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歲的王子，被趕出國門，三十年后歸來。

把一個瀕臨滅亡的國家，變成了戰(zhàn)國七雄中的強國。

他在敵國學(xué)到的東西，成了后來秦國統(tǒng)一天下的密碼。

——《壹》——

被趕出去的王子

公元前415年，十歲的公子連站在魏國邊境，回頭望向秦國，那是他的祖國，他本該繼承的國家，但他回不去了，父親秦靈公剛死，叔祖父悼子奪了王位。

這個老人是他的親人，也是他的敵人。

朝中大臣都在觀望，沒人敢為一個十歲的孩子說話，公子連明白一個道理：弱者沒有選擇權(quán)，他逃到魏國，這一逃，就是二十九年。

魏國讓公子連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同樣是諸侯國，差距大得驚人，魏文侯在位時，魏國是戰(zhàn)國初期的超級強國，這個國家有李悝、吳起、西門豹這樣的人才。

他們在做一件事：用法律代替血緣。

公子連看得很清楚，魏國的官員不是世襲的，你爺爺是宰相，你未必能當(dāng)官，你得有本事，得有功勞，李悝定下規(guī)矩：廢除世襲特權(quán)，選賢任能。

土地也不按血統(tǒng)分了。

以前的井田制，貴族占著大片土地不耕種，李悝搞土地私有化，誰種誰得，農(nóng)民干勁上來了，糧食產(chǎn)量翻倍，更狠的是《法經(jīng)》。

六篇法律，把盜、賊、囚、捕、雜、具都寫得清清楚楚。

貴族犯法，跟平民一樣判，這在當(dāng)時是天大的事，公元前408年，公子連看到了更震撼的一幕，吳起帶著五萬魏軍，擊潰秦國五十萬大軍。

那是他的祖國，秦軍潰敗，河西之地全丟了。

秦國被壓縮在洛水以西，隨時可能滅亡，公子連心里很清楚：秦國輸在制度上，魏國的士兵穿著重甲，背著弓箭，扛著長戈，還能日行百里，這叫武卒制。

訓(xùn)練合格的士兵，免除全家賦稅，還分土地。

士兵為國家拼命，國家給士兵好處，秦國呢？貴族世襲，庶長專權(quán)，國君像傀儡，公子連在魏國住了快三十年，他看明白了一件事：強國不是靠運氣，靠的是制度。

——《貳》——

最危險的歸國路

公元前386年，魏武侯突然派人來找公子連，"魏國愿意幫你回國。"使者說得很客氣，但公子連聽出了威脅，這是一道選擇題，只有兩個答案。

答應(yīng)，就是魏國的傀儡，拒絕，可能人頭落地。

四十歲的公子連，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十歲的孩子，他想了三天，第四天，他給了一個讓魏武侯意外的答案，"我自己回去，不勞您費心了。"

使者愣住，公子連接著說："我想一個人回去，自己爭取。"

這話說得漂亮，既表了忠心，又拒了援助，魏武侯思考了很久，最后同意了，但提了一個條件：在魏武侯活著的時候，秦國不能跟魏國開戰(zhàn)。

公子連答應(yīng)了，這是一場豪賭。

他賭秦國內(nèi)部已經(jīng)亂到極點，賭還有人記得他這個流亡王子，賭自己能活著走到雍城，公元前385年，公子連動身了，他沒帶魏國一兵一卒。

到了鄭縣邊境，守將右主然攔住了他。

"你是誰？""秦靈公之子，公子連。""回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公子連沒有硬闖，他繞道去了戎族之地，在焉氏塞，一個叫菌改的庶長找到了他。

"跟我走。"菌改是左庶長，手里有兵權(quán)。

他早就看不慣秦出公的母親把持朝政，重用宦官，秦出公才兩歲，太后臨朝，朝政一團糟，老臣隱退，百姓議論紛紛。

菌改需要一個合法的君主，公子連需要一支軍隊。

兩人一拍即合，惠公君夫人聽說公子連回來了，立刻派兵圍剿，但軍隊在半路上嘩變了，士兵們喊著公子連的名字，倒戈歸順。

公元前385年冬天，公子連進了雍城。

惠公君夫人自殺，兩歲的秦出公被殺，公子連登基，改名秦獻公，他用了三十年時間，終于回到了這個位置。

——《叁》——

從魏國搬來的改革密碼

秦獻公登基第二天，下了第一道命令，"廢除人殉。"這道命令炸了鍋，秦國從秦武公開始，國君死了要用活人陪葬。

秦武公陪葬六十六人，秦穆公陪葬一百七十七人。

其中包括子車氏三兄弟，奄息、仲行、鍼虎，三個人都是名臣，被活埋在墓里，老百姓恨這個制度入骨，貴族卻當(dāng)成傳統(tǒng)，秦獻公不管。

"從今天起，秦國不再用活人殉葬，違者，滅族。"

貴族們啞口無言，這個在魏國住了三十年的國君，第一刀就砍在了傳統(tǒng)上，第二年，秦獻公做了第二件事，遷都，從雍城遷到櫟陽。

雍城在西邊，靠近隴山，櫟陽在東邊，緊鄰河西。

大臣們不理解，"陛下，雍城是祖宗之地，為何要遷？"秦獻公說得很直白："雍城離河西太遠，我要把都城建在離敵人最近的地方。"

這是一個信號，秦國要奪回河西。

雍城聚集著秦國最頑固的貴族勢力，那些人把持朝政幾十年，秦獻公根本動不了他們，遷都，就是換棋盤，櫟陽是新城，沒有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集團。

秦獻公可以在這里放手改革。

公元前379年，第三刀落下，推行縣制，蒲、藍田、善明氏等邊境地區(qū)，全部改成縣，縣里的官員由國君直接任命，不再是貴族世襲。

這招是從魏國學(xué)來的。

秦獻公很清楚：要削弱貴族，就得把權(quán)力收到國君手里，縣制一推行，秦獻公直接控制的土地和人口暴增，貴族的地盤被蠶食，國君的權(quán)力在膨脹。

公元前378年，第四刀，初行為市。

秦國開始管理工商業(yè)，收營業(yè)稅，以前這些錢都在貴族手里，現(xiàn)在歸國庫，國庫一年比一年充實，公元前375年，最狠的一刀來了。

編制戶籍，五家為伍，這招也是從魏國搬來的。

五戶人家編成一個"伍"，互相監(jiān)督，互相幫助，農(nóng)忙時一起干活，農(nóng)閑時一起訓(xùn)練，這是軍事化管理，秦國的每一個農(nóng)民，都是潛在的士兵。

改革推行了十幾年，效果開始顯現(xiàn)。

秦國的糧食產(chǎn)量上去了，稅收上去了，軍隊?wèi)?zhàn)斗力也上去了，但秦獻公知道，這還不夠，他要用戰(zhàn)爭證明一件事：秦國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國。

——《肆》——

打出一個新秦國

公元前366年，韓國和魏國在宅陽會盟，準(zhǔn)備聯(lián)手攻打秦國，消息傳到櫟陽，朝臣們慌了，"魏國太強，不能硬拼。"秦獻公冷笑："他們還沒打過來，我先打過去。"

秦軍出動，直撲武城。

魏國在武城筑城，打算當(dāng)成進攻秦國的據(jù)點，秦獻公一把火燒了，魏國和韓國倉促應(yīng)戰(zhàn)，兩國軍隊在洛陰集結(jié)，秦獻公親自率軍，正面硬剛。

一戰(zhàn)擊潰韓魏聯(lián)軍，消息傳到洛陽，周顯王坐不住了。

天子派使者來秦國，送了賞賜，這是秦國兩百年來第一次得到周天子的正式認可，秦國重新回到了中原諸侯的視野里。

但真正讓諸侯震驚的，是兩年后的石門山之戰(zhàn)。

公元前364年，秦國大將章蟜率軍深入魏國境內(nèi)，在石門山與魏軍主力決戰(zhàn)，這一戰(zhàn)，秦軍斬首六萬，魏國從秦穆公時代以來，第一次在秦國面前吃了這么大的虧。

周顯王再次派使者來秦國。

這次送的是繡有黼黻圖案的禮服，還賜封秦獻公為"伯"，這個稱號，只有霸主才能擁有。秦國，被人看不起的"西戎蠻夷"，一躍成為諸侯承認的強國。

公元前362年，秦獻公打了人生最后一戰(zhàn)，少梁之戰(zhàn)。

秦軍攻打魏國的少梁城，俘虜了魏國宰相公叔痤，占領(lǐng)龐城，這一戰(zhàn)，秦國徹底站穩(wěn)了腳跟，但秦獻公沒能看到更多，同年，六十二歲的秦獻公病逝。

秦獻公死前，把兒子叫到床前。

兒子叫嬴渠梁，后來的秦孝公，"我這輩子只做了一件事：讓秦國活下來，你要做的事更難：讓秦國強大到?jīng)]人敢欺負。"秦獻公閉上了眼睛。

嬴渠梁繼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發(fā)布《求賢令》。

"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一個叫衛(wèi)鞅的人看到了這份詔書，他從魏國來，帶著一本《法經(jīng)》。

那是李悝寫的，也是秦獻公在魏國學(xué)過的東西。

衛(wèi)鞅見到秦孝公，講了三次，第一次講帝道，秦孝公睡著了，第二次講王道，秦孝公不感興趣。第三次講霸道，秦孝公眼睛亮了，"就按你說的辦。"

公元前356年，商鞅變法開始。

廢除世卿世祿，建立二十等軍功爵位，獎勵耕戰(zhàn)，重農(nóng)抑商，統(tǒng)一度量衡，推行小家庭制，這些東西，秦獻公都嘗試過。

但秦獻公沒做徹底的事，商鞅做絕了。

秦國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富國強兵，東出函谷，兼并天下，秦孝公死后，商鞅被車裂，但變法的制度留了下來。

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莊襄王，一代一代往下傳。

到了秦始皇嬴政手里，秦國已經(jīng)強大到無人能敵，公元前221年，秦滅六國，統(tǒng)一天下，距離秦獻公登基，過去了164年。

距離秦獻公流亡魏國，過去了194年。