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義就叫柯義
時間:2025.10.5
地點:烏克蘭利沃夫
連續(xù)的槍聲和爆炸聲又一次把我從睡夢中拉了出來——已經(jīng)不能算是“驚醒”,因為這樣的場景,對我、對烏克蘭人來說,都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耳邊忽遠(yuǎn)忽近傳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像摩托車的聲音。這是俄羅斯的 Shahed 無人機,那種獨特的聲線,一聽便能辨認(rèn)出來。那一刻,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是凌晨五點——比我平時六點二十的起床時間整整早了一個多小時。
十月的清晨比九月更冷,天亮得更晚。起初我沒有在意,翻個身又想繼續(xù)睡去??赡恰澳ν新暋眳s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我只能在半夢半醒間默默祈禱:愿這架無人機不要飛到我家院子來。
已知已有四名平民死亡
事與愿違——緊接著,連續(xù)兩聲爆炸在附近響起,房屋輕微地晃動了一下,玻璃更是劇烈震動。我睡覺的位置靠近窗戶,那是我個人的習(xí)慣,但在戰(zhàn)爭中卻是危險的。心里一陣“咯噔”,整個人瞬間清醒。
我知道,這一次恐怕不再是那種“例行”的無人機掠過,而是一場大規(guī)模、蓄謀已久的襲擊。果然,當(dāng)我拿起手機查看消息時,Telegram 上不同的情報群里已經(jīng)在刷屏:大量導(dǎo)彈和無人機從俄羅斯方向飛來,直撲烏克蘭各地,尤其是利沃夫方向。
我躺在床上沒有動,也沒有往院子里的防空洞跑。對我來說,這種時候我已經(jīng)無能為力,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求——希望上天能保佑我。
爆炸聲持續(xù)不斷,從遠(yuǎn)處傳來,又在近處炸響。我數(shù)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大概三十聲以上吧。那一刻我才意識到,這或許是今年襲擊利沃夫最大、最密集的一次。前兩次襲擊利沃夫的時候我人在斯拉夫揚斯克,躲過了襲擊。
我拿起手機刷新聞,看到有導(dǎo)彈擊中了民居。那些畫面離我并不遠(yuǎn)——我能清楚地感覺到炮彈掠過空氣時的震動,它穿過夜色,穿過空氣,再傳到我身下的房子里。那是一種無法逃避的共振:身體能感受到,耳朵能聽見,眼睛也能看見閃光。你知道,你就在這場戰(zhàn)爭的中心。
作為一個平民,一個普通人,在戰(zhàn)爭面前、在這些冷冰冰的武器面前,我們都太渺小了。
當(dāng)無人機的聲音從我家上空掠過,越來越近時,我?guī)缀跗磷×撕粑?。那種恐懼不是尖叫式的,而是靜止的——你甚至不敢動。你只能祈禱,真的只能祈禱,厄運不要落在自己身邊。
那些被擊中房屋的居民,那些失去了家園的人,也許比我只是“多了一步的不幸”。在戰(zhàn)爭中,每個人都被命運牽著走,沒有人能選擇,甚至連“逃”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這樣,導(dǎo)彈的爆炸聲、無人機的轟鳴聲、烏克蘭軍人擊落無人機的槍彈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抗日戰(zhàn)爭的畫面——當(dāng)年的人們,為了躲避日軍的轟炸而逃進防空洞;如今,在二十一世紀(jì),我們也在躲避無人機和導(dǎo)彈的襲擊。
這何嘗不是一種歷史的輪回?時代不同,武器不同,環(huán)境不同,但戰(zhàn)爭帶來的恐懼、無助與求生的本能,卻驚人地相似。那種被迫去忍受、去等待、去祈禱的感覺,是所有身處戰(zhàn)火之中的人共同的命運。
可是,又有多少生活在和平中的人,能夠真正理解這種處境?今天我在推特上看到一條留言,有人寫道:“俄羅斯都把烏克蘭打成這樣了,為什么烏克蘭還不投降?”——而那個人竟然還關(guān)注著我。我久久盯著那句話,不知道他的心里是否還留有一點“善良”二字。
就這樣,時間一點一點熬過去。到了早上八點多,天色終于開始發(fā)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爆炸后特有的焦灼氣味,透過窗縫鉆進屋里。我沒有下樓,也沒有走出門外,因為防空警報還沒有解除,街上禁止行人通行,超市也不會開門——整個城市都在等待襲擊徹底結(jié)束。
牧師在群里發(fā)來提醒:
“不要打開窗戶。外面可能有房屋在燃燒,但請保護好自己。不要吸入那些空氣,誰也不知道這些燃燒的氣體會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p>
我看著這條信息,心里有一種微妙的平靜?;蛟S,人類最偉大的本能,不是征服,不是報復(fù),而是在毀滅中,依然提醒彼此——要活下去。
到了九點鐘,響起了整夜唯一的一次防空警報。但這次與以往不同——它不是在提醒襲擊的開始,而是在告訴人們,襲擊終于結(jié)束了。
在平常的夜晚,第一次警報意味著“危險來臨”,第二次才象征“解除警報”。而這一次,它來得晚,卻在告訴我們:無人機的聲音已經(jīng)停止了。
白晝開始滲入夜色,像光明刺破了黑暗,照亮了那些隱藏在陰影中的邪惡與恐懼。一夜的轟鳴、爆炸、震動,在這一刻都消失了。大地重新歸于平靜,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安靜。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像極了一部電影——但這不是虛構(gòu),而是我們真實的生活。
太陽還沒有升起,天色仍舊灰暗,但這灰暗里,卻藏著一點希望。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和平——也許,只是暫時的喘息??稍诮?jīng)歷過漫長的夜與恐懼之后,即便是這種短暫的平靜,也像一場恩賜。
我是身在烏克蘭頓巴斯地區(qū)的一名中國志愿者,也是烏克蘭慈善機構(gòu)的負(fù)責(zé)人——柯義。
我用文字記錄這片土地的真實與希望。如果您愿意,請關(guān)注、點贊并轉(zhuǎn)發(fā)。這一份支持,將是我堅持寫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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