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梅,今年五十五歲。丈夫走了三年,女兒在上海工作,一年回來不了幾次。我一個人住在這套一百平的房子里,每天醒來都覺得空蕩蕩的。

去年春節(jié),女兒回來,帶著她公公王建國一起來我家吃飯。那時候他老伴也剛走不到半年,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里都是疲憊。飯桌上,女兒和女婿商量著說:"媽,王叔叔一個人住也挺孤單的,要不你們搭個伴?"我當時就皺了眉頭,這種話說得太輕巧了。但王建國倒是很坦然,說:"小林,咱們都是這個年紀的人了,搭伙過日子圖個照應,沒別的意思。"

我看著他,一個退休的中學數(shù)學老師,穿著整齊,說話有分寸。想想自己這幾年,感冒發(fā)燒都是一個人硬扛,去醫(yī)院也是自己掛號排隊,確實也累。就這樣,我們開始試著搭伙過日子。

說是搭伙,其實就是他每天晚上過來吃飯,周末偶爾一起去菜市場。我們各有各的房子,各管各的錢,連買菜的錢都分得清清楚楚。他每個月給我一千塊伙食費,我也沒多收。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年,倒也平靜。他不怎么說話,吃完飯就回自己家,偶爾幫我修修水龍頭、換個燈泡。我覺得這樣挺好,不用負擔太重的情感,也不至于太孤單。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去年十月。那天我去銀行取錢,碰見了住在隔壁小區(qū)的張姐。她拉著我神神秘秘地說:"梅啊,你跟王建國處得怎么樣?"我說還行,就是搭個伙。她突然壓低聲音:"那你知道他每個月給前妻的女兒打錢嗎?"

我當時就愣住了。王建國跟我說過,他和前妻離婚二十多年了,有個女兒跟著前妻生活,早就不來往了。張姐說:"我上周在醫(yī)院看見他,陪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產(chǎn)檢,那女人叫他爸。"

回到家,我坐在沙發(fā)上想了很久。晚上王建國照常來吃飯,我做了他愛吃的紅燒肉。吃到一半,我放下筷子,直接問他:"你是不是每個月給你女兒打錢?"他手一抖,夾著的肉掉在了桌上。

"你怎么知道的?"他的聲音有點慌。

"所以是真的?"我看著他,"你不是說你們不來往了嗎?"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說:"她最近遇到點困難,我就幫幫忙。"我追問幫多少,他支支吾吾說三千。我笑了,但笑得很冷:"王建國,咱們搭伙過日子,我沒要求你什么,但最起碼的坦誠總該有吧?你每個月退休金五千,給我一千伙食費,給你女兒三千,自己留一千。那你跟我在一起圖什么?"

他急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有個伴。"

"有個伴?"我站起來,"你是想有個免費保姆吧?我給你做飯洗衣服,你把大頭給你女兒,剩點零頭給我。王建國,你把我當什么了?"

那晚我們吵得很兇,他最后摔門走了。

之后的一個星期,他沒再來。我也沒主動聯(lián)系他,每天還是照常生活,只是飯菜又變成了一個人的份量。女兒打電話來,我什么都沒說,只說王叔叔最近忙。

直到那個周六下午,有人敲門。我打開門,看見王建國和一個年輕女人站在門外。女人挺著大肚子,臉色有些蒼白。

"林阿姨,我是王雪,我爸的女兒。"她主動開口,"我想跟您說聲對不起。"

我讓他們進來,倒了兩杯水。王雪坐下后,眼眶就紅了:"阿姨,我爸這半年確實每個月給我三千塊錢。我老公去年出車禍,現(xiàn)在還在康復期,沒法工作。我懷著孕,單位只給基本工資,真的撐不下去了才跟我爸開口。"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媽走得早,是我爸一個人把我養(yǎng)大的。他退休后本來可以輕松點,現(xiàn)在又因為我過得這么緊巴巴,我心里也難受。但我真的沒辦法了,孩子馬上要出生,我連奶粉錢都不知道在哪。"

我看看王建國,他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不是不想說,是不知道怎么說。一個父親面對女兒的困境,再難也得幫?？伤泊_實需要個伴,需要有人在生病的時候遞杯熱水,在深夜的時候說句話。

"你起來吧。"我遞給王雪一張紙巾,"哭什么哭,都要當媽的人了。"

王雪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看著我。我轉(zhuǎn)頭對王建國說:"你也真是的,有困難為什么不早說?非得讓人誤會你是個騙子。"

王建國張了張嘴,最后只說了句:"對不起。"

后來我跟王建國談了很久。我說如果要繼續(xù)搭伙,有些事必須講清楚。他的錢他自己支配,我不管,但不能騙我。他想幫女兒我理解,但也要量力而行。我們都是這個年紀的人了,經(jīng)不起折騰,更經(jīng)不起欺騙。

王建國答應了,還主動把他的退休金賬戶給我看。后來王雪生了個兒子,我跟著去醫(yī)院看過一次,還給孩子包了個紅包。王建國很意外,我說:"我也是當媽的人,懂這種心情。"

現(xiàn)在我們還是搭伙過日子,但比以前坦誠多了。有時候他會說起女兒家的事,問我該怎么辦。我也會跟他抱怨女兒一年到頭都不回來。兩個老人湊在一起,就是這樣相互取暖。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也不知道最后會是什么結(jié)果。但至少現(xiàn)在,我們都不那么孤單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搭伙過日子吧——不求轟轟烈烈,只要有個說話的人,有個生病時遞水的人,就夠了。

五十五歲了,我不再期待什么驚天動地的愛情。能有個人在晚飯時坐在對面,這就是生活給我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