塔這般優(yōu)秀的物象在《金桃》中四處可見:帶有鮮明大唐色彩的算帛、高大的算機、熱力驅(qū)動的城邦、機械傀儡士兵、代替了馬驢的鐵馬……這些優(yōu)秀的物象建立在以“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為思想核心的經(jīng)緯學之上,并在計算與實際應用中大放異彩。
除去作者自創(chuàng)的經(jīng)緯學,在正史中存在的各種物象也為本作增添了非常豐富的跨文化色彩。無論是粟特人的納骨甕、學院弗菻式的建筑、突騎施汗國的騎兵、身居中亞的歐洲守塔人和大唐僧侶、涼州的胡城、大唐的煙火與玄女,還有成都的都江堰,都在書中和諧地融合在了一起。
故事發(fā)生的四個主要地點:康國的撒馬爾罕、突騎施汗國的碎葉城、位于絲綢之路中心的涼州、大唐首都長安城也連成了大唐-中亞對外交流線。在這條線上,我們的歷史中,《撒馬爾罕的金桃》作為康國七世紀時二度向唐進貢的貢品,被《唐會要》記錄:“康國獻黃桃,大如鵝卵,其色如金,亦呼金桃”;在《金桃》中,神秘的金桃也被從撒馬爾罕帶到了大唐,形成了題名的呼應。《撒馬爾罕的金桃:唐代舶來品研究》是美國著名漢學家薛愛華針對唐代接納外來物品的研究著作,在國內(nèi)外享有盛譽。書中陳列了十八種唐代接受的舶來品,在《金桃》中幾乎全有體現(xiàn):各地的人游走于絲綢之路之上;算帛金桃是金屬、植物、紡織物與書籍的融合體;胡人信仰的祆教與無念的佛教形成了宗教的交流;鐵馬代替了往來的野獸與牲畜;鏡塔代替了飛禽中的飛鴿;救活伊嗣的神秘技術(shù)象征著醫(yī)療物品……
若說《撒馬爾罕的金桃》是外來者對中華民族的審視,《金桃》就是中華民族對自我過往的復寫。作者在本作呈現(xiàn)了中華民族與其他民族之間復雜的關(guān)系,通過多民族主角的多線敘事,從青年粟特少女、波斯王子、大唐士兵與中年粟特女性四個視角拼湊了一個公元8世紀的絲路史詩。他們有著不同的語言、宗教、立場,但他們得以同行,最后匯聚在整條絲綢之路的中心——大唐長安,這本身就是一種跨文化思想指導下多民族和諧共生的可能性詮釋。
不過《金桃》的跨文化狀況的處理上過于簡單。除了浮夜門因逃亡至成都遭遇過語言困境,其他角色或如陳持弓、伊嗣掌握多門語言,或如莫潘全程生活在僅需粟特語的環(huán)境中,這導致跨文化溝通的語言問題幾乎沒有體現(xiàn)。可以說,若沒有浮夜門和布真的故事線,讀者很可能沒有意識到本作角色主要互動語言均為粟特語。這固然能凸顯絲綢之路上各個民族高強度溝通的親近關(guān)系,但與全書風格并不貼合,甚至將幾個角色平替為中國角色也不會有多少違和感,比如莫潘就完全可以作為一位國子監(jiān)的學生出現(xiàn)。
不只語言困境被極大省略,角色對各地風俗的適應速度也過于迅速,尤其是第二篇章“碎葉之夏”與第三篇章“涼州之秋”,莫潘這個既沒有受過軍事訓練也沒有掌握多門語言的人幾乎沒有適應就完全融入了當?shù)丨h(huán)境,最令人迷惑的是莫潘在算城防守戰(zhàn)時究竟如何通過安鐵牛這僅有的翻譯官,在城墻上與其他士兵高效協(xié)同。除了世俗事物的細節(jié)處理略有不當,本作對宗教的處理也稍有不足。
在討論本作最多人物信仰的祆教時,本作基本圍繞善惡二元論與技術(shù)倫理的矛盾。相反,佛教“真如”在本作反復出現(xiàn),在除了無念外無人信奉佛教的前提下有些突兀。但這些小瑕疵并不影響本作在跨文化方面的成功探索。
絲綢朋克新方向的嘗試
“絲綢朋克”(silk-punk)是美國華裔作家劉宇昆在創(chuàng)作“蒲公英王朝”時創(chuàng)造的亞文學類型。在劉宇昆的定義中,他指出“‘絲綢朋克’是我想出的一種概稱,用來描述我在‘蒲公英王朝’系列中所要展示的科技美學,以及構(gòu)成這些故事時所使用的文學手法……在我所著小說的絲綢朋克世界中,這種對于技術(shù)的設想占主導地位?!萍颊Z言’的‘詞匯’依賴于對東亞和太平洋島嶼人民來說具有歷史意義的材料:竹子、貝殼、珊瑚、紙、絲綢、羽毛、肌腱等;而在‘語法’上則更加強調(diào)仿生學?!?/p>
劉宇昆一些其他作品,如《狩獵愉快》《隱娘》,也體現(xiàn)著絲綢朋克的美學觀念。這些作品帶有濃厚的后殖民東方主義色彩,雖然使用了極富東方典型印象的科技材料,但其中表達的內(nèi)核絕非中華的思想,而是代表西方世界的華裔對種族主義的系統(tǒng)性歧視發(fā)出的反抗之聲。
在“絲綢朋克”這一概念提出前后,也有一批中國本土作家創(chuàng)作了美學上類似的作品,如利用墨家機關(guān)術(shù)邁入工業(yè)革命的《異天行》,應戰(zhàn)時發(fā)明出竹筒互聯(lián)網(wǎng)的《晉陽三尺雪》,制作了人工智能青銅人偶的《鑄夢》等等。這批作品有以下特征:美學上采取了極具中國特色的科幻設計,而非《天意》中的普適設計;類型為或然歷史;內(nèi)核上均講述了以中國為主的故事,較少涉及跨文化情況,與劉宇昆的“絲綢朋克”作品有本質(zhì)區(qū)別。這批作品被部分學者認定為“具有絲綢朋克美學的作品”,是一種較少東方主義的具有東方美學的推想小說。
《金桃》則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的具有絲綢朋克色彩的模式。作者以絲綢之路為原型,成功構(gòu)建了以大唐,以中華為核心視角的絲綢之路跨文化場景,在他的筆下,康國、突騎施與大唐的文化從科技到思想,從習俗到戰(zhàn)法都實現(xiàn)了高度熔煉,既能反映彼時歷史的態(tài)勢,也成功搭建了一個全新的故事框架。其與先前被認定為絲綢朋克的作品最大的區(qū)別是,《金桃》是一部以中華視域?qū)?nèi)外同步審視的或然歷史作品。《金桃》對絲綢朋克的“朋克”反抗或許正在此處。
在《金桃》的故事中,文本本身就在進行跨文化領域的思想碰撞。無論是哪方勢力,無論角色的行為習慣與思維模式有多大區(qū)別,整個故事所有人的行為都圍繞著核心問題“技術(shù)能否為人類帶去更美好的生活”展開。影國的烏托邦愿景、撒馬爾罕面對大食和突騎施時難以反抗的無力、突騎施汗國以火器為征服手段的鐵蹄、大唐用戰(zhàn)斗傀儡維持的防線、學院在技術(shù)最前沿窺見無限的敬畏……
每一個歷史的注腳都在回答技術(shù)與人類的倫理問題,而金桃則成為這一問題的具象載體。在勸說浮夜門將金桃轉(zhuǎn)交給影國時,無念坦然地承認影國為了實現(xiàn)烏托邦愿景無數(shù)次嘗試改變歷史,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歷史的趨勢雖然大致服從算學規(guī)律,但這規(guī)律不是人類能夠輕易把握的”。舍奴則在影國塑造的奇跡鏡塔網(wǎng)絡中發(fā)現(xiàn)了蟄伏于算學深處的“神”,正是這疑似擁有自我意識的鏡塔網(wǎng)絡吐出印著金色桃子的能夠?qū)?zhàn)斗傀儡自主迭代為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的算帛“金桃”。
倘若人不能改變歷史的走向,“神”可以嗎?神代表的技術(shù)是否是人推動歷史進步的根本動力呢?這是作者向每個讀者提出的問題,也是《金桃》與先前任何一種被冠以“絲綢朋克”之名最不同的特征。它不只是從歷史中挖掘可能利用的場景,打造一系列帶來感官刺激的奇觀,更是做到了深刻的對人類與技術(shù)、人類種族之間的紛爭的思考,成功做到了述往事,講今朝。
正如三豐老師所言,“一個或許冒昧的評價是,這部作品將成為“絲綢朋克”類型的里程碑式定義作之一”。一個更加冒昧的評價是,這部作品或許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型的絲綢朋克子類,自《金桃》這一先驅(qū)后,創(chuàng)作者們完全可能從陸上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馬尼拉大航線、朝貢體系等等中華文明與其他文明思想碰撞的場景出發(fā),將東方美學與其他文化交織糅合,探討更高層次的有關(guān)技術(shù)與人類命運的問題。這類故事將以絲綢朋克的美學特征與跨文化背景的文本故事為基礎,探討人類命運背景下技術(shù)相關(guān)的問題,以絲綢之路這一歷史原型為最經(jīng)典的代表,我試圖以“絲路朋克”為其預言。
無論是絲綢朋克還是絲路朋克,該類型的中國作品大多都屬于或然歷史小說這一極具生命力的類型。《金桃》正是或然歷史擁有無限潛力的又一例證。
一部與正史過程不同,結(jié)果相似的史書
或然歷史小說的背景從“既定歷史”中來,是“人類歷史的不同可能性”。這一類型歷時百年,帶有強烈的互文性、空間性、元小說性。菲利浦·迪克(Philip K. Dick)的《高堡奇人》(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1962)和馮尼古特(Kurt Vonnegut)的《五號屠場》(Slaughterhouse Five,1969)應是中國境內(nèi)最知名的或然歷史小說了,這兩部講述二戰(zhàn)不同可能性的小說在科幻粉絲群體中反響非常熱烈。
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有非常多可以挖掘的素材,都能作為或然歷史生根發(fā)芽的土壤,如《偃師造人》《春日澤·云夢山·仲昆》《成都往事》等等作品都在從歷史的分岔口中尋求新的可能性。提到中國本土的長篇或然歷史科幻,錢莉芳的《天意》也是無法繞開的作品。《天意》將韓信的故事與外星生命介入融合,探討了時間悖論、技術(shù)倫理等深刻的問題,也代表了相當數(shù)量或然歷史對歷史的處理——它們在歷史的岔路口上偏移,但不會走遠,很快會回歸到原本的歷史道路上,以達到或然歷史不影響現(xiàn)實的目的。
另一類或然歷史則描繪了從歷史分岔口離開后“當今”的生活是怎樣的。代表作是劉慈欣的《西洋》,該作以“當今人”的視角講述了鄭和下西洋一統(tǒng)歐洲、征服新大陸的故事,對歷史與技術(shù)探討的深度同樣非常優(yōu)秀。另一代表作,羅隆翔的《異天行》以宋代崇尚墨家,大力發(fā)展機關(guān)術(shù),成功實現(xiàn)工業(yè)革命為背景,講述了當時的宋代“古人”的精神面貌,涉及時間悖論等問題,引人遐想。
《金桃》與這兩類或然歷史小說都有相似之處,但都不相同。它從“古人”的陌生視角出發(fā),探討我們而今的問題。它幾乎創(chuàng)造了一整個世界的科技體系,但“既定歷史”的走向卻沒有改變。它是一個故事走向與我們的“既定歷史”相同但過程與科技截然不同的或然歷史史書。
《金桃》的故事背景在公元8世紀初,此時“既定歷史”的走向為蘇祿可汗率領突騎施別部歸順大唐,信仰祆教為主,該部在蘇祿可汗去世后迅速分裂,后被唐平叛;大食即將攻打撒馬爾罕,雖然撒馬爾罕此時主要信仰祆教,但伊斯蘭教將在未來百年徹底浸入這片土地;薩珊王朝被大食推翻,有一王子逃亡大唐,死于大唐;大唐國富力強,但皇帝更換頻繁,國家決策層略顯混亂。
而《金桃》的故事背景中,掌握了火器的蘇祿可汗也率領突騎施別部歸順大唐,信仰祆教為主,且蘇祿可汗去世后也極大可能陷入一場內(nèi)亂;大食即將用火器攻打撒馬爾罕,此時撒馬爾罕主要信仰祆教;薩珊王朝被大食推翻,有一王子逃亡大唐,死于大唐,其子正是本作重要角色伊嗣;大唐國富力強,但因圣人離世陷入內(nèi)亂。
在技術(shù)背景已截然不同的情況下,本作的世界觀構(gòu)建仍然延續(xù)了“既定歷史”的框架,但這框架的設計并非照搬“既定歷史”,其背后蘊含著技術(shù)對國家命運的影響。強大的炮火戰(zhàn)勝機動性不足的戰(zhàn)爭傀儡,就如同重甲騎兵沖亂步兵的防線一般,合理且高效。游牧民族更容易接納火炮的原因也許源自他們對高機動性的追求。而唐人選擇戰(zhàn)爭傀儡作為主要的軍事手段也與原先的戰(zhàn)爭思路息息相關(guān)。
即使在經(jīng)緯學、算學與丹學蓬勃發(fā)展的時代,各個民族依然因為民族的慣性發(fā)展出獨特的科技長處,這是歷史在不同假設下仍然走到同一個結(jié)果的原因,也是借古人視角探討的今日問題——在《金桃》中,作者向讀者闡釋了他心目中“李約瑟之問”的可能解:民族的慣性會極大程度上影響民族的發(fā)展,這是意識形態(tài)反作用于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體現(xiàn),也是歷史難以改變的內(nèi)在邏輯。但民族慣性是不會被改變的嗎?當物體運動受到巨大阻礙時,即使慣性尚存,運動的方向也會發(fā)生變化。
當學院初創(chuàng),初代院長烏破延申請撥款籌建算籌學院,第二代院長不六多開啟只收女性的傳統(tǒng)時;當大唐新圣登基,以前所未有的對火器的肯定與對影國的鏡塔指摘時;當蘇祿可汗戰(zhàn)死,突騎施即將出現(xiàn)一個女性可汗時,激烈的歷史沖擊促使每個地區(qū)都做出了違背歷史慣性但暗和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行為。民族慣性雖然存在,但通過交流,各民族各地區(qū)仍會在被外力影響下走出與慣性不同的方向,文明交流互鑒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重要動力,想必就是如此吧。
《金桃》與大多或然歷史最大的不同點是該作的幾乎所有人物都不是從“既然歷史”照搬的。述諸古事的中國或然歷史許多會借歷史人物之身行或然之事,最典型的莫過于《天意》將韓信暗度陳倉的神計變?yōu)榻柚庑俏拿髦崿F(xiàn)的壯舉,及《成都往事》用永生藥物解釋蠶叢數(shù)百歲“神化不死”的原因。這么做能夠降低創(chuàng)作難度,將讀者注意力聚焦于解構(gòu)歷史。
但《金桃》拋開了這一相對成熟的做法,利用完全創(chuàng)新的人物設定,走雖與“既定歷史”暗合但本質(zhì)已完全不同的歷史道路,這是《金桃》這部少有的長篇或然歷史小說在探討“或然歷史”這一類型對科幻、對文學的價值做出的特殊貢獻。它既在映襯唐代的風光,也直勾勾地反映著我們的當下,這讓《金桃》在探討歷史與技術(shù)的關(guān)系這一問題的探討上極具張力。
當舍奴告知浮夜門鏡塔中有神明,神明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福祉,福祉則是影國追求的“理想國”。為了這一目標實現(xiàn),神明投放了金桃這張能夠讓傀儡自主迭代的算帛,正因為這張算帛的出現(xiàn),人類陷入了更可怕的紛爭,大唐陷入一個更危險的境地,但人類也因此走上了重新選擇的方向。在神明看來,技術(shù)進步雖然短期會導致人類文明陷入混亂,但從最長遠的目標看,仍是有利于理想國的建設的。在這個過程中,人的歷史只是用科技對抗科技背后的“神明”,過去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仍會是。
作者譜寫了一曲另一世界的大唐對外交流史。無論是小說還是現(xiàn)實,沿著絲路走過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無聲地回應人類的幻想,記錄著人類的歷史。本作雖在細節(jié)處理上沒做到盡善盡美,但在跨文化交流嘗試、絲綢朋克探索、或然歷史潛力挖掘上都做出了極其大膽的開拓行為,甚至可能創(chuàng)造出“絲路朋克”這一“絲綢朋克”的子類,為后人的創(chuàng)作指出了可能方向,非常值得閱讀與學習。
【作者簡介】
木廣隸,科幻愛好者。北京師范大學珠海校區(qū)中文系在讀,廣東省寫作學會青年專委會理事。
2025年9月號
主編:三豐
執(zhí)行主編:汪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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