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陳莫,湖南邵東人,現(xiàn)居上海。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上海市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江南詩》》《綠風》《詩林》《湖南文學》《西部》《滇池》等刊。獲第七屆國際詩酒大會金麒麟獎、第九屆中國(海寧)·徐志摩微詩歌大賽佳作獎等多種獎項。詩歌入選多種選本。出版詩集《輕拿輕放》,獲上海市2024年度作品獎。
1、你是從哪一年開始詩歌寫作的?最早激發(fā)你寫詩的靈感是什么?
我是2017年才真正開始寫詩的。那時候,詩歌于我像一樹安靜綻放的玉蘭,高高在上,冰清玉潔,遙不可及,又讓我心生向往。那些玉蘭就像潔白的燈盞,用圣潔的光照亮我迷茫黯淡的日常。開始寫詩,我的日子突然有了光澤,像是心底某一處被輕輕擦亮。
若細究起來,更早之前,詩就已經(jīng)存在于我的生命里了。最近整理舊物,我翻出了比2017年更早的“罪證”——2004年大學時在校報發(fā)表的短詩《蚊子》,紙張早已泛黃,鉛字微微暈開,讀來竟有幾分陌生。
或許還要更早——初中時我加入過寶石山文學社,那些舊事如今像蒙了一層霧,只記得搖曳的旗幟、幾個同學圍在水庫前一起讀詩的下午,還有風吹動沙沙作響的梧桐樹。但具體寫過什么,卻再也找不到白紙黑字的憑據(jù),只剩一種溫暖的情緒留在記憶里。
首屆寶石山文學社成員。前排左二為陳莫
我讀的是中文專業(yè),大學畢業(yè)之后,我一直保持著寫作的習慣。那時候?qū)懙臇|西大多隨性撒在QQ空間里:零散的隨筆、私密的日記、一時涌起的情緒碎片……算不上創(chuàng)作,更像是一種自我排遣,卻常常寫著寫著就熱淚盈眶。偶爾偷懶,不愿好好打標點,就敲下回車鍵,把心事分成短短幾行——那看起來像詩,節(jié)奏也像詩??伤鼈儾皇窃?,只是情緒在頁面上形成的等高線。那時我從不敢說我在寫詩,仿佛一旦命名的勇氣到來,就要承擔起某種看不見的重量。
2009年結(jié)婚后,我?guī)缀踔袛嗔怂邢駱拥臅鴮?,生活被瑣碎的事?wù)填滿,只是偶爾在失眠的深夜,打開手機備忘錄潦草地記下幾行情緒。
2016年底,我憑借詩歌《不可預見,只可遇見》在上海市民文化節(jié)中意外獲獎。頒獎間隙,旁邊有人問我:“你主要寫什么?”我怔了怔,有點窘,想了想說:“我都寫。”那時候我還不懂,文學的世界早已用體裁為寫作者劃出清晰的疆域——詩、小說、散文,各守一方。那一次獲獎,于我像突然有人在我身后輕輕推了一把。我不再只是自言自語地寫,而是認識了幾位真正寫詩的朋友,他們帶我從情緒的曠野走向詩歌的森林。
2017年中旬,我開始有意識地學習詩歌創(chuàng)作,在重復與修改中跌跌撞撞靠近那一盞“玉蘭的燈”。
你問我最早激發(fā)寫詩的靈感?
是生活。
不是跌宕起伏的傳奇,而是每一個具體的日常瞬間:有時候可能是一朵花,如《紫藤》;有時候可能是一條狗,如《老黑》;有時候可能是某個陌生人,如《便民維修店的男人》《對一個陌生男人的善意揣測》;有時甚至是一個夢,如《懸賞》。我?guī)缀跛械脑姡际菍θ粘I钌钜荒_、淺一腳的書寫。像一個人慢慢走過沙灘,低頭,彎腰,拾起那些被潮水送上岸的、微小卻發(fā)著光的貝殼。
2、請選擇2—3位對你的詩歌創(chuàng)作最有影響的古今中外詩人或藝術(shù)家。
若說“影響”,這個詞太重了。我不確定我讀過的那些詩人,是否真的在我筆下落了痕。更多時候,像是走在曠野里,偶爾聽見幾聲遙遠的鐘響,聲音消散了,路還是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大學時,瘋狂迷戀席慕蓉。省下飯錢,就為買她的詩集,還把她的詩一首一首錄成磁帶。在宿舍上鋪,一遍遍聽,一遍遍跟著讀,工工整整抄滿整個筆記本。那時候,覺得她的詩怎么可以那么美,又那么輕地叫人難過。《一棵開花的樹》《蓮的心事》《青春》……現(xiàn)在還能背出幾句。也許,詩歌最初的那粒微光,就是在那時,不聲不響埋進了我心里。
2004年,大學宿舍同學。第二排右一為陳莫
真正開始寫詩后,2018年中秋,我有幸受邀回老家邵東參加中秋音樂詩會。在那,見到了李元勝和劉年兩位老師。李元勝老師,真就像我想象中詩人該有的樣子——儒雅、博學,說話不急不緩,眼角帶笑。劉年老師則完全不同,木訥里藏著一股不羈的勁兒,沉默時像山,開口時像河。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認真讀他們的詩。李元勝的《我想和你虛度時光》《良宵引》《給》……劉年的《寫給兒子劉云帆》《離別辭》《王村》……他們讓我隱約摸到詩的門在哪兒——詩可以不那么縹緲,它扎根于真實的人間煙火,卻又能輕輕一躍,跳到云上去。
2018年,在湖南邵東中秋音樂詩會上和李元勝老師合影
再后來,偶然讀到昌耀的詩,那是另一種撞擊。他的想象非常奇崛,像高原上兀自突起的巨石,筆鋒隱忍,卻又酷厲無比。他詩里的世界,開闊里繃著一根緊張的弦。他不掩飾脆弱,不回避痛苦,他的孤獨是能鉆進人骨頭里的。我才恍然,詩,原來也可以這樣——把一生的悲愴和驕傲,都鑄進文字里。
我讀書很隨性,很少系統(tǒng)地去啃誰的全集,外國詩人更是讀得零零散散。米沃什、希尼、瑪麗·奧利弗、圖爾茨·伊什特萬……也都是在網(wǎng)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邂逅。通常一個鏈接點開,讀兩三首,若沒有瞬間抓住我的東西,我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我信一種氣味相投,詩和人的相遇,也要講緣分。
2023年,在瀘州國際詩酒大會活動上,聆聽匈牙利詩人圖爾茨·伊什特萬(左一)講座,獲贈詩集《到清晨我們就會老去》
3、請?zhí)峁┠阕詫懽饕詠淼?10首代表作題目,并注明寫作年代。
讓我選出10首代表作,真是很難,我覺得目前還沒有一首詩能代表我。這里僅列出自己比較滿意的10首。
《輕拿輕放》(2018.5)
《便民維修店的男人》(2019.5)
《一顆雨珠》(2020.6)
《她看到星星墜落》(2021.5)
《清晨的事物》(2021.9)
《公園里的舊椅子》(2022.5)
《咳嗽食療法》(2022.11)
《省略》(2023.5)
《對一個陌生男人的善意揣測》(2023.12)
《裂紋有關(guān)》(2024.1)
4、你寫詩一揮而就,還是反復修改,還是有其他寫作方式?
寫詩這事兒,沒個定法。有時也靠點運氣。
偶爾寫得順,像忽然接住了天上掉下來的句子,三五分鐘就能成一首。比如那首《輕拿輕放》,靈感來源于一次寄快遞,因寄的是易碎品,就在快遞箱上寫了幾個字“輕拿輕放”,心像是突然被戳了一下,一下就觸發(fā)了寫作的開關(guān)。轉(zhuǎn)身就趴在餐桌前用手機寫完了。那樣的時刻,可遇不可求。
但大多時候沒那么便宜。更多的詩是磨出來的,反反復復地改。耗上三五個鐘頭、三五天,都平常。有些詩擱了半年、一年,再翻出來,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又刪刪補補。像跟自己過不去。
但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最后留下來的詩,往往是那些沒怎么費力、幾乎一口氣寫完的。改得越狠,越覺得匠氣重,失了那股“活”勁兒。寫著寫著,也就認了——寫詩,真要點天賦,它比努力更狠,更不講道理。
2023年,在瀘州長江邊,國際詩酒大會金麒麟獎獲得者(之三)合影。從左往右:蘇真、陳莫、宋朝
5、你如何看待生活、職業(yè)與你詩歌寫作的關(guān)系?
我的生活、職業(yè)和詩歌,從來不是割裂的。它們像三條時而交錯、時而平行的線,共同編織著我生命的質(zhì)地。
我所有的詩歌都來源于生活。雨后潮濕的泥土氣息,母親在下雪天為我寄來的花生、臘肉、山藥干,地鐵站口賣早餐的小販呵出的白氣,深夜加班回家時路燈拉長的影子……無不將我的詩心喚醒,最終沉淀為筆下流淌的詩句。反過來,生活中有些情緒有時候也需要表達,需要找到一個出口,而詩歌剛好成了我的“出氣筒”。詩歌也是我記錄生活的一種方式。我努力從平凡瑣碎偶爾也一地雞毛的生活里找到詩意,篩出那么一點光亮。然后詩歌反哺我,讓我詩意地活著。
我從事過各種職業(yè),老師、記者、HR、花藝師……課堂上孩子的瞌睡、采訪本里潦草的速記、求職者緊張搓動的手指、花泥上斜插的枯枝……從不曾離開我的詩——它們是我詩歌的底色,是暗藏在字句之間的胎記,早已長進我的生命,自然也會從我的筆尖鉆出來。
詩歌從不高于生活,它只是我彎腰拾起的生活本身。
開一家花店、 做一名花藝師,我的夢想實現(xiàn)了
6、你關(guān)注詩歌評論文章嗎?你寫詩歌評點、評論和研究文章嗎?
我很少關(guān)注詩歌評論,除非是別人給我寫的評論,我會一字不落地讀完,生怕漏掉半點好意或批評。我?guī)缀醪粚懺姼柙u論和相關(guān)研究文章,那不是我的地盤。專業(yè)的事還是交給專業(yè)的人去做。我寧愿伏在灶臺前,煮我的粥、寫我的詩。
7、你如何評價現(xiàn)在的中國詩壇?
若非要打個比方,當下的詩壇像一片沖積平原,泥沙俱下,卻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開闊與松散的自由。
好的方面是,題材更自由:既有傳統(tǒng)抒情,也有對社會現(xiàn)實的反思,甚至實驗性、先鋒性的作品。傳播方式更多樣:詩歌借由公眾號、小紅書、短視頻等新媒體傳播方式,從高閣飄落,試圖在尋常百姓的屏幕里爭得一寸目光。更年輕的寫作者(90后、00后)帶來新的語感和視角,諸如“烏青體”或“廢話詩”,縱然惹來爭議,但那爭議本身,也算一種笨拙卻生猛的叩門聲。
但圈子依然是有的,甚至更為堅固。新媒體看似打破了傳播的壁壘,實則可能讓詩歌在不同的圈層里自我循環(huán)、自我確認。它依然是小眾的狂歡,大眾隔著一層霧玻璃,望去只覺得“矯情”或“看不懂”。而在商業(yè)和流量的裹挾下,一些創(chuàng)作難免失了詩歌的純粹性,為博出位滑向極端,或浮于表面,或刻意低俗。熱鬧有余,但真正能刺入人心、并得以流傳的銳利之作,仍如沙中淘金,稀少得令人悵然。
2024年,參加“詩頌長江·長江的港”(上海站)全國名家采風活動。左起:陳莫、陳倉、緞輕輕、周幼安
8、請寫出你認為最重要的三個詩歌寫作要素。
首先一定是真摯的情感。是胸腔里那股不吐不快的熱涌,是靈魂的震顫,是心底最幽深處那根弦的自我撥動。若一首詩,連自己都打動不了,詞藻再奇崛,意義再高遠,也像是失了魂的燈籠,亮是亮著,卻照不進人心。
其次,是語言的自醒與破繭。詩是語言的煉金術(shù),不是日常的復述。它得有自己呼吸的節(jié)奏,有光潔的肌膚或恰當?shù)拇旨c,要讓人在熟悉的詞匯里撞見陌生的驚喜。美感不是粉飾,是精準;陌生化不是故弄玄虛,是為感受開辟新的路徑。
最后,才是它所承載的意義,或者說,是它試圖探照的“道”。這意義不是硬貼上去的標簽,而是情感與語言自然凝結(jié)后,透出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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