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北,有一個存放沒人認(rèn)領(lǐng)骨灰的地方,亂糟糟的。2010年,一個姓潘的先生去參加秋祭,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個罐子,上面寫著“朱湛文”,編號是77。他心里咯噔一下,覺得這個名字不對勁,但又感覺和某個歷史人物有關(guān)系。他馬上給臺灣一個搞歷史的學(xué)者徐宗懋發(fā)了封郵件,說這“湛文”會不會是“湛之”寫錯了?這個叫朱湛之的女人,本名叫朱楓,60年前在這里被槍斃了。
郵件漂洋過海,傳到了朱楓在大陸的女兒朱曉楓那里。一核對,果然是她。失蹤了整整60年的母親,骨灰就這么孤零零地躺在一個角落里,名字還被寫錯了。
為什么一個為國犧牲的人,骨灰會沒人要,被扔在無主區(qū)?這事得從她的繼女阿菊說起。
阿菊,大名叫陳蓮芳,是朱楓丈夫前妻生的孩子。朱楓嫁過去的時候,阿菊才7歲,朱楓待她跟親生的一樣,把她養(yǎng)大。后來,阿菊嫁給了一個在警務(wù)部門工作的叫王昌誠的男人,夫妻倆在1946年一起去了臺灣。朱楓后來去臺灣搞地下工作,就是以“探親”的名義,住在這位繼女的家里??梢哉f,阿菊家是朱楓在臺灣唯一的親人,也是她的第一個落腳點。
可就是這個親人,在朱楓犧牲后,徹底消失了。朱楓的骨灰被火化后,過了3個月,阿菊本來申請去領(lǐng)回繼母的遺物。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有別的原因,她最后根本沒去。從此以后,她和丈夫王昌誠改了名字,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再也沒和大陸的親人聯(lián)系過,哪怕后來兩岸可以來往了,他們也躲著。戶口檔案里根本找不到這兩個人。
直到幾十年后,歷史學(xué)者徐宗懋才在一個療養(yǎng)院找到了阿菊,她已經(jīng)85歲了。當(dāng)被問到朱楓的事情時,老太太嚇壞了,生怕連累自己的女兒,斬釘截鐵地說:“朱諶之是「共匪」,跟我沒關(guān)系,我們一家都是國民黨?!?/p>
一句話,就把養(yǎng)育自己的繼母撇得干干凈凈。這背后不是無情,是刻骨的恐懼。當(dāng)年朱楓出事,她丈夫王昌誠因為是“共匪親屬”,被抓起來審查了好幾個月,一家人活在隨時可能被殺的陰影里。為了活下去,他們只能和朱楓劃清界限,改名換姓,躲一輩子。
朱楓根本就不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她家底很厚,從小讀的是寧波女子師范,是個正經(jīng)的知識女性。但她看不慣當(dāng)時社會的黑暗,畢業(yè)后就跑去參加反帝運動了。后來家里安排她嫁人,丈夫是東北奉天兵工廠的工程師,叫陳綬卿。日子本來可以過得很安穩(wěn),生了個女兒,還幫丈夫帶大了前妻留下的孩子阿菊。
但時代不允許人安穩(wěn)?!熬乓话恕笔伦円话l(fā)生,他們一家人趕緊從東北逃回老家。沒過多久,丈夫就病死了。國家都快沒了,她一個女人帶著幾個孩子,沒有退縮,反而一頭扎進(jìn)了救亡運動里。就在這個過程中,她認(rèn)識了后來的丈夫朱曉光,兩個人志同道agreements,又生了一兒一女。1945年,她正式成了一名共產(chǎn)黨員。
1949年底,朱楓接到一個任務(wù),去臺灣。她的身份是華東局的交通員,說白了,就是傳遞情報的。她利用去看望繼女阿菊的身份,順利到了臺灣,很快就跟臺灣工委書記蔡孝乾和吳石將軍接上了頭。吳石當(dāng)時是國民黨國防部的次長,能接觸到最高機(jī)密。朱楓的任務(wù),就是把吳石搞到的情報,安全地送出去。
她干得非常出色,任務(wù)很快就完成了。眼看馬上就能回上海和家人團(tuán)聚,她甚至提前給上海的朋友寫了封信,信里滿是回家的喜悅。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出事了。
工委書記蔡孝乾,這個本該最靠得住的人,被捕后叛變了。
這家伙是臺灣地下黨的最高負(fù)責(zé)人,但他第二次被抓后,沒扛住,全招了。他把朱楓、吳石這些核心人物的名單,像倒豆子一樣全給了特務(wù)。
這一下,整個臺灣的地下組織,天塌了。
吳石聽到風(fēng)聲,腦子轉(zhuǎn)得飛快,馬上安排朱楓撤離。他動用自己的關(guān)系,搞到一張機(jī)票,把朱楓送到了舟山。從舟山到朱楓的老家鎮(zhèn)海,就隔著一道海峽,天氣好的時候,用眼睛都能看到對岸。
家就在眼前,卻回不去了。
當(dāng)時根本沒有船能渡海。朱楓就在岸邊,眼巴巴地望著家鄉(xiāng)的方向,心急如焚。就這么耽擱了幾天,國民黨保密局的特務(wù),由谷正文帶隊,追到了舟山,把她給抓了回去。
被抓后,朱楓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她不能讓秘密從自己嘴里說出去。她想到了一個壯烈的方法——吞金自殺。她衣服上有二兩重的金鎖片,肩襯里還縫著金手鐲。她趁看守不注意,把這些金飾一點點咬碎,混著熱水,分四次吞了下去。
黃金在胃里翻江倒海,那種痛苦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她疼得昏死過去,足足兩天。特務(wù)們發(fā)現(xiàn)后,趕緊把她送到醫(yī)院,用瀉藥把金子排了出來。自殺失敗了。
后來在法庭上,她什么都沒說。抓她的那個特務(wù)頭子谷正文,后來在一篇文章里都忍不住寫道:“此種維護(hù)重要工作、不惜犧牲個人生命之紀(jì)律與精神,誠有可取法之處”。連敵人都佩服她的骨氣。
1950年6月10日,在臺北馬場町,槍聲響了。
吳石57歲,朱楓45歲,聶曦33歲,陳寶倉50歲。
四個人,一起倒下。朱楓犧牲后,她的烈士身份很快就得到了大陸的承認(rèn),子女也都享受烈士后代的待遇。相比之下,吳石將軍就沒那么幸運了,直到他犧牲23年后,才在周總理的堅持下,被追認(rèn)為革命烈士。
朱楓的女兒朱曉楓,在母親犧牲50年后,才第一次看到母親臨刑前的那張照片。照片上,朱楓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碎花旗袍,外面套了件毛衣,表情很平靜,看不出一點害怕。就像是去趕一個很遠(yuǎn)的集市,而不是走向死亡。
朱楓的骨灰就這么在那個無主區(qū)放了60年,編號從233號變成了77號。直到2011年,在各方努力下,她的骨灰才終于被專機(jī)接回了老家鎮(zhèn)海。
回家的那天,距離她犧牲的日子,不多不少,正好一個甲子。她終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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