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來302那天，我在樓道里撞見了蘇嶼。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外套，懷里抱著一個掉漆的紙箱，紙箱角蹭到我的胳膊時，她像受驚的貓一樣猛地后退，露出手腕上一道淺淺的疤痕——那疤痕很細，卻在暖黃的聲控燈下，刺得我眼睛發(fā)疼。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聲道歉，指尖慌亂地去扶快要滑落的紙箱，里面的相框露了出來，照片上她穿著婚紗笑靨如花，身邊的男人卻被人用馬克筆涂成了黑色。我?guī)退鲎〖埾?，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她發(fā)間飄來的梔子花香，有種說不出的破碎感。

后來我才知道，她是301的住戶，三個月前剛離婚。中介說這房子性價比高，卻沒提過隔壁住著陸陸續(xù)續(xù)搬東西的離婚女人。我對著新家墻上的空白掛畫發(fā)呆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蘇嶼端著一碗糖水站在門口，瓷碗邊緣還沾著幾粒桂花："看你搬來忙了一下午，喝碗甜湯解解乏。"

那是我第一次嘗她做的糖水，銀耳燉得軟糯，桂花蜜放得剛好，甜而不膩。她坐在我家沙發(fā)上，眼神不自覺地瞟向窗外的老槐樹："以前我老公總說，這樹的花期太短，就像我們的婚姻。"她笑了笑，可眼底沒有半點笑意，手指又開始摩挲手腕上的疤痕——我后來才知道，那是離婚時爭執(zhí)留下的。

我們的交集漸漸多了起來。她會在我加班晚歸時，留一盞廊燈；我會在她搬重物時，主動上前搭把手。有次我出差，拜托她幫忙照看家里的綠蘿，回來時發(fā)現(xiàn)不僅綠蘿被澆得水靈，窗臺上還多了一盆小小的多肉，葉片胖乎乎的，像她笑起來時鼓起的臉頰。

"這是乙女心，好養(yǎng)活。"她蹲在窗臺邊，指尖輕輕碰了碰多肉葉片，"以前我總養(yǎng)不好這些，我前夫說我連植物都照顧不好，更別說照顧家。"風從窗戶吹進來，掀起她額前的碎發(fā)，我看見她眼里一閃而過的失落，突然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告訴她她很好。

真正讓我們關系升溫的，是那個暴雨夜。我接到她的電話時，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陳默，他又來了......"我抓起外套就沖出門，看見她蜷縮在301門口，前夫正抓著她的手腕嘶吼。我沖上去把男人推開，將她護在身后，直到保安趕來把人帶走，她還在我懷里發(fā)抖，眼淚打濕了我的襯衫。

那晚我陪她在301坐了很久。她給我看她藏在抽屜里的離婚協(xié)議，還有一沓厚厚的病歷單——家暴、冷暴力，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像針一樣扎進我心里。"我忍了三年，直到他動手打我的時候，我才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抱著膝蓋，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陳默，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喉嚨發(fā)緊："你一點都不沒用，你很勇敢。"那天我第一次吻了她，不是沖動，而是心疼到極致的本能。她的唇很涼，像初秋的露水，起初有些抗拒，后來卻慢慢閉上眼，手指緊緊抓著我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從那以后，我們之間的氛圍變了。她會主動約我去樓下的菜市場買菜，會在我做飯時從背后抱住我，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我會在她失眠時給她講我小時候的趣事，會在她生理期時給她煮紅糖姜茶。我們像所有情侶一樣相處，卻又都小心翼翼地避開"在一起"這三個字——她怕再次受傷，我怕驚擾了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

轉折發(fā)生在她生日那天。我訂了她最愛的草莓蛋糕，買了一條細手鏈，上面掛著小小的銀杏葉吊墜——她說過，銀杏葉象征著堅韌。晚上我們在陽臺喝酒，她微醺著靠在欄桿上，看著樓下的萬家燈火："陳默，我好像有點敢再愛了。"我握住她的手，將手鏈戴在她的手腕上，剛好遮住那道疤痕："那我們試試。"

那個晚上，月光透過紗窗灑進房間。她躺在我的懷里，像只溫順的小貓，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胸口。"我好久沒這么安心過了。"她聲音軟軟的，帶著一絲鼻音。我低頭吻她的額頭，吻她的眼睛，吻她手腕上的疤痕，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珍視。我們在溫柔的夜色里褪去所有防備，感受著彼此的體溫與心跳，仿佛要把這些年缺失的溫暖都彌補回來。

她的身體有些僵硬，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放緩動作，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怕，我在。"她緊緊抱住我，眼淚再次滑落，這次卻是幸福的淚水。我們在彼此的懷抱里找到慰藉，找到救贖，找到重新愛與被愛的勇氣。

天亮時，我是被廚房的動靜吵醒的。走到客廳，看見蘇嶼系著我的圍裙在煎蛋，陽光灑在她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醒啦？快去洗漱，早餐馬上好。"她回頭沖我笑，眼里滿是溫柔，手腕上的銀杏葉手鏈在陽光下閃著光。

我從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以后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早餐嗎？"她轉過身，踮起腳尖吻了吻我的唇："傻瓜，以后不僅早餐，午餐晚餐我都做給你吃。"那一刻，我知道，這個帶著傷痕的女人，終于住進了我的心里，也住進了我的未來。

后來有次我陪她去復查，醫(yī)生說她的心理狀態(tài)好了很多。走出醫(yī)院時，她拉著我的手，蹦蹦跳跳地像個孩子："陳默，你看，我終于走出來了。"我笑著點頭，握緊了她的手。路邊的銀杏樹葉落下來，剛好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像是命運的饋贈。

現(xiàn)在我們的窗臺擺滿了各種多肉，301和302的門總是敞開著，她的東西漸漸搬進我的家，我的生活里也處處是她的痕跡。有天晚上她靠在我懷里看電影，突然說："其實剛離婚的時候，我覺得天塌下來了，沒想到會遇到你。"我吻了吻她的發(fā)頂："我也沒想到，隔壁的那個紙箱女孩，會成為我這輩子最想珍惜的人。"

感情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有些人會在半路離開，有些人卻會帶著光向你走來。蘇嶼曾經歷過黑暗，卻依然保持著善良與堅韌；我曾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卻在遇見她之后，明白愛能治愈一切傷痕。

現(xiàn)在每次走過樓道，我都會想起第一次遇見她的場景，那個抱著紙箱、眼神慌亂的女孩，如今已經能笑著挽著我的手，和鄰居打招呼。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但只要有她在身邊，我就有勇氣面對一切。因為我知道，愛不是尋找完美的人，而是用完美的眼光，欣賞那個不完美卻獨一無二的她。

隔壁的她，曾經帶著傷痕，如今卻在我心里，開出了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